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秀河隐秘支流的入海口处,苏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确定?”
可是这一次,却是轮到楼少游有了几分迟疑了。
在他眼中,“李愚”的状态很不好,用出那群星相随,气势惊人的两刀,显然是代价极大。
此时的“李愚”就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他渴望执掌长生刀,这是每一个东洲子民的共性,可他却更不想连累朋友。
“确定。”苏景点头,脸上有了几分无奈,但却很是坚定。
连用两刀“开天”,并施展了“破虚”“流殇”等诸多本源,这具分身几乎被废,为今之计,也只有按照长生刀所说,前往秀山夺取“生”之本源了。
那样方才是有恢复的可能。
都怪这可恶的长生刀,不过就是一把“刀”而已,哪里来的脾气,还这么大,一阵发泄,最后倒霉的却是自己。
苏景心中很是忿忿不平,目光一阵逡巡,随后身子一跃,在亡奴驾驶来的那小船之上,捡了一把长弓回来。
通体漆黑,布满了玄妙而复杂的花纹,入手有一股冰凉的传来,微微感觉有些沉重,伸手在弓弦上轻轻一拉,天地元气当即聚拢而来,随即松开,一道波纹横扫出去,所过空间一阵扭曲,海浪滔天。
“竟然还是一桩异宝……”苏景的手在弓身上抚了抚,喃喃自语。
他并未动用真气,也未勾连天地,一切变化,都是此弓自身之威能。
如此宝贝,长生刀刚才竟然还弃之如敝履?
苏景的手,停留在了弓身某处,那里有两个细小字符,却是东洲古老文字,李愚恰巧认得,叫做“灭灵”。
“灭灵……”苏景口中轻生念叨了几声,随后又感受了一下此弓的威力,心中稍显安慰,“有了它,一会争夺长生刀,总算是多了几分依仗了。”
这是一件灵器,虽不知具体品级,但其散发出来的灵压威能并不弱于程问殊手中的“呼风杏黄旗”,且并无禁制,常人只要功力足够即能催动,显然是更加的不凡。
分身的精血损耗总算是没有太亏。
“大哥,真的要去吗?”这时候,程问殊忽然是幽幽开口。
苏景目光循声望去,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次程问殊不再相劝,只是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了那呼风杏黄旗。
苏景愣住了:“二妹?”
程问殊不答,想要将杏黄旗塞到了楼少游的手中,可一旁的苏景却是伸手拦住,道:“以我和楼兄的武功,还用不到这旗子,相反的,一会你们返回烂桃岛,却是有可能会遇到苍鹫岛的海船。”
程问殊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两人略作僵持,老谭说话了,他将胸脯拍的震天响,道:“大哥放心,我老谭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会保众兄弟们平安无事。”
一边的于洋没有说话,但心中也是下了决心。
就连邹书豪也是说道:“李愚大哥,我会保护程姐姐的。”
其他兄弟都是从旁应和。
这下苏景终于败退,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去。
程问殊将杏黄旗交到了楼少游手中,低声道:“楼大哥,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这次轮到楼少游愣住了。
他望着手中的杏黄旗,苦笑不已。
这是一桩不下于山河扇的重宝,其威能妙用,他早就有所体会,事实上之前若不是这件宝贝,他能不能撑到苏景打开齐家的护府大阵还得两说。
然而程问殊就这么将之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楼少游又岂能不懂她的意思?
沉吟片刻,楼少游目光所过烂桃岛众人,才终于是将杏黄旗紧紧握住,郑重地向程问殊道:“问殊妹子你尽管放心。”
这个承诺太重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我的李兄。
还好他楼少游一向是敬而远之。
程问殊展颜一笑,并不算太美的脸,竟然让苏景微微失神。
楼少游懂,他又怎么可能不懂?
一切议定,众人都是轻松下来,楼少游才又故意一脸苦涩的拍了拍苏景的肩膀,道:“交你这么个朋友,我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彼此彼此”
两人相识一笑,发动轻功,向着秀山冲去。
程问殊望着他们的背影发了会呆,才是挥手道:“好了,回家吧。”
众人齐声欢呼,各自散去,驾船返航。
邹书豪却是走到程问殊身边,问道:“程姐姐,咱们不用在这等李愚大哥他们回来吗?”
程问殊摇了摇头,道:“不用,大哥若是能回来,多半不需要咱们接应。可若是真的出了事情,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邹书豪有些颓然,低头道:“我太没用了,武功这么低,只能当李愚大哥的累赘。”
“你可以保护我啊。”程问殊笑了,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天资好,总有一天会像大哥一样的,到时候我可就能在这内海横着走啦,有一大一小两大保镖。”
程问殊看着比自己还要矮上一点的程问殊,忽然是红了脸。
海面初升朝阳下浅笑嫣然的女子,如此美好。
……
秀山山巅,魏月倾神色清冷的立于祭坛之上,撰取整个周天噬灵大阵之力,以“天地殇”不住的轰击那翡翠湖泊,令那蕴藏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湖水越来越少,而其中的星空世界也是越来越不稳定,连空间都有了坍塌的迹象,群星不断地泯灭着。
“快了。”
魏月倾目光终于有了变化,清冷之中带上了一丝柔和。
终于要和过去的魏彘奴做一个告别了。
曾经,这三个字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噩梦,为天地所不容,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他”,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
所以“他”倒行逆施与众生与天地为敌寻求自我毁灭。
所以她来到这里谋夺长生刀以斩断和“他”的最后一缕羁绊。
“所以啊,谁挡在我前面,谁就死!”魏月倾的目光复又变得清冷,穿过层层虚空看向了星空中的齐听潮,心中那个惊才绝艳,令天下人为之心折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随后缓缓地的抬起了手。
“天地殇”再一次砸下。
轰隆隆!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湖泊终于是几近干涸,一丝丝亘古久远的气息弥散了出来。
而后“天地殇”再次升空,开始积蓄下一次力量。
……
“终于要出来了。”
青龙战舰之上,少帝眼中的幽暗虚空忽然是如同火焰一般跳动起来,接着身子便化为了一道乌光,冲天而起。
黑色光芒闪耀数百丈,外熹微的晨光中醒目到了极点,态度嚣张霸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踪迹,似乎在向藏在各方的人宣告:
孤来了,长生刀就是孤的了。
“哼。”
秀山山巅,魏月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又是一指头顶的“天地殇”。
天地殇轰然而下。
巨响声中,湖泊在次受到重创,长生刀的气息更加明显,并且有一丝丝幽暗的光芒从那空间节点处弥漫出来,有星辰点缀其上,笼罩向四方。
……
“我们要加快些速度了。”
已经重回了秀山城中的苏景,一刀将一个复生了的,形如骷髅的海盗斩成了黑烟,随后抬眼看向了天上的那道黑色光芒,以及秀山山巅处那若有若无的星光,淡淡地说了一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忽然是升出了一个不甚强烈的情绪。
这情绪并不是来源于他自己,也非是长生刀。
而是源自于这具分身本身,也就是李愚。
这让苏景有了一丝迷茫。李愚怎么又“出现”了,可这里没看到王瑾凝啊?
“难道是因为他?”苏景再一次看向了那道黑芒。
“是的。”
楼少游满脸赞同的点了点头,身子一转,轻松写意地躲过了一个“骷髅兵”的攻击,轻轻挥动山河扇,发丝随之飘扬,配上嘴角那淡淡的笑容,简直是仪态潇洒,风度翩翩。
此时天上的绿雨已渐渐小去,而随着少帝的强势到了,与之一块入侵秀山岛的,则是浓郁到了极致的黑色烟雾。
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死亡气息,与秀山中的相互对立。
黑色烟雾之下,骷髅兵们的攻击更加强势。
少帝的遁光一闪而逝,苏景将李愚的意志压下,随后顺手解决了楼少游放过去的骷髅兵,撇了撇嘴,道:“若是咱们从天秀河上杀出来的时候你与我一同出手,说不定现在已经进了秀山了。”
“开什么玩笑,我的山河扇可是‘玄级灵器’,若是因为杀那些海盗再被那‘死气’污了,我可得多……”楼少游一脸的理所应当,随后又瞬间变得严肃,“啊不是,咱们前去夺那长生刀,必须得合二人之力,否则难有作为,现在雨水渐歇,我还不多给你留点时间恢复元气,万一到了地方,你的战力因此受到影响,咱们抢不到长生刀不打紧,丢了性命可就完了,那我岂不是罪莫大焉?到时候王大仙子问殊妹子还有段三娘不得把我给活活撕了啊……”
“够了!”见他越说越离谱,苏景黑着脸将其打断,“废话少说,走。”
身子率先向着秀山冲了过去。
其实楼少游有一点是说对了,也许是良心发现,又也许是怕苏景分身实力不足,长生刀以那子刀为媒介,着实是帮苏景吸收了不少绿雨中的“生气”,让他的分身恢复了一些精血元气。
现在顶多是老了十几岁了。
楼少游看在眼中,以此作为他心疼山河扇故意不出手的借口,苏景还真就无力反驳。
不过他说的什么王瑾凝程问殊和段三娘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除了程问殊,另外两个人跟他苏景又有什么关系?
全是李愚造的孽啊。
“李兄还是不够无耻啊。”
楼少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嘿嘿一笑,身子也是激射而出,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天地殇”再次轰击而下,天地震荡,耀眼光芒一闪而过,随后那浩瀚星河猛的爆发了开来。
刹那间覆盖住了整个秀山,白昼消散,夜色再次降临。
隐藏长生刀的阵势终于被周天噬灵大阵打破,“天地殇”功成身退,慢慢消散,成了点点光芒,而那三百六十五道光柱也逐渐收缩,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散。
周天噬灵,随风而逝,可整个秀山的生灵,除了被生命之雨救活的灵木花草,皆是成了冰冷冷的尸体。
秀山岛上,有新生,亦有死亡。
与星空下的情形一样。
群星中心,一柄长刀散发着万道光芒,与随着少帝侵袭而来的黑色烟雾撞击到一起。
无边星空是战场,秀山山巅是分界点,一黑一白两种化为了实质的气息,剧烈地争斗了起来。
而距离那吸引住所有目光的长生刀最近的,却是一个头发披散,神态癫狂之人。
赫然正是齐听潮!
守护长生刀的大阵被打破,“咫尺天涯”的特性一瞬间就消失不见,速度提到了极致的齐听潮身子宛若一道流光,冲向了长生刀。
眨眼即至!
……
秀山岛百海里外,一片浓雾之中,隐隐可见无数海船。
其上旌旗招展,共有九种。
而最中央的一艘海船的旗帜上,则是书写着一个大大的“烟”字。
齐家四大管事,飞流,青松,晚云,山烟,其中齐松资格最老,齐流武功最好,齐云最是弑杀,而最后一位齐烟,是四人中唯一的女人,也最为睿智。
齐烟三年前方才不在经手府中事宜,转而进入齐家私兵。
第一年,将十字旗中的“雷”字旗改为了“烟”字。
第二年,整合了十字旗,成了齐家私兵中除了齐听潮以为的第一人,号令一出,就连最为桀骜癫狂的齐云都是莫敢不从。
第三年,率军出秀山,将秀山海域之内的海盗肃清,令齐家十字旗的威势上到了顶峰。琇書網
正因如此,齐听潮才是将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暗子交付给了齐烟。
除了云字旗之外的九字旗,足足两万七千私兵,是齐家最后的力量。
谋夺了长生刀之后,重回巅峰,齐烟便是齐家的依仗。
“杀!”
当看到漫天星光笼罩住整个秀山岛的时候,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齐烟终于是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
刹那间,浓雾散开,战船齐开,返航秀山。
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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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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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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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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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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