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号子里待了三天整,衣服齐虎是带来了,但可不能奢望号子里面会有淋浴房。
虽说不是暑期吧,但身上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号子里的味道本来也不太好。
拒绝了邹敏毅提出去县招待所好好休息一下的邀请后,李亚东哪儿都没去,打了通电话给齐虎——自己的大哥大在他那里。他驱车过来后,一行人便直接就近找了个澡堂。
打算洗洗身上的味儿,也洗洗晦气。
地方是钟小四引过来的,他门清。
所以是的,他也跟了过来,总算也是跟李亚东共同患过难的人,如今出来了,大抵也要一起享个福,如此才算圆满嘛。
这个澡堂小而破败,甚至都没有单间和浴桶房,只能洗大众浴,所幸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身上痒痒的很,李亚东也懒得讲究,加之水还挺清,约莫新换的,白天也没见到一根人毛,便“噗通”一声,直接跳了下去。
热气蒸腾的澡堂里灰蒙蒙的,像是冬日的清晨,李亚东趴在浴池一侧白色瓷砖铺就的埂子上,享受着钟小四专业手法的按摩。
“可以啊小四,还有这手?”
毫不吹嘘的讲,就这手法,丝毫不输给一般澡堂里的老师傅。怪不得李亚东说喊个人搓搓澡,工作人员说两块钱后,钟小四直接用本地话破口大骂了一番,一副“对方想钱想疯了”的模样,原来他自己就有这手艺。
“那是,刚结婚那会儿想改过自新来着,又没什么手艺,这个简单,就用两瓶高粱酒忽悠一个老头学了。不是我吹,当初我要走的时候,那老板都舍不得。”钟小四嘿嘿笑道。
“改过自新?挺好的呀,技术也扎实,应该不缺生意,怎么又走了呢?”李亚东舒服地闭着眼睛问。
“还能为啥,钱呗。”钟小四叹着气说,“刚才那狗东西要价两块钱,是看你们讲普通话,宰客。我们这边的行情搓个澡顶多五毛钱,当年我干的时候更低,对半,两毛五。老板拿大头,一毛五,毕竟地方和客流都是他提供的,我拿小头,一毛。生意好的时候还不错,一天搓二十个左右,能搞两块钱,但大多时候生意都不太好,一天一块钱都挣不到,就算平均一天一块好了,一个月三十,糊自己还差不多,想要养家糊口肯定不行,再加上后面我儿子……这事儿您已经知道,开销太大。”xǐυmь.℃òm
他这么一说后,李亚东就了然了。
一些以前犯过错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不想变好——应该没人愿意一辈子被人当成过街老鼠,只是……生活所迫罢了。
“但是,小四,你想过吗,之前听你讲过,你儿子也四岁了,已经不再懵懵懂懂,当有一天他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时候,你该如何面对他?我相信学校里老师肯定会教‘小偷是坏人’这样的道德标准。”
背上的力道骤然减轻了几分,很好地反应出了钟小四的心理状态。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东哥,您这番话算是说到我心眼里去了,我也一直在为这事儿头疼。实不相瞒地告诉你,我老婆都不知道我是干这个的,哪敢说呀,怕抬不起头。
“我骗她说在场子里帮忙,刚好我有个朋友就在干这个,有他打掩护,我老婆也没怀疑,那地方她肯定不能去。就跟她说场子里经常有公安查,所以偶尔被抓进去很正常,所幸我被逮住的次数不多,而且情节都不算恶劣,坦白从宽嘛,央求公安不喊家人,再加上有我那朋友在外面替我打掩护,直到现在还没东窗事发。
“但我清楚,纸肯定包不住火,这事儿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可……不这样干,我根本负担不起我儿子的医药费,他那病要发了,不马上抢救会死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幽幽地说,“都是报应啊,却落在了他头上,我能怎么办呢?既然生了他,就有义务将他养大成人。至于我这个身份……算了,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知道了算逑,再大点瞧不起我这个当爸的,我也认了。”
李亚东同样叹了口气,喟然长叹,能怎么说呢?
纵然对方的身份是一名小偷,但他依旧想说一句:父爱如山呐!
这种感情无疑是最真挚的,不论放在任何身份的人的身上。
可惜的是,他两辈子都未曾感受到。
不应该是他父亲不爱他,而是……没有机会。
“就此收手吧,我给你找份差事。”
多少有些缘分,既然遇到了,能帮就帮一把吧,毕竟是一个有意改过自新的人,还有得救。
“真的?”钟小四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他丝毫不怀疑对方的能力——开什么玩笑,连县长都得当成爷一样供起来的人物啊,给他谋份差事,还不是举手之劳?
只是……不太确定像对方这样的大人物,会因为他一个小毛贼的事情,特地上心。
“不过话得先说好,我是看你想改过自新才帮你的,如果将来再犯……”
“那不能够啊,东哥!”不待他一句话讲完,钟小四连声道:“不管什么工作,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只要可以养家糊口,我怎么可能还干回老本行呢?难道我就真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将来不认我吗?”
李亚东点点头,言尽如此,不再多讲。大抵上是相信他的,但如果他将来真的忍不住又犯了,那无需别人动手,他会亲自将他拎进监狱里。
……
李亚东暂时没打算离开县城,准确的说,是不打算回大龙村。
为啥?
因为大龙村的乡亲们对他寄予了厚望,他不想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
而他一旦回去,他们肯定会询问此事,到时他却是有些不太好回答。
说办妥了,实际上并没有,目前只得到邹敏毅的一句口头承诺;说没办妥,也不尽然。索性,他准备再在县城待几天,监督并催促邹敏毅搞定此事后,再回大龙村。
到时候就安逸了,想想乡亲们脸上的笑容,他心里也是暖暖的。
他和齐龙同样住进了齐虎下榻的酒店中,而钟小四则回了家。
李亚东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回家陪陪家人,毕竟有日子没回了,还给了他二百块钱,让他给孩子买点东西。
因为三天之后就有得忙了,胜利哥来了电话,说后天就能到。
他带着一对老毛子石油专家特地不远万里从俄罗斯赶过来,李亚东可没有让他闲着的道理。
至少那些专家不能闲着,趁着现在抢生意的人还不多,得赶紧替他找油去。
而这时,钟小四无疑就派上了用场,跟他比熟门熟路的话,整个县里估计还真没几个人比得过。
至少马支书那帮人肯定不行,别说去其他什么地方,村里好多人进了县里,都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哪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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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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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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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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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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