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看太清楚,只是那么一瞬间,所以,她迫切地需要再看清楚那张脸。
非常迫切地……
所有这些惊愕和疑问,在她脑中不过盘旋了一瞬间,电光石火间,花著雨动了。她策动胯下的骏马,得得地疾驰了进来。
此刻,花著雨的脑中是空白的。
战事激烈的战场,在她的眼中只是一片虚空。眼前厮杀的兵士,化为那一夜那皑皑白雪上的刺目红血,眼前的战鼓号角,化为锦色那一晚的惨呼。眼前,只有那个被轻云带走的背影。
她多么希望,那就是锦色,就是锦色。
身后传来一声大呼:“危险啊,宝统领!”。她却并没有听见,只是策马向前冲去。
锦色,如果真的是锦色,她从来没想到,她还会活着,她更没有见想到,她们竟在战场上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而且,这样的场面,和那一夜是何其相似。
那一夜,她被姬凤离的毒逼得全身无力,根本无力去援助。而今日,她再不能眼睁睁看着锦色有任何意外。
花著雨漆黑的眸色已经转瞬变得血红,或许那个女子,只是一个和锦色长得稍微像的女子。那脸上毕竟满是血污,她根本就看不太清楚的。但是,但有一分希望,她也愿意希望她是锦色。
花著雨枪尖一转,长枪在空中一扫,划出一道圈,只一招横扫,如夹风雷之势,十数人惨叫着落地。再看时,花著雨已经一人一马,身影犹若流星,直直冲向了敌方军队之中。
姬凤离遥遥看到花著雨单人匹马闯到了敌阵之中,心中顿时一沉。他猛然挥动手中旗子,号角声起,号令令花著雨退回。但是,花著雨却好似聋了一般,竟是毫无反应。
姬凤离无奈,再变旗令,南朝兵士的阵法转变,上百名南朝兵士涌上,想要将花著雨围住。
花著雨疯了一般,连着砍伤了好几名己方的兵士,依然策马追了过去。
姬凤离伸手将手中的令旗交给身侧的蓝冰,冷声道:“一定要设法将北军困住,唯有这样,才能救出容四。”
蓝冰一向沉静的脸上,满是哀痛,他红着眼圈点了点头,接过姬凤离手中的令旗,郑重点头道:“相爷放心,我会全力指挥!”
姬凤离纵身从楼车上跃了下去,直接跃到了逐阳背上,朝着花著雨的方向追了过去。
近了,近了,就快近了。
花著雨冲破重重包围,追到了抓着容四的马匹后面。
她一路狂奔,南朝兵士不敢去拦她,北军拦不住她,她这一冲,将南朝兵士的阵法都冲乱了。
迎面一杆银枪刺来,那是萧胤的侍卫轻云,花著雨一抬银枪,枪尖微颤,耀眼寒芒凝成流线,晃花了人的眼眸,这一枪阻住了轻云的一击。
一侧的两名兵士看到轻云根本不是花著雨的对手,眼眸眯了眯,挥剑便向锦色胸前刺去。显然,之前已经得了萧胤的命令,若是实在护不住,决不能让她被救回去。
?这一瞬,女子头上的发丝再次被风扬起,花著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眼前女子的脸庞。眉眼口鼻,清清楚楚,确实是锦色,而她,显然已经被这一剑刺得有些昏迷。
“不要……”花著雨一声冷喝,就在此时,轻云手中的长枪再次到了花著雨面门上,花著雨根本顾不上躲闪,伸左手一把抓住直直刺向面门的枪尖,枪刃刺破了她的手掌,鲜血顺着枪尖慢慢地滴下。
花著雨凤眸微微一眯,手臂顺势一震,一股内力沿着枪身直递过去,轻云执枪的虎口一震,手中的枪已经落地。
而她的右手长枪,同时向那两个兵士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姬凤离一袭银甲的身影也赶了过来。
浩瀚黄沙,凛冽无尽。
银甲之内的白衣上,已经布满了点点血迹,煞为狰狞。然而,这狰狞却丝毫没有掩盖他一身清冽如雪的气质,一对黑眸掩映在浓浓眉睫下,闪耀着冷凝的寒光。
白影所到之处,北朝兵士纷纷落马。
左相姬凤离,终于在这一战,将自己隐藏数年的武功,展露了出来。
这一次的战事,是南朝和北朝史上最激烈的一次战事。也是这一战,北朝兵士终于败走,南朝兵士一直将北朝兵士追过了清明河,北朝兵士没有在清明河再做任何停留,便直接班师回朝。粮草已无,且天气已经到了冬日。最起码,最近一年内,萧胤是再没有南下的实力。
阳关。
冬天是真的到了,塞北的风越来越冷。
花著雨站在容四,不,应该说是锦色的帐篷外。现在,她已经完全确定容四不是别人,就是她以为已经死去的锦色。
原来,上天还是慈悲的。
花著雨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心情。
军医从帐篷内漫步走了出来,花著雨慌忙几步便奔到他面前,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她怎么样?”
军医抬眸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伤势有些重,能熬过今日便没事了。”
花著雨的心陡然好似沉到了深渊中,不会的,上天不会这么残忍,锦色不能再有事!她起身便要往里面冲,站立在门口的侍卫持枪一架,拦住了她。
“相爷吩咐了,宝统领不能进去!若是一定要进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侍卫冷冰冰地说道。
花著雨抬眸冷冷一瞥,眸中寒意摄人。
两个侍卫见到花著雨这般决绝,吓得连退两步。
帐门忽然掀开,姬凤离冷着脸走了出来:“她不会有事,你不用再担心。跟我来,到中军帐开会!”姬凤离冷然说道,负手离去。
中军帐内,王煜坐在大将军的位子上,姬凤离一袭白衣,坐在一侧的监军位子上。
帐篷内气氛极是肃穆,陆续赶来的将领们顿时心中一凛,忙按照军职高低一次肃容站立。
打了胜仗,就要班师回朝了,却不知又因何要议事。众将心中疑惑,却是谁也不敢问一句。
花著雨进到帐篷内,也是心中一惊,趋步站到统领的位子。
“我军终于打败北军,收复了我们失去的城池,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回朝后,相爷和本将一定会将各位的战功禀明圣上,论功行赏。”王煜朗声说道。
众人心中慢慢地舒了一口气,都觉得心中稍微轻松了些。姬凤离冷然坐在椅子上,面上神情犹如冰雪覆霜,又若有烈火在燃烧,忽冷声问道:“王煜,如有阵前违反军令,不听号令指挥者,按军规该如何处置?”
王煜知悉姬凤离指的是花著雨,他有些为难,说起来,他是非常欣赏花著雨的,苦着一张脸,非常为难地答道:“相爷,阵前最忌讳违反军令,不听从指挥,凡有犯者,斩无赦!可是,若是有特殊情况的……”
“好!”姬凤离截断了他的话头,修眉凝了凝,再问道,“若是违反此军令的人,恰好有军功在身呢?”
王煜心中顿时一松,方才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姬凤离有斩花著雨之意呢。如此看来,并没有,他刻意将惩罚说的尽量轻:“那看立得功如何打,如果,对于战事的大捷有决定性的军功,那便最多打三十军棍!”
花著雨听着姬凤离和王煜的话,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她向前跨了一步,扫了一眼姬凤离,对王煜道:“末将今日有违军令,且误伤了几名自己的弟兄,还害得姬夫人差点丧命,就连温小姐也被末将刺伤,被北军又劫掠而去,至今还生死不明。末将肯请王将军军法处置。”
此番大战,花著雨确实立功不小,若非她带着虎啸营潜入到北朝后方,这一战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大胜。但是,花著雨也确实违反了军规,因为她的不听从号令,导致了整个阵法不能完全发挥作用,让萧胤又将温婉劫走了,还使北军大多数兵士安然撤退了。
花著雨做过将军,自然知晓战场上违反了军规是多么严重的过错,要罚她,她一点怨言也无。只是,由姬凤离亲自提出来,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平。
众将领也清楚花著雨犯了军规,但是,谁都不愿去提。却没想到,相爷却突然提了出来。
“相爷,宝统领此番立得大功,这三十军棍,不如让本统领代罚吧!”一个统领上前几步跪下说道。
“让我等代罚吧!”另一个统领也上前一步说道。
这两人都是上次大战和花著雨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不忍看花著雨受罚。
“莫非,宝统领就受不住这三十军棍?”姬凤离冷声说道,帐中气氛原本就极是肃穆,顿时又更加冷凝了起来。
花著雨清声说道:“你们不用这样,三十军棍我还是受得起的!”她趋前一步,冷声道,“请将军下军令吧!”
王煜犹豫不决地皱了皱眉,朝着姬凤离看了两眼,缓缓道:“相爷,还是您来下令吧!”
姬凤离低首凝视着花著雨,一双黑眸如水似墨,深不见底,俊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帐内空气沉如凝滞,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宝统领!”Χiυmъ.cοΜ
“在!”花著雨抱拳单膝跪着,声音淡漠而平静。
“宝统领无视军令,扰乱军心,本应以军规处置。但念在他带领虎啸营深入敌后,袭击了北军军营,和我军前后夹击,立了大功。所以,大惩可免,但小戒难逃。”姬凤离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言罢,他沉吟了一下,方说道,“三十军棍暂时先记下,但是,要绑其示众两日,以儆效尤。”
她终究是没有逃过惩罚!但眼下这个惩罚已经是所有惩罚中最轻的了,对一个男子而言,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她毕竟是女子,虽说这比打三十军棍要轻很多,但是,还是令她有些难堪。
“末将甘愿受罚!”花著雨敛眸淡淡说道。
姬凤离拂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花著雨面前,深邃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飘过,再凝注到王煜身上,负手快步走了出去。
王煜和其他的将领都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两个要代花著雨受罚的统领快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笑道:“终于免了那三十军棍了,方才相爷的样子可是吓坏我等了。”
王煜轻轻咳了一声,冷喝道:“还不依令行刑!”立刻便有两个兵士走过来,将花著雨带了出去,绑在了中军帐外的木桩上。
花著雨昨夜一路马不停蹄从东燕绕道北朝,后来又同北朝大战一场,方才又在锦色帐篷外站了好久,兼之她身上还有多处伤口,被绑上木桩后便感觉全身酸楚疼痛,苦不堪言。此时,花著雨倒是庆幸没有被打三十军棍,她如今这样子,还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那三十军棍。更庆幸如今不是夏日,否则被这样晒在日头下,只怕她的命就要丧于此处了。
花著雨被绑在这里,时不时都有虎啸营的兵士陪她。这些日子,花著雨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戮力杀敌,又带领着虎啸营习练阵法,在战场上又拼死护着自己的部下,那些兵士早已对花著雨极是钦佩。虽然,对于她今日违反军规,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对花著雨极是敬重的。
?花著雨刚从战场上下来,又在锦色帐篷外待了好久,没有用午膳,不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腹中饥饿。虎啸营一个校尉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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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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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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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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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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