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轩闹着要出去玩,四夫人吓唬他,说屋外有吃人的大老虎,然后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想是老夫人来了,各自回位噤声,规规矩矩坐好。
众人皆望着门口,只见先是探进半个脑袋,又缩回去,最后背着手故作威仪的走进来。
一身青布短衫洗得发白,头发稀疏,白胡子却很浓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方便,给拧成一股辫子,拿细绳扎好,垂在下颌。
从身前过,带起的风里夹着一股韭菜鸡蛋的味道。
宁姒眼睛都直了。
这不是前天晚上救了她的那个老翁吗?
再看其他人。小辈皆是茫然疑惑,不知这位老人家是何许人也。长辈们却一脸震惊,简直跟活见鬼差不多。
除了二老爷。他似乎早就知道,脸上不见丝毫异色。
是了,阿习说过,二老爷一直在追这个老翁。
居然到宁家来了,这个老翁到底是谁?
在赵府,宁溪被救出来的时候,老翁已经离开,所以宁溪并未见到他。
这应该算是她和这位老人家初次见面,却仿佛似曾相识。细看,又和遥远记忆里的那个人有很大出入。
老夫人把大家召集过来,久不露面,却出现一老翁。满堂哑寂,居然没有人起身问话。
这种反应本身就不正常。
终于,宁姒看到三姑子站起来,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父亲?”
父亲?
三姑子的父亲,不就是宁家的老太爷?
“嘿嘿,阿瑜。”
宁百升捻着胡须,叫她的小名,算是回应。
三姑子走过去,仔细打量:“父亲,真的是你?”
二夫人四夫人站起来,面面相觑,却不上前。
这青天白日,难道见鬼了?老太爷不是在长房出事后,伤心过度去了吗?
四老爷耐不住好奇,也走过去:“你,真的是父亲?”
弟弟妹妹都上前了,自己再安坐着,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二老爷这才放下茶杯,起身上前,却只在外围站着,也不说话。
这是不是宁家老太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就没必要再确认。
“咳咳!”
老夫人由柳妈妈扶着,姗姗来迟。
……
宁老夫人说,老太爷宁百升,归家了。
“当年老大两口子走了,老头子伤心过度,害了心病,药石无灵。幸得偶遇高人,说他福薄,容易为后人所累,折损寿命。要想寿终正寝,须脱家离户,独自生活。最后,经高人指点,安排他假死。为免大家挂念,故此多年不曾相告。”
看,说得多好。只是这么蹩脚的理由,恐怕只能骗骗宁轩,连宁珠都骗不了。
不过,没有人追究真相如何,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太爷装模作样的发言,大体就是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云云。
最后,由长及幼,一一上前跪拜磕头。
宁姒发现,三姑子和四老爷的跪拜磕头之礼行得特别到位。眼里噙着泪水,是看到父亲去而复生时该有的正常反应。
相比之下,二老爷就显得敷衍多了。
老太爷对自己三个子女的态度也有不同。
毕竟久别重逢,老太爷对三姑子和四老爷,虽然没什么多话,但眼里流露出的情感却很真实。
“阿瑜,你怎么想的?居然当了自梳女,我宁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老四,你说你一整天的都在忙活什么?你看俩孩子,跟你一点不亲。”
“这么多年,打理这个家,辛苦你了。”这话,却是对二夫人说的。
二老爷就站在旁边,老太爷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甚至二老爷跪拜完毕,他都没有要拉他起来,最后还是老夫人开的口。
四夫人后,再是小辈。
老太爷对小辈就亲切多了。
“看我家溪儿,出落得这般标致,模样随你母亲,好看!”
“阿言都长这么大啦!祖父走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呢!”
到了宁姒,她也和前面两人一样,跪拜磕头。
老太爷什么都没说,只是亲自把她扶起来,仿佛不敢受。
再是宁珠宁轩。wWW.ΧìǔΜЬ.CǒΜ
老太爷走的时候,宁珠还不记事,对他没印象,拜完就退下了。
宁轩年幼,也不认生,反倒跟老太爷最亲。四夫人教他喊祖父,他就喊祖父,声音软软糯糯的。
老夫人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当众宣布老太爷回府。拜见之后,便各自回去。
……
回流香园用过中饭,宁姒就在屋里等着老太爷的召见。
把喜宝留在外面,宁姒一个人进屋。
果然不出她所料,三个人一个不少,都在她这屋里。
阿虞和阿鲁围着桌子嗑瓜子,阿习则品着那一壶放了半天的凉茶。
“没想到那个老头儿居然是你祖父,你们宁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阿虞吐着瓜子皮,语调阴阳怪气的。
宁姒不搭理她,阿习起身走上前来:“宁姑娘,我们是来告辞的。”
“要回去了?”她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惊讶。
“嗯!”
宁姒直勾勾的盯着阿习:“回哪儿?”
言外之意是,他们要把焱铁令送去何处。到燕京呈给燕主,还是回晋国,还给晋君。
“自是回晋。”
主人交代,不必瞒她。
阿习的话,宁姒勉强能信。
都说相由心生,顶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应该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要是撒谎,她应该能看出来。
宁姒引他入座:“我还有个疑问,希望阿习能解答。”
“姑娘可是要问最开始寻马之事?”
这倒是把宁姒惊到了:“哎呀,这也能猜到?”
阿习抱拳,答:“主人有交代,说姑娘会问起,让我如实回答。”
“这样啊!”
季三,这人也太恐怖了吧,居然连这个都能提前预料。
经阿习一说,宁姒才知道,原来赵亭死的那天晚上,季三的人都聚集在赵府。
他们是跟着淮安王的长子李宣——也就是奸污红玉的混蛋,一路到了豫州。
赵夫人王氏,是淮安王的妻妹,如此论起,赵老爷就是李宣的姨父。
凭着这层关系,已经有所察觉的李宣理所当然避入赵府。
红玉受辱沉湖,又从阴灵变成丧灵,阴差阳错让焱铁令沉到湖底。
明岩湖因为红玉的存在,可以说是焱铁令最好的藏匿所在。但李宣的任务,明显不只是把东西藏起来,而是要带到某个地方去。
所以,他让茂先生设法打捞,但又不能让季三这群‘尾巴’有所察觉,于是设了个套,让他们以为令牌藏在马腹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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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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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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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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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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