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一行人在归来居落脚,赵小竹那位义兄出门在外,正好空出三间石屋,够他们一人一间。那位疑似云华的雁野先生是个哑巴,余舒挠心挠肺地想要求证他是不是青铮道人另一位大弟子,不能挑明直说,却也不放弃往人跟前凑。薛睿叫上景尘给赵小竹打下手,劈柴挑水拔鸡毛准备晚饭,余舒篱笆墙下溜达了一圈,来到雁野先生房门外,向里瞟了一眼,装模作样地在大开的木门上敲了敲。石屋不大,墙壁上面略是凹凸不平,那些磨光了棱角的淡青se砖石每一块都是同样大小,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切豆腐一样割出来,墙上不见字画,倒有几张动物的皮毛缝做成的挂毯,点缀着se泽鲜艳的鸟羽,煞有野趣。室内居中摆了一张翘头木榻,洞明的窗下是一方石桌石凳,雁野先生就坐在那低矮的石凳上,手中摩挲着什么。听到声响,他转过头,看到门外的余舒,微微一笑,神se和蔼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余舒被他笑容恍了一下,这样风骨一绝的中年美男子杀伤力着实不小,简直是上至八十,下到八岁通杀。雁野先生不会说话,但这不妨他与余舒进行交流,石桌上就有纸笔,他请余舒坐在另一只石凳上,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一旁的盒子里,拈了纸笔写给她。余舒盯着他的字,瞧不出端倪,她是见过云华二十年前参加大衍试的一份考卷,但要她这个才握了一年毛笔杆子的人来分辨不同的笔迹,一点都不靠谱。所幸他写的都是白话你们从京城来到安县所为何事?余舒扫一眼纸上,面作惊讶道:“您怎么知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赵小竹一回来就钻到厨房去了,并没有机会向他义父介绍他们。雁野先生不慌不忙地接着写道我听你们说话的口音。余舒干笑两声,心说你就装吧,嘴上故意道:“是我那位景兄弟母亲的祭日到了,我们特来陪他祭拜亡人。”实际上明天就是麓月公主和云华易子的大婚之日,也是一个女子错付了终身的日子。雁野先生似没料到她会这样“口无遮拦”,那双凹深的眼眸dang起一层氤氲,余舒观察着他的神情,分明他没有掩饰,她却解读不出这是感伤或是苦楚。你们都是好孩子。他低下头,慢慢在纸上写道。这让原本等着看他lu出马脚的余舒有些讪讪,莫名觉得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mo了mo鼻尖,指着桌上的木盒,转移话题:“先生方才在做什么?”这只木盒宽宽浅浅的,边角磨掉了颜se,盒子盖上了一半,余舒依然好眼力地认出那里头装的是几块泥塑,应是人像,可惜那盖子刚好挡住了上半边,看不清楚捏的是谁人的脸。“这,是泥人儿?”她抬头看他,雁野先生已从方才那短暂的失态中回复,他没有去遮挡那只木盒,执起毛笔,手背上清瘦的骨节根根可见。是我的家人。余舒心跳莫名短了一瞬,有些抓不住的头绪,就盯着他纸上那几个字出神,等到她癔症过来,才发现他正在打量她。那种混合着洞悉与探究的眼神,几乎要让她误以为他清楚她的底细。怎么可能呢?门外传来赵小竹“开饭了”的呼喊声,余舒没能从雁野真人身上试探出什么,但是她的直觉拼命地在告诉她这就是云华。晚饭是一席野味山菌,赵小竹烧的一手好菜,可惜桌上几个人各有心事,胃口不开,只有他一个人吃得欢。夜间,林中迅速地冷了下来,赵小竹劈柴烧了一大缸热水,给他们每人屋里送了一桶,三人俱是风尘仆仆,尤其余舒这个女孩子,出门在外诸多不便,此举实在贴心。余舒关起门窗,简单用温水擦洗了一遍头脚,刚换好干净的衣裳,就有人在外头叫门:“阿舒,收拾好了到隔壁来,有事商议。”是薛睿。“好,我这就来。”余舒连忙应了一声,将换下的内衣规整进行囊里,重新扎了头发,才推门出去。隔壁,薛睿和景尘都在,还有赵小竹。“大哥,什么事?”“是这样,”赵小竹抢话道,“小余兄弟,我听景兄薛兄说起,你们明日要赶往公主墓附近祭拜,可是那里临近山谷,地势偏僻,秋天又多走兽,你们不常来往,恐怕会mi路,我yu与你们一同前往。”“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余舒看向一旁的薛睿和景尘,征求他们的意见。景尘没有做声,倒是薛睿拍着赵小竹的肩膀对她道:“小竹一番好意,那深山老林里的确不好寻路,我与景尘商量了一下,不如请他做个向导,小竹射箭的功夫极好,万一遇上猛兽出没,我们也安全些。”余舒见景尘没有反对,想想也就点头赞成了,心说赵小竹此举,或许是雁野先生的意思,要他跟着没什么,就不清楚他们到底卖的什么关子,有话不能直说,偏要这么拐弯抹角地让人猜疑。四人约好了明天黎明时分上路,赵小竹就先回房去了,留下余舒他们三个,面面相觑。余舒看一眼门外,yu言又止,景尘会意地走几步站到了门口,倚着门框,听到赵小竹那轻快的脚步声走开了,才对两人示意。薛睿坐下道:“阿舒,你觉得这位雁野先生有几分可能是云华易子?”景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余舒瞥了他一眼,犹豫地说:“吃饭前我和他人聊了几句,观其气度风貌,若是云华易子没死活到现在,未必不可,而且”“而且什么?”景尘声音里有些紧张。“我在他面前提起你母亲,我看他似乎很伤心,不像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余舒据实说道。景尘抱臂的双手用力一握,他脚步一转,沉声道:“我去问个明白。”“你问什么?”薛睿在他背后凉凉地支了一句,“问他是不是你本该二十年前就死去的父亲?”景尘僵在那里。薛睿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你以为他会承认,然后欢天喜地地与你父子相认,皆大欢喜?你道云华为何假死,又为何无故躲藏了这二十年吗?你道他不肯与你相认,究竟是他心肠如铁,还是他有份不得已的苦衷?”景尘难得冲动一回,被他冷嘲热讽了几句,也就冷静下来,满目黯然地退回屋里。余舒见他两人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好眼巴巴望向薛睿,见他冲自己摇头,想了想便明白他是有话不便当着景尘的面讲,于是道:“那我们明天要到去公主墓吗?”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云华的下落,现在疑似云华的人物已经出现了,再到公主墓去还有必要吗,只是赵小竹跟着前往,雁野先生又不会随同。“不论他是与不是,我都要去祭拜母亲。”景尘丢下这一句,便转身走了。余舒自觉方才说错了话,面有讪se,她怎么就忘了,景尘和他们不一样,公主墓里葬着他的亲娘,说到底都要去拜一拜的。“怎么办?”她郁闷地瞅着薛睿。薛睿看着空dangdang的门外,放慢声音对她道:“你是不是忘了,有人想要你的命呢。”余舒哑然。来到这里她光顾着ji动了,一时竟没往她身家xing命这方面寻思,薛睿这话提醒了她雁野先生就是云华的话,那他不光是景尘的父亲,更有可能是太史书苑几桩凶案的主谋。那她这个正牌的破命人,一旦被他察觉,岂不是小命危矣。“赵小竹看似心直口快,实则不憨,准备晚饭的时候我探听过他的口风,无从得知他们是不是拿准了你的来历,所以明天带上他同行,还需谨慎为妙,以防他对你下手。”薛睿这么说,显然是做了最坏的揣测,将赵小竹自告奋勇与他们同行,看成是要趁机对她下杀手。“不会,”余舒挪到薛睿身边坐下,直接否认了他的猜测,她凑到他耳边,偷偷告诉他:“就算他是云华易子,算无遗漏,他也没能耐算准我就是破命人。”薛睿回了她一记质疑的眼光。余舒嘿嘿一笑,把左手伸到他面前,“我有这个。”薛睿视线转到她手上,但见她五根手指匀称细长,食指末端戴有一枚不起眼的宽面银戒,他知道那底下还套着一枚黑se的指环,乃是她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高人师父所传之物,然而之前她并不清楚此物究竟何用。“我都忘了告诉你,”她神秘兮兮地小声附耳对他道:“这指环和辛五叔手里那件宝贝诸葛瞳一样,都有掩人耳目,阻人视听之用,贴身佩带,无人可卜。”闻详,薛睿吃惊不小,但听余舒细讲这枚指环功用,竟与传闻中皇帝身上佩带的那件天地异宝相同!“所以你大可以放心,赵小竹跟着我们去公主墓,应该不是为了要针对我。”薛睿相信余舒不会拿她的xing命乱开玩笑,这下放心不少,至于雁野先生究竟意yu何为,他们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互通之后,余舒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骑马赶道,她也累了,坐在木g边上,正要熄灯睡觉,却发现g头的油灯底下压着一张白纸。她晚饭前才见过雁野先生写字,是以一眼就认出那墨se与笔迹如出一辙,急忙抽出来看,但见上面寥寥四行写着明日之行,汝且留下,莫告他人,吾当解hu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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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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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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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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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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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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