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狭窄的院落,三间小平房,不时有带红袖章的大妈大婶从里面走出来,其实真正的工作人员也就几个。
接待李亚东的是一个主任,具体干嘛的不知道,姓王,留着地中海发型,长着一张娃娃脸,很是健谈。一听说李亚东要弄挂靠,差点没高兴坏,这可是他们街道办开天辟地头一遭。
主要五道口这边目前太过荒凉,根本没发展起来,哪有人来这里办公司。眼瞅着别的街道一个个的富得流油,可他们街道办别说捞外快了,连基本福利都很难保障,心里能是个味儿?
“小李同志啊,请把你们公司的具体情况详细说明一下,譬如什么规模,主营什么业务等等。”王主任态度热情,一脸猴急。
虽然知道对方这是在做“费用评估”,但李亚东还是将情况如实道来。
所谓“挂靠”,说白了就是找个靠山,也是一种合作关系,指望着对方日后能在场面上多照应,欺瞒合作伙伴,可不算什么好主意。
“才两幢平房的规模啊?小是小了点,不过潜力巨大,南方的商品都很畅销嘛!”
“王主任,说实在的,目前公司还没定下,执照什么的也都没去办……”
李亚东先给他来了一剂预防针,然后用看似商量,实则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将来是赚是赔很难说,不过不管怎样,只要我的公司还开在这里一天,每个月就交给街道办七十块的挂靠费,你看成不?”
这个数目是在他在心里估算过的,不算太多,但也不会“饿死”街道办。
王主任敢说不吗,话都说的这么直白了,公司还没定下,执照还没办,要是坐地起价把这送上门的福利给吓跑了怎么办?
再说七十块也不少了,他们街道办的正式职工就六名,一个月的总工资也才一百多块钱。
“那……那行吧。”
价格敲定后,其他事情就好办多了,预付了三个月的挂靠费后,李亚东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春风得意的离开了街道办。
工商那边的事情他决定明天再去跑,一是因为下午有课,二是因为明天刚好要去房产局一趟,两个部门距离不远。
下午的课程是《中国经济史》,讲的是大名鼎鼎的“庆历新政”,主要探讨老范同志富国强兵的改革政策,及其失败的原因。
精神矍铄的老教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大谈“冗官、冗兵、冗费”的三冗现象。将庆历年间的满朝文武全给批击了一遍,还评价仁宗没有一战到底的决心。
李亚东听来听去就得出一个结论:强权不可动。再好的改革政策,若以损害大部分强权者的利益来实施的话,终将破灭。
晚饭是在食堂里解决的,主要今天李亚东推脱不过了,上次答应孙卫国他们去跳舞,可一直没去,下课后这三个家伙就吊在他屁股后面,说什么也不让走。
夜幕降临,朦胧的月光洒在燕园里,为这座古老的林园镀上一层神秘的面纱。黑夜中隐藏着骚动,遮掩了羞涩,让一颗颗不安份的心,浮出水面。
学校里的社团不算少,其中又以文学社声势浩大,这次孙卫国三人带李亚东来的舞会,就是文学社举办的。
还别说,人真不少,偌大的礼堂里黑压压的一片,估摸不下二三百人。
“可怜的八十年代大学生呀,也就这点乐子了。”李亚东小声的叹了口气。
舞会似乎还没有进入真正的高潮,礼堂里依旧灯火通明,一台燕舞牌录音机里放的也是抒情的曲子,十来对男女学生在众人的围观下“进进退退”,跳着那种快三慢四的交谊舞。m.xiumb.com
“你不上?”李亚东望向身旁的孙卫国,这么猴急的催他来,来了后又杵在这里不动,什么个意思?
“这个……”孙卫国挠着脑袋嘿嘿一笑,“这种慢慢悠悠的舞不适合我,我等着跳摇摆舞。”
“东哥,你这不是为难孙老大嘛,跳这种舞得要舞伴才行。”
徐泽政一语道破玄机,李亚东瞬间明悟,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敢情你们仨成日混场子,连个舞伴都没混着?”
“东哥,把我剔除,我就是陪玩,从来不跳。”郭琦为自己正名。
“东哥,把我也剔除,我有舞伴,只是今天没来。”徐泽政呵呵一笑,开什么玩笑,好歹也是地头蛇,连个舞伴都混不到,那怎么能行。
“哦?”李亚东诧异的打量他一眼,“下手挺快嘛。”
“没有……”徐泽政讪讪一笑,“以前就认识……”
“等等等……等会儿。”孙卫国将他俩打断道:“小东同志,听你这语气……似乎带点鄙视的意味对吧?”
“哟,被你听出来了。”
“嘿,你牛你上啊,给兄弟几个做个表率……”孙卫国一脸不屑,“能不能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李亚东知道这厮是在激他,不过他认了。
眼神在礼堂里四处乱瞟,不就是请人跳个舞嘛,多大点事。这年头的大礼堂没混过,日后的酒吧还没泡过吗,能出来跳舞的女人自然有被搭讪的思想觉悟,无非就是合不合眼缘的问题。
瞅啊瞅,瞅啊瞅,忽然,一张白皙的侧脸映入他眼帘,而他的瞳孔在3秒之内,骤然一缩!
然后停顿。
此时脑海中仿佛回响起了那首李玉玲在三年之后才会发行的《不能忘记你》。
这是一张他永世不会遗忘的脸,即使在当初濒临死亡之时,他依然将它牢牢记在心里。它比记忆中更加年轻,但李亚东敢发誓,他绝对不会认错。
不可能认错!
她当初冒着生命危险想将他从起火的汽车中救出。
他曾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出其不意。
在茫茫人海中,他竟与她相遇了……
“小东,小东……”耳旁传来孙卫国的呼喊,将李亚东从思绪中拉出。
“行啊,小东同志,一来就相中了中文系的系花,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可是大二的学姐,而且跟小琦一副德性,偶尔会过来凑热闹,但从不跳舞,不知道多少同胞们铩羽而归,你就别再去做无谓的牺牲了,你看那边那个,不也挺,诶……你……”
“得,好心当做驴肝肺!”孙卫国气呼呼的说道,因为某人已经头也不回的杀了过去。
“你……你好。”李亚东来到几位中文系学姐旁边,尽量稳住心神开了口。不过这副模样在别人看来,可就是另一重理解了。
“大一学弟?”
一位扎着马尾的学姐咯咯一笑,打量他几眼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勇气可嘉,不过有勇无谋,想邀请我们薇薇跳舞的人都失败了,你凭什么认为你有机会?”
“薇薇……那是你的名字吗?”李亚东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位长发披肩的女生,至于刚才说话的那位学姐,他理都没理。
因为此刻他的眼中,已经没有多余空隙。虽然知道是自欺自人,但他还是想知道她是否一切安好。
“陶露,你以后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被称作微微的女生没好气的白了闺蜜一眼后,又扭过来头望向李亚东说道:“这位学弟你好,请叫我苏薇,我不会跳舞,你还是找别人吧。”
苏薇吗?
你也好,不过我不会找别人,这辈子大概只有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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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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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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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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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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