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将毯子悬起来换了衣裳,叶青霄在外只以为温澜因身体短处不便赤诚相见,老实待着,大气也不敢出,听到里头衣料摩擦的声音,又忍不住想起先时撞见温澜光着腿那一幕。
叶青霄正心猿意马之际,温澜已边系着腰带便转出来,她穿叶青霄的衣裳要大上一些,没那么服帖,衣袖挽起来,倒更显得清瘦了。
叶青霄连忙站起来,拿了块布给她擦头发。
温澜随意一坐,问道“此处情形如何。”
叶青霄那点心思迅速收了起来,说道“此堤长达十数里,高一丈三,下阔六十六尺,我们现在所处的,是其中最险的一段。前几日有决堤之兆,还有小口决溢,幸而连夜堵住,雨也停了,现在还不敢大意,唯恐再有险情。”
温澜又问“人够么”
叶青霄答道“原有各处调的三百名黄河夫,六十三名刺配的犯人,又有八百余名兵卒,加上我从常平仓带来的护卫,凑一凑也有千二百人,还算充足,其他段还有数百民夫、堤吏看守。轮番日夜不歇地担土固堤。”
他顿了顿又道,“三叔急得唇上都起泡了。你也知道,沿河城池逢水灾,城中居民怀龟鱼之忧,思想迁徙。这雨水太多还坏了民田,我在城中放粮,三叔又不待在城中,亲自坐镇堤边,这才安定了民心。”
温澜听罢默默点头,“那沿河其他州县的情况,你可知道”
叶青霄迟疑道“此次水患,不是显州最重么我来此后便不知了,难道其他处也”
“我只是问问。”温澜眉头微锁。大名府不止显州临河,她只是一问,但心中确实忧虑,这与她梦中不同的情形,使她不再笃定他处是否也有水患。
叶青霄期期艾艾地道“我每隔一个时辰,还要和三叔去巡堤,你在这里怎么办,总不能告诉三叔你来了吧。”
“我在账中等你便是,我拿个信物给我,我若出门看汛情,遇着河卒堤吏了,便给他们看。”温澜道。
叶青霄应了,又问她怎么同府里说的,肚子饿不饿等琐碎,目光都不愿离开,半晌才反应过来,叫脸色发白的温澜赶紧睡一睡。
这帐中简陋,好在温澜也过了苦日子,合衣躺下,不多时便睡沉了。叶青霄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出去巡堤了
与此同时,京师之内。
叶府。
阖家都在叶老爷子房内,听叶诞说话“这两日府内多处大雨,除显州外,又有几处报水患,京中又传起了民谣。”
“民谣什么民谣”
“就是那一首。”叶诞皱眉道,“你们还记得三弟如何进京的么,开封府原来那位掌书记。”
这件事莫说在叶府,就是在整个京城,也算得上“脍炙人口”了。
原本大有希望升任推官的掌书记谢壬荣,被查出来他妻弟炮制了民谣。编排运河上漂浮的大木,说是“木拦江,龙巢翻,三秋水浩洋”,当时便被皇城司拿住,还连累他姐夫被罢官。
那民谣说的是龙君巢翻了要发怒,必要发大水。
原本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歌谣,经叶诞这么一提,忽然在众人脑中再次清晰,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难道那句三秋水浩洋,要开始应验了
叶诞叹了口气,“现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民谣,连皇城司也防不住悠悠众口,若是水患还不治住,怕是又要出现一大批流民了。不过我要同你们说的,是管好上下的嘴,不可议论此事,陛下恼得很。”
徐菁一面和众人一齐点头,一面满怀忧虑。
灾情竟有恶化之嫌,叶谦在显州会不会有什么事,已经忙得几日没有信送来了
“对了,怎么不见扬波”叶诞说完了之后,才不经意般问了一句,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先前只以为温澜晚到,现在还不见人。
“啊,扬波去青雯那里小住了。”徐菁心不在焉地道,又忽而想起来,“是不是要派人去莫府也提点一下此事,他们才来京师。”
叶诞颔首,“应该的。”
徐菁谴人去莫府,将此事私下说与叶青雯听,让她约束莫家上下,否则叫皇城司的人揪住也就不好了。
“还有,夫人说天凉了,多带些厚衣裳给姑娘。”来传话的丫鬟说道。
叶青雯莫名其妙地道“什么”
丫鬟“姑娘不是同您小住么”wWW.ΧìǔΜЬ.CǒΜ
叶青雯讶异地道“并无此事”她刚说完,就见移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慌张。
叶青雯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莫不是扬波同家里扯谎,来她这里了。看移玉这样子,必然是知情的。
移玉不及阻拦,只好给叶青雯行礼,说道“还请大姑娘不要将此事告诉夫人。”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叶青雯先吩咐了阖府上下,又亲自把移玉带回了叶府。
“什么,扬波不在你那里”徐菁如遭雷击,想到扬波临去前还一派自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她抓着移玉厉声道,“姑娘在哪里”
“奴婢不知道”移玉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姑娘走得匆忙,叫虹玉去给同僚送的信,然后她才辗转得知姑娘人不在京了,以她的身份,并不清楚到底去的何方,又是所为何事。
这次没防备好,让徐菁发现姑娘不在了,也不知她回来后会不会生气。
移玉心乱如麻,低着头任徐菁责问也不吭声。
徐菁问了半晌也问不出个结果,也问不出扬波到底何时会回来,几乎落泪。想到平素扬波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越来越害怕,“你,你只告诉我,她有没有事”
移玉听徐菁没有要报官的意思,迅速道“没事的。”
她虽然不知道姑娘去哪儿了,却有十足的信心,无论什么样的境况,也难不住姑娘的。
徐菁瘫坐在椅子上,扶着额良久,才慢慢道“你出去告诉大姑娘,就说扬波是同我拌嘴,躲到她好友家去了。”
移玉道“是。”
温澜睡醒之时,已是夜里了,帐里放了一碗干干的馍,想必是叶青霄给她留下的,叶青霄本人却不知去哪儿了。
温澜毫无饥意,只喝了点水,打帘出帐。
那些州县之中招来的黄河夫正在挖土,虽是秋日了,却打着赤膊,担子上缠着衣服垫肩,挖满了一担土,便挑去固堤。
这些都只是农夫而已,每年征调来防、治黄河水患。
见到温澜穿着叶青霄的衣衫出来,这些黄河夫都不敢多看她。
再往河堤那边,还有穿着一致的兵卒,隐隐约约能看到叶谦的身影,他被围在中间,正要往堤上走。
温澜遮住脸,借着夜色遮挡往那头走,近些了就可以看到叶谦的脸色很难看,他想要上堤,却被其他人劝诫。河水汹涌澎湃,仿佛随时都要吞噬一切。叶谦举着手怒斥“难道我在帐中,决堤就冲不走了河水会淌平州城,蔓到整个大名府”
众吏沉默不语。
叶谦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看一次,每次他们心头都狂跳,生怕忽然决溢,毕竟先前已诀了两个小口子,死伤数人。
叶谦又不是普通官吏,他是大名府的通判。这都夜里了,他们实在不放心叶谦还上堤,劝他回去休息。
叶谦道“你我不熬这一时,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即使不能平了水患,至少可以及时知晓险情,回转去城外再筑堤,保住城中百姓的家园。”
说罢,叶谦一拂袖,顶风上堤了。
她没有看错人,叶府上下,叶谦有一点小畏缩,好名,但遇事反而不退,若不是他,梦中母亲也难以保全。就连叶训那人,小心眼得很,赵理谋反时,也是宁死不从的。
还有叶青霄那小傻子,正亦步亦趋跟在他三叔后头,两人巡查过后回来,头发都吹得凌乱了。
温澜先一步折返,回了帐中。
待叶青霄回来时,就看到温澜已醒了,正席地而坐吃馍馍。
“你睡醒了”叶青霄欣喜地道,“才睡了三个时辰,怎么就醒了。”
“过来。”温澜对他招招手,“你去巡堤了么,如何”
“还好的。”叶青霄舒了口气,“先前又下了雨,但是方才看了一遍,河堤差不离固住了,只是水势还未减,看来还要守过汛期。”
温澜皱眉,“可有专人督查固堤者”
“有的。”叶青霄愣了一下,说道,“三叔下了命令,修河官一定要守着,堤在人在,怎么了”
朝廷每年拨给修河的银钱那么多,哪个修河官不是从中赚得盆满钵满,这个险,是他们必须担的。
“没什么,我只是想,应当多叫人监守。”
叶青霄想想道“你是怕有人在这个关头偷懒么我去说说吧。”
温澜默默点头,将灯又挑亮一些。她是不信旁人的,即便修河官守着,她也难以入睡。她只希望,不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叶青霄见了感动地道“你还是继续休息吧,才歇了三个时辰而已,别陪我一道熬夜了。”
温澜“没事。”
叶青霄心中一阵暖流涌过,不禁握住了温澜的手,即便阿爹日后不会理解又如何,他甘之如饴。
温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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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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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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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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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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