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这年头又不流行暑期旅游,外出打工的人都寥寥无几,不到春运,哪来的那么多人?
反正是比九十年代的乘车坏境舒服不少,旅客的素质也普遍较高,多是一些外出公干的企业职工,或是体制内人士。如同李亚东一样的年轻人倒也有些,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行,八成也是外出求学的。
李亚东的旁边坐着一位老学究,头发花白,带黑色的圆框眼镜,不苟言笑,身着一套笔挺的中山装,左边胸袋里插着一只造价不菲的“永生牌”钢笔。
一副标准的社会精英人士打扮,李亚东推测应该是个退休干部,在国企供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坐在对面的则是一对同龄人,一男一女,男的面相刚毅,有着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单论帅气的话,李亚东自愧不如。他的肤色要更白皙一些,五官也无出彩之处,顶多属于比较耐看的类型。
旁边的女生大概只能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唇红齿白、黛眉青颦,乌黑的发丝在脑后扎起一个马尾,皮肤光洁细嫩,估计平时没少用雪花膏。
在这个素面朝天的年代,这样的天生丽质确实当得起惊艳。
从衣着打扮上可以看出,两人家境应该都还不错。当然,女生可能要更好一些。俩人似乎认识,一路上窃窃私语,倒是显得有点男才女貌的意味。
有这种想法的人肯定不止李亚东一个,车厢里的旅客门总会不经意间打量他们两眼。与他们相比,穿着老土、长相平平的李亚东,完全就是一个路人。
绿皮火车“库器库器”的向前行驶,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总是不差睡觉的时间,因此窗外虽然夜色如魅,但朦胧的车厢里刚上车的旅客们依然精神抖擞。
“邱虹,你饿不?要不我给你剥个鸡蛋?”
想不到面相刚毅的男生还位暖男,这样的男人放日后简直就是少女收割机,又帅又暖,哪个女人能不心动?
偏偏叫邱虹的女生撇了撇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男生尴尬一笑,道:“你别误会,我真不是为了特地送你,我是去看我二叔的,他部队转业后留在首都工作,我有些时日没见了。”
千里送美人?李亚东不禁有些乐了,嘿嘿一笑。
小男生的那点心思他如何不懂?这个蹩脚的理由实在占不住脚。看你二叔不会早点或晚点,偏偏这么巧,还赶上一趟车了?
“田磊,反正我不管,到了首都你就不准再跟着我了!”
显然是在抱怨没有私人空间嘛。李亚东又乐了,不曾想这个叫田磊的男生还挺粘人。
“你笑什么?!”
邱虹终于忍不住了,对别人笑一次,那是善意的微笑。但时不时的笑一下,无疑就有些嘲笑的嫌疑。
“哦,没什么,你们继续。”李亚东很识趣的阖上眼睛。
“诶,你这人……”邱虹气结。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正值早饭的时间,长得胖乎乎的餐车阿姨适时地来到车厢,推着一辆热气腾腾的长条餐车。
“来来,借过……瓜子汽水、饼干蚕豆、报纸杂志,还有刚出炉的馒头,有需要的同志赶紧了。”
走到第八节车厢餐车上的东西还是满满当当的,说明胖阿姨的生意并不好,不过也总有几个人并不在乎一顿早餐钱,譬如李亚当。
只有真正面对过死亡的人,才能体会到生命的难能可贵,这辈子是不可能亏待这副身体的,钱没了可以再赚,冷鸡蛋终究抵不上热馒头。
“阿姨,来俩馒头。”
“好嘞!”胖阿姨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火车上不存在广撒网,逮着一个是一个,东西卖得贼贵。大家并不是吃不起几个馒头,只是现实价值与实际价值相差甚远,没人愿意当冤大头。李亚东无疑出了一次风头,使得车厢里的好多人都注意到他。
“我要一份报纸。”
这是李亚东第一次听到旁边的老学究开口讲话,声音果然如同外表一样,低沉而严肃。
“邱虹,你吃馒头不?”
“不吃!”
胖阿姨悻悻而去,没好气的刮了邱虹一眼。
唉,女人何必为难女人?李亚东叹了口气,开始享受自己的早餐。
两个馒头还没啃完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怒斥,吓了他一跳。
“这种问题还用讨论?明明白白的资本主义嘛,雇工数量都达到了103人,加上他儿子开的店,更是达到骇人听闻的140多人,这不是剥削又是什么!”xǐυmь.℃òm
正好吃罢早饭的旅客们也挺无聊的,有几个自持有些见识的人,被老学究这一嗓子给吸引了过来,凑到旁边看了看报纸上的那篇惹他大动肝火的文章。
李亚东不用看都知道,上面讨论的八成又是年傻子那个招黑货。
“可不是?这家伙胆子可真肥,雇这么多工人,简直比过去的地主老财还黑暗啊!”
“我觉得上面的态度不够坚决,这种行为明显就是撬社会主义的墙角,哪用得着讨论来讨论去,直接抓起来不就完事了?”
“……”
几位大叔各抒己见,观点明确,被老学究引以为援,他开始作最后总结。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明确指出,当雇工数量在八个以下、且雇主自身参入劳动生产时,这样的身份才属于‘介于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中间人物’,也就是我国所承认的小业主、个体户。你们再看看这个年广久,140多位雇工啊,得被他剥削成什么样?”
“就是!”
“对呀,老先生说的在理。”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纷纷附和,几乎全都认同老学究的观点。
旁边的李亚东很想对老学究说一句“你怕是对马克思有什么误解”,人家老马只是以“八”这个数字举例说明一下,你还较真了,再说那是什么年代?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嗯?”可他万万没想到,因为坐得太近的关系,这个动作刚好被老学究给捕捉到。
“小伙子,难道你有什么不同的见地?”
“没有。”李亚东回答得异常干脆,丝毫没有帮助人民群众摆脱思想误区的想法。
“没有你又是苦笑又是摇头的干嘛?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爱关心国家大事,可不管怎样最基本的辨别是非的能力还是要有的吧,资本主义就是资本主义,绝对不能让它渗入到社会主义中来,不然好好的国家就被它玷污了!”
老学究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完了后还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打量了李亚东、包括对面的田磊和邱虹几眼,显然是对国家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多好的一位忧国忧民的老人呐,要是思想再开阔一点就好了,李亚东不禁想着。
心有所感,嘴巴终究没能管住,“老先生,其实姓资姓社的问题已经讨论了好多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里面的道理真的这么容易捋清楚,为什么陈志雄和年广久的问题,还会在报纸上一再讨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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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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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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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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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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