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齐家奴仆不敢再吭声,只有一人低着头匆匆退下,独驾一艘小舟而去。
齐家势力遍布秀山,无孔不入,区区两个人,不消须臾,恐怕就能连他们在娘胎之中发生的事情也查出来,说起来倒也是一件轻松差事了。
又在甲板上吹了会儿冷风,齐家二公子的怒气方才稍稍褪去,哼了一声,将那尸体踢入江底,又一挥手,命令自家楼船调转船头,顺流而下。
那里莲灯如星,点缀河面,百船汇聚,丝竹传响,正是最风流的时候。
在醉花船上积攒下的火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去。
齐家大船在宽广的河面上疾行,没一会就远离了醉花船的范围,河面上行驶的舟船也渐渐多了起来。
架船的奴仆本想减缓速度,可齐二公子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一丝邪笑,向前猛地挥了挥手,反而让楼船的速度加快,甚至故意向其他船只上撞了过去。
一时间喧闹的河面船倒舟翻。
有人被撞落到水中,涨红了脸,一从河面上露头刚要咒骂,可待看清齐家楼船之后的旗帜之后,便又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真是倒霉,竟然被齐家的船撞了。”
“齐家只有二公子喜欢流连在这天秀河上,也不知道这位大爷今天又生了哪门子邪火?”
“噤声,小心被那位二公子听到,招来横祸。”
......
人们小声议论的声音传上甲板,被齐二公子听到,他非但不怒,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有的奴仆见了,隐约觉得如此行径有些不妥,想要劝阻,可还未开口,便被身旁的同伴拉住,并轻轻冲他摇了摇头。
那人立时醒悟,只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别人倒霉,总好过自己倒霉要好,而万一惹怒了公子,那个下场......
就这般,齐家楼船在天秀河上耀武扬威,一路横行,耽误了一点时间,才总算是到了河段中央。
这里已经入了秀山城,算是整个天秀河最繁华的河段。
名扬**海的七十二名船,已经是偶尔可见了。
齐二公子这才命人降下了船速。
天秀河上的花船上千,但只有七十二艘名言内海,其中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虽然不是每一艘名船都如醉花船那般底蕴深厚,来历惊人,但多多少少也会牵扯到一方势力,齐二公子若是在此处胡来,冲撞了名船,虽然不惧,但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今日咱们该去哪家名船了?”
齐二公子站在甲板之上,懒洋洋的问了一句。
当即有一人答道:“回公子的话,七十二名船,咱们已经去过了其中的二十三艘,今日正好是轮到‘月隐船’了。”
其实今日本该是醉花船,但却被那人有意隐去了。
“月隐船?”齐二公子闻言,微微皱眉,口中喃喃自语道:“位置倒是偏了一些......”
说话间却是有些犹豫。
月隐船并不在这天秀河中段,而是位于一河流分支之上,其上十来丈,有秀山横出一巨岩孤崖,每日夜半,都会挡住天上的明月,故名“月隐”。
“公子若是嫌弃,不如咱们今日先去‘碧华船’?”有一人出声建议。
齐二公子意动,不过转瞬又想起月隐船的当家花魁白月,冰肌玉骨,小巧玲珑,更为难得的是,一身肌肤,白如羊脂美玉,又微微有些犹豫。
所谓“月隐无明月,船中白月明”。
碧华楼虽然近在咫尺,其中又是花团锦簌,但月隐船中的白月,总归是另有一番风情。
“算了,就去月隐楼。”
想了一阵,齐二公子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于是楼船再次启动,缓缓行入远处分支。
白月肌肤如雪,不输醉月云瑶,这人所共知的事情,这恐怕才是让齐二公子做下决断最主要的原因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齐家楼船才是行到了月隐船附近。
头顶巨岩横亘,四周黯淡无光,只有月隐船高高挂起的红色灯笼,是唯一的光亮。
朦胧的红光中,矗立在河上的月隐楼,反倒是有了一种远离尘世的静谧,这让齐二公子心中的邪火更盛,他又是挥了挥手,命令楼船加快速度,到了月隐楼近前。
不过齐二公子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xǐυmь.℃òm
方才因为光线问题,看不真切,此刻到了近处,才发现月隐楼外,已是有了一艘大船和一叶小舟。
“怎么还有他人来此?”齐二公子略感扫兴。
他身后仆人听了不由苦笑。
月隐楼名扬内海,这段时间又是齐家召集方圆世家门派,这天秀河上繁盛更胜往日,又怎么会没有人绕远来此,见识“月下白玉”?
不过这些话,他们只能藏在心中,有一人上前一步,小声建议道:“不如亮出咱家旗号,让这月隐船的来客退让?”
齐二公子点头同意,便有人向着月隐船大喊。
连喊三次,声音洪亮,在河面回荡,可奇怪的是,月隐楼除了红光淡淡,竟是始终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
“怎么回事?”齐二公子更加不耐,“难道今天月隐船不接客了?”
喊话的仆人也是心头奇怪,又是连喊了三声。
可月隐船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算了,直接进去。”齐二公子更加烦躁,挥了挥手,便命人架起扶梯,当先上了月隐船。他的贴身护卫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劝解,只是暗中抓紧了武器,小心戒备。
众人上了船,按理说动静不小,却依然没有人出来迎接,齐二进了船舱,来到中厅。
大厅中灯火明亮,几张桌子上也摆着美酒佳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回事?人呢?给我滚出来!”齐二大喊一声,踢倒了一把椅子,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他心中刚刚熄灭的怒火又是再次燃了起来。
往日他畅游天秀,拿家名船不是把他待若贵宾?
可是今天呢?先是狼狈的从醉花船中出来,来到了这月隐船中,又是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跟在他身后的护卫却比他要冷静的多,其中领头的人走到齐二身旁,谨慎的看了看四周,随后低声说道:“公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处处透着诡异,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走?为什么要走?”齐二眉头皱紧,声音提高,“我倒要看看,在这天秀河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找上咱们齐家!”
“那咱们就满足你!”
齐二话音刚落,便有一声冷笑从四面八方传来。
啪的一声,烛火尽灭,厅中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什么人?”
一名护卫暴喝一声,接下来便是当的一声巨响。
两刀相接!
“敌袭!敌袭!保护......”
黑暗之中,又有一名护卫大喊,可那“公子”还未喊出口,就变成了“啊”的一声惨叫。
噗!
接着便是鲜血四溅,冒着热气的液体,甚至还喷到了齐二的脸上。
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齐二公子心中大惊,接着便如过街的老鼠一般,仓皇的逃向船舱口。
作为浑身经脉俱通的高手,如此表现,实在是太过不济了一些,可他今天晚上,实在是被唐路行与苏景吓破了胆,面对这种事情,第一反应便是逃走。
完全没有刚才掌毙奴仆,横行天秀的威风。
黑暗之中,刀剑撞击,喊声大作,其中还夹杂着惨叫声,齐家奴仆护卫,与暗中袭击者的打斗,瞬间就攀上了顶峰。
齐二充满不闻,只是向外逃跑。
从自身所在的位置到船舱出口,大概有二十丈的距离,他仅仅是跨出了三步,便一头撞出了船舱。
生死关头,竟是超越了自身的极限!
“逃出来了!”
到了甲板,自家楼船遥遥在望,齐二松了口气,接着心中便是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怨气以及愤怒:“现在就回府,找我大哥,就算是被他狠狠教训,关了禁闭,也要让他上到这月隐船中来,将些贼人,统统杀死......对了,还有醉花船中的那两个人!”
想着,齐二已经是到了甲板边上,便要纵身一跳。
可他光顾着逃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冲出船舱的那一刹那,里面的打斗声便是戛然而止。
还未跳起,身后便有一股强烈的劲风袭来。
齐二楞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但毕竟有武功在身,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可刚刚躲过,就感觉脖颈处一凉。
是一把带血的钢刀!
虽然看不真切,但却可以闻到上面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齐二双腿一软,一小子就瘫倒在了地上。
“这个小子武功最高,却是个草包,一点胆气都没有。”
一声嗤笑,从身后传来,接着月隐船上的火烛再次被点亮,齐二抬起头,却见一敞着胸膛的大汉,正一脸不屑的看着自己。
胸上黑毛密布,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以及那浓重的海腥味,都说明这大汉并不是门派中人或者世家子弟。
“是......海盗!”一个念头升起,齐二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秀山岛有他齐家坐镇,又怎么会有海盗?况且海盗都被少帝整合,聚集在了内海中央位置的苍鹫岛上。
除非......
“马老大,人都处理干净了。”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齐二的思考。
有五六个人从船舱中走出,手中皆是提着滴血的钢刀,满脸的匪气,来到甲板,紧接着又顺着扶梯,上到了齐家楼船之上,将里面发现惊变,却没有来得及撤走得船夫杀的干干净净。
“这小子长得还不错啊。”有个人看见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齐二,猥琐一笑,接着看向了之前的那位大汉,道:“马老大,他们好像是齐家的人?”
“不错。”马老大哼了一声,脸上笑容狰狞,“咱们的运气还不错。”
“刚才听他们说话,这个小子好像是什么公子?杀了吧!”那人也是满脸的兴奋,又是看向了地上的齐二。
齐二公子身子一颤。
“杀了吧。”马老大看在眼中,又是不屑的笑了笑,“这小子是个废物,齐家分支又多,这个公子,那个公子不知道有多少,杀了省事。”
“不要!”
马老大还未动手,齐家二公子就先尖叫一声,大哭道:“我,我不是旁支,我爹是齐家家主齐观澜,我哥哥是齐听潮!”
话音落下,甲板上顿时静了下来,马老大等人,都是向他望了过来。
无形的压力下,齐二反倒更加恐惧,两腿中间竟是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流出来一滩黄色的液体。
“你说的是真的?”马老大皱了皱眉,满脸的厌恶,手中钢刀在齐二的脸上蹭了蹭。
齐二又是尖叫了几声,连连点头,道:“真的,真的,我是齐观澜的儿子,齐听潮是我大哥,你们不能杀我,要不然我大哥会杀了你们的!”
砰!
“敢威胁我?”
马老大将他一脚踢飞,狰狞一笑,狂笑道:“要是以前,我一定会害怕,但是现在嘛……哼哼!”
“什么意思?”齐二忍着剧痛,猛地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马老大。
“还敢多问?”有一人走到齐二身边,又是将他踹倒,“什么意思?你以为你爹活着你那名震内海的大哥会来救你吗?你们齐家现在是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齐二一脸愕然,口中喃喃自语。
齐家是圣人世家,雄霸秀山,整个内海,又有谁能让齐家自身难保?
齐二越想,越觉得不对,自语了几声,接着竟是大喊了起来:“你们胡说,你们胡说,我们齐家是圣人世家……”
“你还嚣张?”几人闻声大怒,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哎,别伤了咱们的齐二公子。”马老大抬了抬手,制止了几人,“咱们还要拿他向少帝他老人家邀赏呢。”
少帝!
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齐二的耳边炸响!
让他一下子就呆立当场。
马老大哼笑一声,走到甲板边上,看着远处,低声说道:“快了,浪潮马上就要来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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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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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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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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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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