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空荡荡的回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帐帘飘动,光影婆娑,一点烛光摇曳跳动,终究没能攀住烛芯,被扑过来的暗夜一口吞噬。
就近睡在齐寿堂暖阁的宁姒骤然睁眼,依稀从风声中分辨出房门被推开的吱嘎声。
与此同时,歇在隔壁耳房的季三也已醒来,手紧紧握住身侧的灵剑。
房门打开,劲风卷起扬尘涌进来,吹动床帐猎猎作响。
季三翻身坐起,杀意凝聚的眼底映出一个诡异的黑影。消瘦的身体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下,给人一种竹竿套衣的即视感。
玄垠说的果然没错,阴人又称活死人,虽然有躯体,但其实身体已经死亡。长时间游走世间,血肉失去水分逐渐风干,最终变成一具行走的干尸。
阴人一步步朝季三走来,身后留下一串暗色的脚印。就像湿了水的鞋留下的印迹,由深到浅,直至蒸发消散。
他走得很慢,似乎走路对他来说有些艰难。
到了近前,季三甚至可以听到骨节活动的声音。
季三坐在床沿上,手里握着灵剑。阴人站在他面前,仅隔着两步远的距离。
风从门外吹进来,季三闻到一股肉干的味道。
他估计,这辈子再也吃不下肉干了。
阴人的头罩在兜帽下,帽檐遮住整张脸。微弱的光线中,季三只看到一张干裂的嘴,爬满皱纹,像是大旱天田里爆出来的一道裂纹。
‘裂纹’张开,吐出两个音节:“给我!”
是一个苍老沙哑的女声,透着无法言说的诡异。
季三不动声色的往门口瞟了一眼,缓缓把手探进怀里。阴人往前一步,从黑袍中伸出枯枝般的手。
“好,我给你!”
……
宁姒直接翻窗跑到花园:“来了来了,阴人来了。”
玄垠早就有所察觉,正在不慌不忙的检查陷阱。
他问宁姒:“得手了吧?”
“什么?”她不知道啊!
玄垠一愣:“你不是该去帮忙的吗?”
怎么跑这儿来了?
宁姒也一愣:“是啊,我不是该去帮忙的吗?”
当时说好的,一旦阴人去找季三,她就暗中潜过去帮忙。
季三以身为诱饵,目的是为了趁阴人不备,将特制的桃木杵插入其身,泄其阴气。
一旦得手,阴人势必会被激怒,这就需要宁姒出马,助季三脱身。
可她却跑这里来了。
本能,这完全是本能。
玄垠急了:“你说你……我这儿都准备好了,要是……”
话没说完,就听耳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混进夜风,寒意顿生。m.xiumb.com
宁姒鼓掌:“成了成了。”
“别高兴得太早。”
玄垠抬头仰望夜幕,面色无比凝重。
忽而有繁密之物从空中洒下,宁姒伸手接住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
居然是黑色的。
‘雪花’触手即化,未见水渍,却有一股凉意直入骨髓。
宁姒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不是雪,是阴气。
玄垠递给她一柄特制的桃木小刀:“今晚将有一场恶战,各自保重吧!”
宁姒把小刀收进袖子:“我去接他。”
他们轻敌了。
阴气化物,这个阴人的实力比预料中强上数倍。季三直接这样将其激怒,很可能当场把命交代在那里。
她还是很怕,可怕并不是眼看着别人有性命之忧却什么都不做的理由。
宁姒刚跑到院子,就看到季三撞破窗户摔出来。没等她上前搀扶,阴人已经到了跟前。
阴人可在实体和灵体两种形态之间自由切换。实体活动笨拙缓慢,灵体却是来去无踪。
“给我!”
阴寒盛怒的咆哮由阴人干裂的嘴巴发出,经数圈激荡,又如回音般返推回来。宁姒只感觉耳膜一痛,鼻腔里流出两股温热。
拿手背一抹。
居然直接震出鼻血来了。
宁姒双脚发软,这种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阴人目标明确,扣住季三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灵剑已脱手,季三双脚蹬在阴人肚子上,手攀住她的脖子,对准脑袋一顿猛锤。
奈何干尸没有知觉,这种普通攻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莫说将其击杀,就连脱身也是不能。
阴人的手收紧了些,一直重复:“给我!”
咽喉被扼住,季三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两耳嗡鸣,视线模糊。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阴人之手,满心愤懑不甘时,颈间力道突然撤去,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
宁姒捡起季三落在地上的灵剑朝阴人砍去,实体立即转化为灵体,避过她的攻击。
然后,她惹火烧身了。
阴人跨过伏地猛咳的季三,朝宁姒走过去。
她的兜帽被季三扯掉,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说是脑袋,其实就是头骨上包着一层皱巴巴的干皮。眼窝深陷,眼珠子倒是动得欢快,仿佛随时可能从眼眶中掉出来。
“你!”
阴人只说了一个字,就朝宁姒扑了过来。
事到如今,只能把恐惧暂时压下,先干掉眼前这个老不死的再说。
宁姒挥舞灵剑,毫无章法的横劈竖砍前戳后刺。阴人幻化灵体速度极快,来来去去凝成一道道残影。宁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见影就砍,硬是没让阴人近身。
阴气凝成的黑色雪花越下越大,无尽寒意席卷而来,附骨而生,宜人暖春瞬间变成数九寒天。
宁姒冻得牙齿直打架,动作不由得迟缓了许多。
阴人喉咙中发出阴桀桀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心发颤。
她一步步朝宁姒逼近,冲她手心向上:“你,也给我。”
宁姒大惊。
难道她之前推理正确,宁家人手中有凶灵或阴人想要的东西?
宁姒双手握住灵剑,大着胆子问:“你要什么?”
阴人还真回答了:“襁褓,给我!”
襁褓?什么鬼?
宁姒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什么襁褓。”
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给我!”
阴人再次重复,身形一闪冲到宁姒面前。宁姒举剑刺去,却因浑身冻僵而慢了一步。
手腕一疼,灵剑落地,右肩搭上一只干枯冰冷的手。
悄悄靠近的季三就地滚来,捡起灵剑朝阴人刺去。
阴人反应也是极快,她扣住宁姒的肩膀旋身一转,拿宁姒来当肉盾。
季三半路换招,剑从右手换至左手,直刺阴人胸口。刺中之后,胡乱一搅,生生捣出个窟窿。
阴人低头望着残缺空洞的胸口,顿时暴怒,浑身气势暴涨,将季三震飞丈远。
“杀!”
季三忍痛爬起来,只听得一声厉嚎,就看见阴人干枯的右手扼成爪状,掏向宁姒胸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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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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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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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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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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