齐王依旧牵着展颜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直往殿内而去。
倏然,齐王放开她的手,身子往后一退,龙展颜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却只看到红彤彤的盖头以及一双锦色绣飞鹰鞋子往后退去。
喜娘与郭姑姑上前扶着她,她收回视线,跟着两人一直往殿中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便越觉得光线明亮,几乎有些灼眼。
她被搀扶在床沿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根秤杆掀起她的红盖头,她抬头,看到一名中年华服女子执着床上一只苍老枯黄的手,那手上,正垂着一根系着红绸带子的秤杆。
那中年女人松开皇帝的手,上前福身,“奴婢是乾坤殿掌事女官靳如,参见皇后娘娘!”
龙展颜的眸光看向床上的人,面容枯槁,眼底淤黑,嘴唇苍白无一点血色,皮子都翻了起来,嘴角有些唾沫泡子,只余眉眼轮廓,还能看出昔日的风华。
这大概就是皇帝老儿了吧?龙展颜心里想着,虽然以她的年纪称呼人家一声皇帝老儿,多少是有些底气不足,她老脸也红了一红,但是,龙家女子自二十五岁起,容貌便不会有所改变,所以,她自欺欺人地说自己今年就是十六。
那叫靳如的掌事姑姑道:“娘娘莫要害怕,皇上只是睡着了,娘娘今夜就宿在皇上身旁吧!”
龙展颜嗯了一声,“你们出去吧!”
靳如道:“娘娘,按照规矩,奴婢等必须在此伺候着!”
龙展颜知晓她们职责所在,便也不好叫她们饭碗不保。
她环视了一下乾坤殿,十八跟婴儿手臂粗的红蜡烛在烛台上燃烧着,火光灼灼间,十几名宫人垂手而立,脸上清一色是木木的神色,仿佛是泥塑的人像。
殿中没有像寻常新房那样放置着一桌饭菜,甚至,连一点可以入口的零嘴都没有,更莫说喜庆的花生桂圆红枣了。
龙展颜唇瓣勾勒出一抹淡然的浅笑,问那靳如姑姑,“有吃的吗?我饿了!”虽说是入宫殉葬的,但是也不好叫她做饿死鬼吧?如果是这样,皇家也未免太过不人道了。
靳如姑姑眉眼不动,浅声回答:“明日一早,便有早膳!”
换言之,今晚是不准备给她弄夜宵了。
龙展颜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没夜宵吃了,那就省点力气暖肚子吧,她道:“帮我卸妆吧!”
靳如一扬手,便立刻有两名宫娥上前福身,“娘娘,请移步到妆台前!”
展颜瞧着雕花铜镜中属于自己却十分陌生的面容,洗去一切铅华,余下的便是那张绝色青嫩的容颜,眉毛的本色略深,显得杏子般的眸子越发有神了。
靳如姑姑禁不住赞赏,“娘娘绝色,当真世间少见!”
这种不加修饰的赞赏,龙展颜应该是很给面子地虚托一番,例如说几句“哪里,不过是再平庸不过的容貌罢了”,然后反过来赞赏人家两句,说“你瞧着也不错,算是美人一个”。
但是,她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因为,人家赞赏的并非是她龙展颜本人。这种感觉,真的……很操蛋!
金黄色的帐幔一重一重地落下,最后一重,是绯红中透着金色丝线的纱帘,长长地往地下一坠,扫过龙展颜的裙裾,轻拂过她的手背,有清凉的触感。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刚换上锦色的长裙,丝滑如水,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发簪皆除去,身上也被严搜了一番,她现在身上唯一锋利的武器便是指甲与牙齿了。
“娘娘请上床榻安歇吧!”靳如姑姑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透着一丝空灵的低哑,尾音拖长,更像是一声叹息,掠过如水寂静的夜。
殿宇里忽然起了一阵风,这风来得好没道理,窗户和殿门都紧闭了,哪里来的风?
靳如姑姑正欲命人出去瞧瞧,却见几层帐幔被风撩起复有落下,只是这一起一落之间,她仿佛瞧见了皇后娘娘头上笼着一层黄色的光芒。
她一惊,想要冲进去瞧个究竟,却忽地觉得半空中仿佛有黄色的光晕一圈圈地笼罩下来,那光影像是绳索一般捆绑住她的手脚,她四肢顿失感觉,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的,眼前出现一些斑驳陈旧的影子,耳中有嗡嗡的鸣声响起,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捂住双耳,只是稍一动弹,眼前就陡然一黑……
龙展颜满意地瞧着靳如姑姑和宫娥昏倒在地上,她是爱与美的化身,不会主动去伤害人,所以,靳如姑姑她们只会做一场美梦。
龙展颜缓缓地坐在皇帝身边,打量着他那张病入膏肓的面容,他确实命不久矣,眼角的纹路有淡淡的青黑,她执起他的手,他手心的生命线已经走到尽头,
一朵莲花自龙展颜眉心生成,缓缓地烙印在大梁皇帝的心脏上。
那床上的人眉心跳动了几下,忽地睁开眼睛。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她神色清冷,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的弧度,正用黑曜石般闪耀的眼光看着他。
“你是谁?”许久没说话,他的嗓音仿若打铁店内拉风箱的声音,带着岁月的痕迹和陈旧的铁锈。
“老身是你的皇后!”龙展颜道。
“老身?皇后?”他枯槁的脸上忽然注入一丝冷笑和讽刺,那属于帝王的气势也陡然间灌注入他的浑浊的双眸中。
分明只是刚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却已经像七老八十般腐朽。
龙展颜为他解惑,“你昏迷前下了一道旨意,要皇后殉葬,皇太后下懿旨废掉皇后,又再为你新娶了一名皇后,老身就是那倒霉的要陪着你去死的新后。”
皇帝双眼睁大,发出毒箭一般的光芒,不敢置信的骇然在他脸上不断地蔓延,最后,化作唇边的一抹冷笑,“好,好,到底是朕低估了童家的人。”
他脸色古怪地盯着她,眸光凌厉,“分明是如花年岁,却在朕面前自称老身,你又是什么鬼东西?”
龙展颜伸手扶他起来,往他腰间塞了一个枕头,道:“自称老身,是因为我比你老很多,如花年岁只是你眼中所见,但是眼睛却是最不可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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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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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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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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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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