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这段时间以来,她吃不香,睡不好,都在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
要怪也怪她以前对女儿的管教过于严苛。
一直以来,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她在云县有一段伤心往事,故而女儿15岁以前,她们都在邻省容县生活。她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很轻易就在容县铁路中学里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
然而,随着女儿年纪渐大,到了读高中要高考的年纪了,因为户口的缘故,她不得不带女儿回到云县。
女儿在云县读了一年初三,她也很争气,以年级前十的成绩顺利地考入省重点高中晋城中学。
她们刚在云县安定下来,况且事隔多年,她也没那么排斥这个生养她的地方,于是她决定让女儿独自去晋城中学住校读书,并给女儿立下规定:读书期间不许谈恋爱。
她一是担心早恋的话,女孩子容易吃亏,另一就是怕影响学习,女儿可没有那种一心二用的天赋。
她甚至暗暗观察过,晋城的小姑娘可比云县的时髦多了,穿着短裙、热裤的比比皆是,浓妆艳抹的女孩不多,但淡扫峨眉、略施粉黛的还是不少。她看到了总忍不住摇头,嘱咐女儿一定不可如此。
更让她担忧的是,她无意中还在校园某个僻静角落撞到一对少男少女正在亲吻。后来她私底下一了解,哪怕是这样的重点中学,高中生早恋的现象也屡见不鲜。
她自认女儿长得漂亮又乖巧,这样的女孩子在学校是很受瞩目的。她就格外害怕且讨厌那些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围在女儿身边,影响她学习。
所以她总在女儿耳边念叨,关于男人薄情寡义、花言巧语哄骗女孩子、不可信任等等。
好在女儿乖巧懂事,好似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思,无论什么季节,都穿着宽腿肥袖的长衣长裤,头发也从来不披散,都是扎个低低的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没精神,还特意戴副没有度数的黑框大眼睛,整个人的颜值也直线下降。
她总算满意了,放心了,安心地让女儿住校学习,她的成绩不算特别优异,但却一直在慢慢的进步,到高三时,已能挤进文科前三十名。这样的成绩,清华北大不敢想,但省内的211、985已是探囊取物。
高三那年,已临近高考,那日是周六,她辛辛苦苦地从云县带上来一锅熬得骨头都酥了的汤来到学校,想给女儿一个惊喜,那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可她下午到学校后,才知道女儿居然翘课出去了,她一直等到快十一点,才在楼下看到她的人影。
女儿和一个男孩子举止亲密,她失望愤怒之下,直接把那锅汤倒到了垃圾桶里。
碍于宿舍里还有其他同学,她并没有当面责骂女儿,那晚她与女儿同睡一床,却始终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
她知道,那夜,女儿的泪流了一整夜。
自此后,她干脆又离开云县,来到晋城,在女儿读书附近租房子住。
高三最后的那两个月如此,连大学和研究生也是如此,女儿在哪儿,她就在哪儿。直到女儿研究生毕业回到晋城工作的四年里,也是如此。
一年前,女儿攒够了首付,在晋城买了套小公寓,母女二人搬进了公寓,总算有了自己的房子。
今年年前,她的一个同学替外孙办满月酒,邀请她回去参加,她才惊觉自己的女儿也快满28岁了,已到了结婚的年纪,可这些年她却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场。
她这才焦急起来,先是立刻搬离了晋城,回到云县,想给女儿多留点私人空间,并希望她周末晚上能出去玩一玩疯一疯。
可女儿依然早睡早起,周末雷打不动回云县看她。女儿不出动,只好她这个当妈的出手了,谁曾想,刚一出手就让她逮到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周恣衡。
老天有眼啊,真是阿弥陀佛!
穆芷兰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想着这些往事,愧疚不安的心彻底安静,可腹部传来的疼痛却让她依旧难以入眠。
她额头直冒冷汗,躬着身子,双手死死地摁在腹部上,如此,疼痛之感方有所减轻。
这疼痛似乎越来越频繁了啊……
穆殊如来到隔壁周恣衡房间门前,手抬起又放下,最后一咬牙,轻敲了两下。
过了半分钟,房门打开,周恣衡站在门后,他好像刚锻炼完,脸色红润,额头鬓角淌下大滴大滴的汗珠,脖子上挂着条白色毛巾,下身穿着灰色运动裤,上身披着件衬衣,可能是匆忙披上,纽扣都没扣对,胸膛微敞,可以看到他那结实的胸肌,在黄色廊灯下泛着油光。
穆殊如像触电似的,忙将目光移开,看着门框道:“周医生,我给你发的微信看了吗?”
周恣衡朝后退了一步,道:“进来说吧。”
穆殊如踟蹰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坐吧。”周恣衡也发现了自己衬衣的纽扣没扣对,转过身去重新扣。
穆殊如实在不知该往哪儿坐,床、沙发,到处都是平整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她觉得自己不该去破坏。
周恣衡转回身来,发现穆殊如仍站着,双手抱臂搓着,不由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下。
她披着件稍宽的针织外套,是芷姨的外套,里面穿着件粉色绸缎齐膝睡裙,白得晃眼的细腿有点打抖。
周恣衡二话不说,从自己的衣帽架上,取下睡袍,走过来,抖开,将穆殊如整个人包了起来,然后推着她后退到床边,将她按着坐下,道:“坐这吧。”
他的动作太快,穆殊如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按着坐下了,只讷讷地叫声:“周医生?”
周恣衡在沙发上坐下,与她面对着面。
他抬眸看着她,平静地道:“你发微信给我了?”
“嗯。”
“我休息时候,很少看手机。”
穆殊如“哦”了一声,然后道:“周医生,我有个请求。”
“你说。”
“我们先办婚宴,领证能等到半年后再领吗?”
周恣衡看着她,目光深沉:“你确定要这样?”
穆殊如点点头:“我们毕竟才认识一个多月,我想领证的事还是谨慎一点好。”
她对于婚姻其实是有点恐惧的,身边尽是些婚姻失败的例子,让她怎么有信心和勇气去闪婚。
“不领证只办婚宴,就意味着,我们的夫妻关系没有法律保障,更准确的说是,你的合法权益得不到保障,而在外人眼里,你依旧是二婚。你不担心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周恣衡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穆殊如却忽然笑了:“你不是那样的人。”
“哦?那我是怎样的人?”周恣衡也笑了。
“你是个好人啊,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不会的。”穆殊如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渐染红霞。
周恣衡身体前倾,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你也说了,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你就这么了解我了?”
穆殊如猝不及防,心脏猛跳两下,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直,直觉吧。”
周恣衡放开手,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还有别的事吗?”
穆殊如镇定心神:“还有宾客宴请方面,我想我们还是从简吧。”
既然这场婚姻还不确定是否能长久下去,那么最好也别弄得太过张扬。
这下,周恣衡轻蹙了下眉尖,沉吟几秒道:“从长辈角度出发,我想他们更喜欢的是热热闹闹的婚礼。”
穆殊如一时哑口无言,本就是为了完成长辈的心愿而结婚,既然如此,确实该从长辈角度出发考虑。
看到穆殊如垂头丧气、有点委屈的样子,周恣衡心软了点,语气也缓和了些:“你那边的宾客,你自己看情况定吧。我这边的我会经过慎重考虑的。”
“好吧。”穆殊如点点头,正要起身,肩头却被他按住。
穆殊如仰头诧异地看着他,他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右腿膝盖上。
原本能盖住膝盖的睡裙因坐下后往上提,露出了双腿膝盖,右腿膝盖的一边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淤紫,整个膝盖似乎还有点微肿。
“撞到膝盖了?”他蹲了下来,将她的睡裙往上提一些,好让整个膝盖暴露在眼前。
他温热的指尖碰到她的肌肤,穆殊如犹如过了电似的,有点麻麻的感觉,忙缩腿并扯住睡裙想将膝盖盖住。
“没,没事。只是磕了一下。”穆殊如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
周恣衡没说话,只抬眸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
穆殊如知道他大概是生气了,每次他飘来这样眼神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他极其不爽的心情。
“周医生,那我回去睡觉了。”穆殊如打算逃离。
周恣衡冷峻的声音传来:“坐着,别动!”
这如同命令一般的话,让穆殊如无法违抗,“哦”了一声,乖乖坐好,一动也不敢动。
周恣衡拎着个小药箱和一袋冰包从隔壁房间出来了。
他蹲下来,将药箱放在脚边,一手拿着冰包,一手再次拎起她的裙角,朝上拉了一点。
他边拉还边抬眸瞄了她一眼,穆殊如紧咬着嘴唇,没敢看他,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体两侧。
“紧张什么?你平时看医生也这样紧张?”周恣衡声音里好似混着点笑意。
穆殊如摇摇头,心里翻了个白眼:可从没遇到大半夜掀别人裙子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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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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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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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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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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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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