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百里天秀河,一夜扁舟划破重重黑暗,逆流而上,度飞快,宛若离弦之箭,直入秀山而去。
不多时,河道渐窄,河水渐浅,楼少游方才是缓缓降下了船,停在了岸边。
“现在应该是安全了吧。”楼少游轻生自语,转身回望,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心有余悸之色,然而更多的却是得意。
“这里离醉花船起码五十里,有了这个距离作为缓冲,百败那个老杂毛就算是要追上来,也足以咱们应对了。”两人跃下了小舟,苏景看了眼楼少游,脸上似笑非笑。
“知我者,李兄也。”
楼少游哈哈大笑,一脚踢出,那小舟应声而去,顺流而下,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毁尸灭迹。
“齐活儿。”楼少游又是拍了拍手。
苏景赶忙摆了摆手,道:“楼兄千万别误会,楼兄你行事,每每出人意表,李愚名字中既然有个‘愚’字,自然是愚钝的很,可猜不出楼兄你此举的深意,不知楼兄可否为我解惑。”
“李兄过谦。”
楼少游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得色却难以掩饰,手掌一翻,取出了一个葫芦来,在苏景面前晃了晃,道:“李兄可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葫芦呈浅黄色,比那醉花船的宝葫芦要大上一倍,却远比百败腰上的那个大家伙要小得多,看上去普普通通,好似没什么稀奇。
但既然拿出它的人是楼少游,那么苏景便断然不会小看。
他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看了半天,也不得要领,最后注意到楼少游脸上“猥琐”的笑容,才是不可思议的道:“难道是……乾阳坤阴酒?”
“然也!”
楼少游似乎很满意苏景的表情,再也憋不住,扬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苏景一脸无语。
他竟然连醉花船的便宜都敢占,而且还是经百败道人的手?
看着得意忘形的楼少游,苏景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赞道:“楼兄真是胆识过人,这个葫芦怕不识能盛两三斤吧?”
“李兄错了。”楼少游止住大笑,一脸郑重,“这个葫芦是用‘芥子化须弥’之法炼制,多少算是一个空间灵宝,虽然比不得醉花船的‘小乾坤葫’,但少说也能盛他个百十来斤。”
苏景嘴角一抽,长叹了一声。
还是小看了这个贱人啊……
楼少游如若未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道:“所谓雁过拔毛,如此佳酿落到了我楼少游的手中,又岂能放过?而且也是他们醉花船用这淫酒,想要乱你我心性在先,更何况……”
说着楼少游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以百败那个老牛鼻子的脸皮来讲,他是绝对不会查看那葫芦中的乾阳坤阴酒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的,等他们醉花船现自家的百年珍藏数量不对的时候,还找的找咱们吗?”
……
醉花船,小秀山的山间土道上,百败道人悠然而行,脸上神情复杂,有一件难事完成之后的轻松,有被人算计了恼怒,亦有点拨了杰出后辈的欣慰,也有一点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唏嘘。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百败啊的一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下意识的道:“受寒了?”
“我真是老糊涂了。”之后他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拍了拍脑袋,伸出手掐指演算起来。
凝碑之人,肉身重塑,脱离凡俗,时刻天人合一,又岂会感染风寒?
不过很快百败就颓然放弃,摇头道:“早知道当年在宗门内就好好学这先天数术,要不然现在也不会算不出到底是哪个龟孙子骂老道了……唉,这也怨不得人,资质太差,只能专心武道,要不然也不会被师傅逐出师门……”
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
……
“啊切!”
秀山山道上,楼少游揉了揉鼻子,一脸的莫名其妙,道:“怎么回事,是哪个王八蛋骂我?”
苏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楼兄何必奇怪,以你的为人来说,被人咒骂,也属正常啊。”
两人都是只差一步便可凝结凝碑的人物,隐隐与这方天地有所联系,若是距离不远,若有风吹草动,偶尔也会有一些模糊的感应,因此苏景不会怀疑楼少游是感冒了。
“说的也是。”
楼少游点点头,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忿忿之色,道:“不行,我楼少游一代天骄,岂是他人想骂就骂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罢,楼少游便在苏景惊愕的目光中,伸出手指,掐算起来。
“不愧是东洲内海的世家子,果然是家学渊源,竟然连道士和尚的手段都会……”苏景大为感叹,心中对楼少游的敬佩,又是深了一分。
不过很快楼少游就停了动作,身子僵住,。
“算出来了?”苏景好奇。
“不是。”楼少游摇了摇头。
苏景又道:“那这是为何?”
“其实我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楼少游一脸的凝重。
“什么事?”苏景也皱起了眉头,瞬间小心戒备起来。
楼少游叹气,道:“其实别人骂我我也没办法,我又不会先天演算之法。”
“……”
苏景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手扶在刀柄之上,默然的看着山下曲曲折折的蜿蜒小路。
颇有意境,但身子却是在以极小的频率在颤动。
要不杀了这厮,带着兄弟们回烂桃岛去?
“开玩笑,开玩笑。”楼少游哈哈一笑,赶忙解释,“玩玩嘛,李兄何必当真?我就是见咱们寻找那阵势破绽太过压抑,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苏景这才转身。
楼少游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其实我算出来了,只不过却是天机混沌,一片模糊而已。”
“难道是因为齐家在秀山中布下的大阵?”苏景又问道。
“李兄也太瞧得起他们齐家了吧?”楼少游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屑,“跟这大阵无关,只是那咒骂我的人修为远高于我,与这片天地的联系更深,老天爷不帮忙而已。”
苏景撇了撇嘴,道:“你也别吹牛了,咱们在这半山腰上绕了大半天,夜景倒是看了不少,可那秀山大阵的薄弱之处,你到底寻到了没有?”
两人入了秀山,一路直上,到了半山腰,果然是感应到了一处将整个秀山都笼罩其中的大阵。
两人怕引起阵中之人的警觉,没有硬闯,便商议寻找这大阵的薄弱之处,再借用楼少游手中的“明月山河扇”偷偷潜入其中。
不过苏景对于这阵法之道,却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如此重任,便全然放到了楼少游的身上。
不过苏景却怎么都觉得楼少游是在带着自己逛景区,先去看了瀑布飞流,又去看了青松,于是方才有了这么一问。
楼少游立马就怒了,道:“李兄是在质疑我的人品吗?”
苏景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楼少游很快败退,道:“好吧,其实也是巧了,那大阵的薄弱之处,便是在此处。”
折扇一指,却是一处密林,夜幕之中,一片静谧。
“你确定?”苏景看了几眼,一脸的狐疑。
“确定。”楼少游郑重点头,一本正经的解释,“说起来这天秀齐家也真是大手笔,竟然布置大阵,将整个秀山都罩住,这也印证了我们之前的判断,秀山之中,的确有长生刀的痕迹!不过话说回来,齐家终究是百密一疏,他们的心太大,这秀山更是广大,想要完全覆盖,又谈何容易?因此如此大阵,断然有薄弱之处,也就是这里。”
楼少游又指了指那处密林。
“可我怎么感觉此处阵势的灵气波动与其他地方没什么差别?”苏景收回了灵觉,还是不信。
“李兄你要相信我!没多久天就亮了,咱们快进去吧。”
在苏景质疑的目光中,楼少游明显有些尴尬,不过却强作镇定,催促了一声,打开了折扇,拉着苏景便要入阵。
“等等。”苏景却突然一顿。
“怎么了。”楼少游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
苏景面露奇怪之色,眼睛看向山下远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你听。”
楼少游依言静心聆听。
耳朵轻动,灵觉远探,一时间鸟鸣,兽叫,风吹山林,瀑布激荡,河流叮咚,甚至是远远的浪潮奔涌之声,都是一一入耳。
“怎么了?”楼少游不觉异常,有些奇怪。
苏景不答反问,道:“这里距离海边多远?”
楼少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少说也得有个三四百……”m.xiumb.com
最后一个字没说,他便愣住了。
苏景淡淡的道:“三四百里海浪声怎么会传到这里来?是咱们的耳朵生出了神异,还是海里的龙王爷也想抢夺这长生刀了?”
楼少游倒吸了一口凉气,与苏景对视了一眼,而后抬头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那是海浪声传来的方向。
在两人的耳中,声音持续了一阵,而后越来越大,从微不可闻到如在耳边作响,最后已是震耳欲聋。
远处的天边之上,一道如山岳般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黑影遮天而起。
真如龙王兴兵,夜叉起浪!
苏景与楼少游再次对视,两人也均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下山?”
过了好一会,楼少游才从喉咙中不甘的挤出了这两个字。
近在咫尺,未入宝山,却要空手而返?
“唉!”苏景望了一眼身后密林,轻轻叹气,“可惜了……”
就差一步,就要探寻秀山之中的秘密,探查齐家的意图,甚至于理清缠绕自身的根根丝线。
可却偏偏就止在了这一步。
楼少游有些愧疚,竟是不敢看苏景,道:“其实刚才随意一处便可入阵,不过我起了玩心,才拉着李兄你观景。”
“我知道。”苏景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心中倒是释然,“如果楼兄你真转了性子,我反倒真要怪你了。”
入了秀山,万一城中生变,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楼少游眼睛一亮,马上就恢复了之前玩世不恭模样,点头道:“李兄说的不错,看来我这无心之失,反倒是立了大功。”
麻痹!
真不应该同情这个贱人!
苏景无奈叹气,道:“去看看下面的奇景但也不错。”
“不错!”楼少游含笑点头。
“那就下山?”苏景被打败了。
“下山!”楼少游再次意气风。
这才是楼少游!
而后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运起轻功,飞身下山。
笑声之中内力翻腾激荡,直入云天,打破了山间的寂静。
两人刚才站立之地后面的那处密林,透明的空间中,竟是诡异的出现了如水般的阵阵涟漪。
“有人闯阵!”
秀山大阵之中,镇守此处的齐家人立时察觉,急忙高喊示警。
声音远远传递出去,直入秀山深处。
虽然暴露了踪迹,但这却是苏景与楼少游两个人不谋而合的想法行动。
既然没有缘法进山,那怎么着也要弄出点声响来,宣告己身的到来,吓唬吓唬齐家的人。
两人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倒是出奇的相似。
……
秀山山巅,一片静谧的湖泊之上十几丈的半空之中,悬浮着一座巨大无比的祭坛。
湖边一处空地,一个翅膀受伤的金色巨鹰伏着身躯,不时出声声痛苦的哀鸣。
而在这片湖的四周,则有几十上百的人席地而坐,位置散乱,好似没有规律,可若是从高空看去,便现这些人星列若棋盘,又如浩瀚星河,隐隐散着一股亘古久远的气息。
他们人人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一股股如有实质的真气自手心出,没入了半空之中的祭坛中。
而祭坛之上,则是有一老一少静静站立。
而其中的年轻人,赫然便是齐听潮。
两人身前,则是一面悬空铜镜,骑上画面变化,有两个人的身影。
苏景与楼少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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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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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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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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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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