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近,床上的少年惨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裴婴在他身边坐下,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却又缩了回来。
他有些害怕,害怕他一碰,眼前的人就碎了。
“他可能永远都这样了。”关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听到这话,裴婴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她。那种眼神,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割着顾信之的心。
顾信之终于体会到了那种钝钝的,生拉硬扯的痛。
“所幸他还活着。”关淳勉强笑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裴婴低头看着少年纯净的脸,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哽咽,有的字甚至被他吞进肚子里了。
“他也许会醒来,也许永远都躺在这张床上了。”关淳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伸手,艰难地把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掀开。
躺在里面的少年,他的双腿短了一截,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包裹着纱布。看到这情景的一瞬间,裴婴的眼眶,痒得发疼,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白色的床单上,晕染出一圈圈更深的白色。
裴婴曾经想过,等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要把阿西带出去,带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是他在心里对少年的承诺。
因为他亏欠阿西的太多了。
在来这里之前,他也没有想过会遇上这么一个单纯率真、令人心疼的少年。他就好像最纯洁的镜子,能照亮每个人心底里最黑暗的角落。
刚开始接近他,裴婴仅仅是想从他那里套到东方观一的信息,从而套取解开牡丹花样秘密的线索。
裴婴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从未想过会这么心疼一个孩子。
大概是从看到阿西细心地为他们每个人雕刻预防魔气的小树开始吧,裴婴的心就开始一点点倾斜了。
在与阿西相处的过程中,他可能跟东方观一一样,把这个率真的少年当做了自己的弟弟。毕竟他是个温暖又体贴的少年啊。
“该换药了。”关却轻声说。
关淳点点头,跟着他出去了。
裴婴低头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少年,他依旧没有办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顾信之,”他开口,“可以给我讲讲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我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
顾信之点点头,详细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罢,裴婴看着自己的双手,说:“原来我这么厉害。”他是真的在感叹,他知道自己连赤渊剑都无法拔出,那不可能是他做的。
但是裴婴救了大家,这是所有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他想,这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原主终于看不下去了,自己跑出来,收拾了那一群魔族。
想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一点,裴婴居然没有觉得半点惊讶。或许在这个世界里,这些事情都是很正常的。
果然,自己才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什么主角,只是一个想要回家的扑街。
如果没有他,而是真正的裴婴在这里,也许这场战争就不会发生。
“可我不会一直这么厉害。”他有些丧气地说。
“我知道。”顾信之一脸平静地说。
“你知道?信之啊,你不知道的啊。就算我昨晚那么厉害,可我不也是没有救下阿西吗?看到他这样,我忽然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我来了这里。”裴婴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泪水。他越过顾信之边往外走边说:“走吧,我还是换个地方呆着吧。”
顾信之看看床上的少年,他的被子已经被裴婴小心地掖好,他安静地躺着,仿佛谁也影响不了他。
想了想,顾信之转身跟上了裴婴。
受到魔族重创之后的古堡,丧失了往日的生机,第十队的骨干队员全都受了伤,还有大部分队员在对抗魔族的时候牺牲了。
古堡中的大部分房屋都被毁了,为了尽快建立起边防,幸存的健康队员都投入了恢复生产的工作中。
听闻鄂将军还特地从后面过来慰问了,并且带来了足够的药草和粮食,而伤患也转移到后方去了。
除了像关却、关淳这种不愿意回去的。
还有另外一人便是东方观一。
他身受重伤,特别是腹部的刀伤,极深,差点要了他的命。不过幸好他挺住了,又被及时拯救,所以还是救了回来。
当时躺在他身边,身上染满了鲜血的少年,不知受了什么伤,只剩下一口气,大夫也瞧不出什么,只能用药吊着他的命。
若不是叶赏说这是东方观一失散多年的弟弟,说不定厉一就被关却一刀剁了,和魔族尸体一样扔到密林中了。
东方观一身受重伤,裴婴也听说了,只是他没有心情再去看他了。现在他一出门,便会被人认出来,整个古堡的人都知道他是当晚孤身提剑,手刃魔王以及几大高阶魔族的大英雄。
面对这么多人的赞赏,裴婴特别惭愧,一来他并不是那背后使力的人,二来他还在因为阿西的事情伤心。
他经常爬到屋顶上,就一个人,躺下来,呆呆地看着天空。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己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大病了一场,只想要安安静静地看会天空。
有的时候,顾信之会坐在他身边,也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不理他。
裴婴觉得奇怪,自己变得这么自闭当然是因为阿西失去了双腿还昏迷不醒,但是他记得顾信之跟阿西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啊,而且他也没啥事好自闭的。那他为什么要学他这样子呢?
这一天,顾信之又一次坐在他身边不说话,裴婴实在好奇,忍不住了问:“信之啊,你为什么老是坐在我身边话也不说,事也不做呢?”
顾信之有点惊讶地低头,思索了半刻,才说:“大师兄难过,我只是想陪着大师兄。难过的时候有人陪着也许会好受一点。”从前都是这样的。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裴婴不可能记得从前。xǐυmь.℃òm
“那也是。”裴婴点头,重新躺了回去,看着湛蓝的天空挂着一片片如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思绪飘了好远。
“信之信之,你的家在哪里啊?”他问,语气里带着些许感伤。
顾信之沉默了半刻才说:“我没有家,书院算吗?”
“算吧,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没有家啊?听说我是被夫子捡回来的,不知道父母,不知道任何亲戚。但是在我的心里,在很遥远的地方,我有一个家,它跟这里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但是我却很熟悉。”
“我现在就想回去那里,顾信之,我想回家。”
这话说得顾信之心里咯噔一跳,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家有没有变样,但谁都明白,他不可能回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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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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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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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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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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