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欢坐在一旁定定地注视了已在软榻上睡熟的母亲许久,轻柔地为她掖了掖被角,又细细嘱咐了巧云几句后才悄然离开。
轻掩上主屋的大门,走下石阶,深夜里的徐徐凉风吹散了霁欢此时因屋内炭盆烤得太旺的有些燥热的心绪。
她出了杨氏的院子回到欢亭后,并未急着回屋歇下,而是走进了离主屋不远的一间厢房,将“落霞”取了出来抱在怀中提着盏灯笼往后花园走去。
此时的李府一片静谧,府内的下人们也大多歇息了,除了一路上的曲廊小径只留有几盏罩着烛光的灯笼挂在高处随风摆动外,便只剩下几只秋蝉偶尔还鸣个几声了。
霁欢抱着琴怡然自得地穿过曲廊,走到了尽头右侧拐下石阶到了一方莲池,搁下提在手上的灯笼,将琴小心翼翼地轻放在挨着莲池的石桌上,素手掀开琴布,就着那清冷的月光便低首抚起了琴。
“铮——”
指落音绽,余音缓缓现之,声韵浑然而不破散。
伴着天上的那一轮皎皎明月,身侧色茂香浓的一方莲池,石桌上的一盏孤灯,一张绝世好琴。霁欢的心此刻不但不觉苦寂反而还卸下了白日里的沉重心防,独留一分自在于身。
霁欢神闲气逸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是许久未有的松懈与畅快。
今夜与母亲秉烛夜谈过后,瞧着母亲面上的泪痕与红肿的双眼虽是心疼得紧,可也同时为她感到欣慰。
外祖与外祖母一直都是母亲心中的一块心病,也是她无法释怀导致忧思过度的主要病因,这下好了,解开了母亲的心结,也让外祖他们放下了多年的恩怨,可谓是一件大乐事。
本有满腔的喜悦想要与人诉说分享一番,可思来想去除了在尚书府的霜影和紫菱外,再也找不出别些个知心人,这夜也深了,若是找紫菱的话定要将她扰醒,可要是让她怀揣着这满肚子心事上榻睡去,保不准要睁眼到天明这踌躇之下干脆抱着“落霞”寻一处僻静,把这些个无人诉说的情绪都通过抚琴来说与天地知。
天朗气清,皎然月洁。
霁欢敛下眸坐在石凳上颇有些自得其乐地抚弄着琴,霜白的月光柔柔洒在如瀑乌发上,整个人如同月下仙子般泛着幽幽朦光。
手抬手落,轻拢慢捻间醇和而绵的琴声悠悠,伴着那似箫若笛的簌簌凉夜秋风,竟生出了几分天然的和鸣之意。
一曲终了,纤指缓缓落下,霁欢唇角噙着一抹满足的淡笑。
许久都不曾有的惬意顿时盈满心头。
没有白日里繁琐不堪的杂事相扰,也不必防着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姨娘姊妹们,只有那明月玉莲相伴在侧,那一刻奏响的琴声也只是纯粹为悦己罢了。
此时高高的朱墙外响起了“咚——咚!咚!咚!咚!”富有节奏的梆子打更声。
霁欢如梦初醒地望了眼远处微露鱼肚白的天际,不知不觉竟已是五更天了。
听着那更夫打更声渐行渐远,那浪潮的困意也忽地连篇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想要回屋睡去可又懒得紧,干脆伏靠在那石桌上想要小憩个半个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从那高高的瓦檐上突然闪下一个颀长的人影,那人一身玄衣,站在距离霁欢约莫两步的地方定定地望着她酣睡的平静睡颜许久,一双冷情墨眸里蕴含着旁人读不懂的情愫。他似是想要伸手去轻触一下霁欢的眉眼,手抬到半空顿了顿,最终还是落下了。
“爷,时候不早,该回宫了。”
那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响起一道极轻的低沉男声。
一个暗卫打扮的男子不知从哪闪身出现,低首单跪在一旁,面上一派恭敬,心里却暗自嘀咕了句:自家英明果断的主子着了什么魔,好端端的半夜不歇息,竟像个梁上君子似的在大学士府的瓦檐上坐了一夜莫不是为了那李小姐罢?
这么想着,低着的头不动,眼睛却不由自主飞快地瞥了眼那趴在石桌上睡得香甜的“罪魁祸首”。
好似也瞧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玄衣男子闻言瞬间敛起了方才无意流露的情绪,望了眼快要大亮的天色,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半响,才平淡无波地开口道:“嗯,走罢。”
想要离去的步伐突然滞了滞,忆起了什么似的解下了披在身上的玄色镶边净面披风,小心翼翼地将那还留有自己体温的披风覆在睡着的娇人儿身上,还不忘细心地为她将散落的碎发拢于耳后,指节分明的长指不经意间触到了那白玉似的圆润耳珠,却像是被烈火烫了一般地飞快收回。
最后忍不住又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才头也不回地闪身离去。
暗卫打扮的男子将自家主子这一系列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缱绻”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中的震撼无法言说,不禁暗自咂舌道:原本他十分不解主子为何要在人家屋檐上枯坐一夜,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于那早已摆在心尖上的月下美人呐
自己伴在主子身边多年,何曾见过一向冷情的主子如此对待一个姑娘家?别说是姑娘家了,就连太后好似都没有享受过此等殊荣罢这李家小姐究竟是何等人物,不但能入他家主子的眼,还让他神魂颠倒到如此地步?
在追赶自家主子离去的脚步之前,男子还是耐不住好奇地回望了眼那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正酣睡着的霁欢,心道:看来再过不久,这位大学士府的千金便也要成为他的主子了
“焱。”玄衣男子冷悠悠的声音倏然响起,其中暗含的警示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那唤作“焱”的男子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颤,低应了一声,便立即转头跟上。
就这样,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如同风一般地飞身跃上了那朱墙青瓦,瞬间便消失得了无痕迹。
只留那微凉的晨风吹皱了一池碧绿春水,波光粼粼间,粉白香莲随风摇曳着,疏秀明净,灿若丹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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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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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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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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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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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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