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蔻用力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手腕举给他看。柔软的长发绕成一个圈儿,光滑柔顺，比昂贵的玉石手镯更加好看。
大明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是真的好长,比最好的丝绸更加漂亮。他从宫中带来一匣子蝴蝶发夹，用金丝加纱绢造成的,能把刘海夹起来,小孩跑动的时候,蝴蝶的翅膀轻颤,栩栩如生。
这是他外甥女淑英最喜欢的头饰，这个叫小豆蔻的小丫头应该会喜欢的。
果不其然，大明打开匣子的时候，小豆蔻“哇”了一声。
这个发夹好漂亮,是长安城没有的新款！
“孤把这个送你,算是今日登门拜访的礼物。”
“谢谢你……这是我的头发,是不是很长？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点。”
“蔻儿，你糊涂了。”
庶姐把她拉着，都说结发为夫妻,小豆蔻要给太子送头发,岂不是定下终身之意？
明明是她先看上太子的,与太子年纪相仿！
大明没想太多，他好声好气地说：“孤不要你的头发，你自己留着就好。孤有一个外甥女,跟你一样大，她今年五岁了。”
“哇。”
小豆蔻目前没遇到同龄的小伙伴，庶出的姐姐就是刚才给太子倒茶那个。她五岁，姐姐十二岁了。
窦家大小姐拼命给太子找话题，可惜大明不想理她。他看见正院有一幅孔雀屏风，造得十分精美，鸟羽用绿松石和云母珍珠等物拼织，孔雀眼睛用晶莹剔透的绿宝石镶嵌而成，于一室内光华四射。
大明不由得赞叹道：“好东西啊！”
窦毅的表情有点怪，这是他给幺女造的心爱之物。他打算以后比武招亲，谁能用弓箭射中孔雀的眼睛，就能把小豆蔻娶走。
太子若是看上他家屏风，把东西直接扛走怎么办？
大明还没那么缺德。
但他挺欠扁的。
熊孩子伸手去摸孔雀的眼睛，不知道是机缘巧合还是手贱，两颗绿宝石居然滚了两下……落到了他的手里。
孔雀的眼眶里顿时空荡荡的，好丑。
大明：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手有那么贱！
小豆蔻盯着自家的屏风，小脸愤怒极了，气得哭了。
她忘掉新得的蝴蝶发夹，举起拳头要打人：“你赔我的雀儿，你陪我的雀儿！”
“哈哈，手滑，手滑。”大明尴笑两下，第一次体会到社会性死亡，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他徒手想要把孔雀的绿眼睛塞回去，奈何绿宝石在眼眶里滚了两圈，又落回他的手心。
卧槽，他真的把别人家的东西弄坏了。
大明没有办法，低头商量道：“小豆蔻，要不我答应你的一个愿望，当作是赔礼罢了。”
小姑娘看着漂亮的孔雀屏风，现在它变得好丑，她不喜欢了。比起屏风，她记得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连爹爹和娘亲都不能做到。
她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小哥哥能不能满足她的心愿。
小姑娘仰起一张如玉的小脸，试探道：“你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到吗？”
大明微微点头：“只要不违法，可以。”
“我要进宫，我要进宫。”小豆蔻隐隐记得宫里有个对她很好的人，她好久没有见到，急得想哭，“我要进宫找舅舅，你带我去找舅舅。”
“啊？”
大明回过神来，小豆蔻的舅舅……好像是宇文邕？
宇文邕早被他堂哥高延宗砍死，他去哪儿找个宇文邕赔给人家。
但是说出去的话，他不可以食言。他可以带小豆蔻进宫玩两圈，算是赔她的。
他直接把小豆蔻抱起来，带上了进宫的马车，说天黑前会把她送回来的。窦毅想拦不敢拦，庶出的大小姐想跟着进宫，但是大明不想带她玩。
“孤的马车就那么大，你坐进来，孤就没地方坐了。”
“……”
窦家大小姐捏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宽敞的豪车，气得捂着脸跑了。
太子他脑子有坑，宁愿跟小丫头玩，都不带她玩！
大明真的是这种性格。
他对小豆蔻多几分宽容，是因为淑英的缘故，他对着小朋友的耐心是最足的。
正巧裴淑英今日入宫玩耍，小姑娘在东宫看到有玩伴，可高兴了。她把小豆蔻拉到一旁，兴奋地说：“我叫裴淑英，你可以喊我淑英。你叫什么名儿？为什么在这里？我也是来找舅舅玩的，你也是吗？”
“我，我叫小豆蔻，我找不到我的舅舅，他不在。”
“你傻啊。”淑英拍着手，大方地说，“我把我舅舅分一半给你，他以后就是你舅舅啦。”
“淑英，你真好人啊。”
小豆蔻拉着淑英的手，笑着给淑英派好人卡，她们以后就是朋友啦。好朋友是会分享的，淑英把她的舅舅分给她，她好高兴哦。
她又有舅舅了。
“舅舅你好啊。”
“欸，大外甥你好啊。”
大明忍着笑，今日他出么一趟，竟然多一个大外甥。
两个小姑娘商量着玩游戏，淑英提议玩长发公主的游戏。《长发公主》是萧靖给孩子们讲的故事，有王子有公主有反派，情节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但是小豆蔻一脸茫然，她没听说过长发公主的故事，不知道怎么玩。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小声地问：“淑英，什么是长发公主啊？”
“小豆蔻，你的头发长，你就是长发公主。你不知道剧本，本色出演就行。”淑英对《长发公主》的故事很熟，“我演王子，是来拯救长发公主的。至于囚禁的巫婆……”
“舅舅，你来演巫婆好不好？”
“不好，巫婆是丑八怪。”
大明毫不犹豫地拒演，他长着一张小白脸，哪儿像满脸皱纹的老女人？
淑英早料到舅舅不愿意，她眼珠子一转，她不但可以是演员，还能是编剧和导演。她根据外祖父讲过的诸多童话故事，一张嘴就改剧本，劝道：“舅舅，我们玩新的《长发公主》，你演国王，不用演巫婆。”m.χＩùmЬ.ＣǒＭ
“哦？”
“国王看长发公主漂亮，把她囚禁在高塔上，高塔没有门，只有一扇窗。长发公主每晚打开窗户，国王顺着她的头发爬到塔顶，与她约会。有一天长发公主唱歌，歌声吸引到另一个国家的王子，王子把长发公主拯救出来……”
总结下来，就是魔改成两男抢一女的狗血囚禁爱。
大明不由得对淑英竖起大拇指，瞅瞅他外甥女，这剧本改编得真是——
比原版更吸引人啊！
小豆蔻听得迷迷糊糊的，淑英让宫女把她的头发解开，说长发公主应该是这副模样。女主角没有意见，一头青丝垂落到纯白的羊皮地毯上，更衬得她光彩照人。她和淑英拉着手，又唱又跳的，玩了足足一个下午。
至于饰演国王男二的大明，小豆蔻的发尾缠绕到他的手腕上。他全程在摸鱼划水，甚至还抽空看完半卷书。他晃了晃脑袋，耳朵边嗡嗡响的，全是淑英小嘴巴巴拉巴拉地说台词和旁白。
小豆蔻不懂这个故事，不会说词儿，台词功夫完全不合格。但胜在她的头发很长，长得好看，是真正的长发公主。
她不当女主角，还有谁能当女主角？
【长发公主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国王太喜欢她了，不舍得别人看到她的样子。所以国王把她关在一座高塔，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见到。】
【有一天，领国的王子听见长发公主的歌声，想要救走美丽的长发公主。】
【长发公主想要和王子私奔，被国王发现了。国王把长发公主囚禁在另一个地方，他独自留在塔顶。】
【王子爬上高塔，没有看到长发公主，他没有防备，被国王从塔顶推下来。】
【王子掉落在荆棘丛里，双腿折断，眼睛被荆棘刺瞎了。】
【国王很高兴，他跑去找长发公主，又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晚上。】
十年后
窦家人人皆知，二小姐与清河县主是好友，经常能收到县主的礼物。二小姐的十五岁生辰在一个月之后，清河县主派人送来一匣子绿宝石镶嵌的头面，附上的帖子说：希望她能够在及笄礼上大放光彩。
侍女翠荷捧着礼盒进来，打开匣子，欢喜道：“小姐，您看，这一份可真是好东西。前日”
少女看见帖子上的字，心里微微一紧，却笑着说：“嗯，是要谢谢他的。”
雕花的紫檀匣子里垫着喜庆的红绸，各式花样的发饰全部安排上。纯金的发梳上用了昂贵的绿宝石，步摇的坠子也是同一块石头凿出来的，水头极好。另外还有及笄礼必须用到的笄（发簪的一种）、一双耳坠、几贴花钿、一副奢华至极的长璎珞。
璀璨的宝石镶嵌在上面，需要花费千金不止。
窦蔻儿叹了一口气。
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淑英送的，定然那位借了淑英的名头。人人都说太子贤良大度，日后会是明君。只有她才清楚，那位睚眦必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是正宗的高家人。
他不发疯的时候是温和的，但是他发疯的时候，偏偏要拉着她一起。
太子高明今年二十有二，却未曾大婚。由于有永昌公主晚婚的例子在前，朝堂和陛下不曾催得太紧。
入夜，窦蔻儿把刚洗完的长发解下来，她的头发太长了，需要用细软的棉布一点点抿干。侍女翠荷花了足足两刻种，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主子的头发依旧是半干。
洗头发真的好麻烦。
又不得不洗。
少女垂着眸子，估算时间，轻声道：“翠荷，你先下去睡吧。”
“小姐，这怎么行？”翠荷打了个哈欠，勉强打起精神，“奴不困，奴接着给您擦头发。”
“你不困，但是我困，我想睡觉。”
窦蔻儿佯装生气，把翠荷赶出去，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她从妆台上取了一个白瓷小瓶，里面装着金黄色的玫瑰头油，她滴了两滴在手心，晕开，轻轻涂抹在发间。
四周充斥着玫瑰花的甜香味。
她吹灭了房间的油灯，缩在被窝里。
屋子里一片漆黑。
外面好像风很大。
风把窗户吹开了，不知道何物滚落下来。
少女闭着眼睛，她没有理会屋子里的动静，因为她习惯了。一道呼吸声渐渐靠近她的床榻，接着是略微发凉的指尖，他先是碰到她的脖子，然后是脸、再到头发。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湿着头发睡觉，很容易头疼的。”
是他的声音。
窦蔻儿翻了个身，先是逃避的鹌鹑一样，拿被子盖着头，闷声道：“我困，不想擦，你快走，我要睡觉了。”
大明熟门熟路地翻出来一块干爽的棉布，压低着声音：“你先睡，孤给你擦头发。”
他把她的脑袋放到膝上，轻轻地拿棉布抿干湿法，惹得少女发不出来一点儿脾气。
他总是这样哄她，他会给她送各种华丽的东西，吃喝穿戴都有。少时不懂事，她总以为，淑英有一份，她与淑英交好，所以太子见到她们，会顺手给她送一份。
后来她发现，其实淑英才是顺带那一个。
他本意是想送给她，将她当成笼子里的孔雀，打扮得富贵美丽。他特别喜欢奢靡的风格，珠宝和丝绸像不要钱一样，借着淑英的名义送进来窦家。
裴淑英是陛下册封的清河县主，一直深受长辈的宠爱。淑英手里的好东西多，旁人不会觉得意外。
同龄姑娘的手帕交，父母总不会想太多。
但是窦蔻儿知道房间里的饰品，小到一瓶玫瑰头油，大到及笄礼那一天的发饰，全部都是他的安排。
他这个人太可怕了。
让她想要逃跑出去。
她闭着眼睛，坚定地说：“殿下，民女平平无奇，配不上您。”
“若是小豆蔻平平无奇，恐怕全长安的姑娘都是地上的尘土。”大明轻笑一声，在夜里格外肆意，“小豆蔻，难道孤会认为，你出门与大野渊相遇，纯属巧合吗？”
“在长发公主的故事啊……”
“白日做梦的蠢货，是应该被戳瞎双眼，还是跌断双腿呢？”
少女咬紧牙关，心中不寒而栗。
他什么都知道。
像故事里的那样，如果她不听话，他会对大野渊出手。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一个坠马，或是一场火灾，轻则残疾，重则丧命。
窦蔻儿把手塞到他的手里，撑起身体，软糯糯地说：“舅舅，对不起，我错了。”
他低下头，用手托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扫着，心情明显愉悦起来。两人独处的时候，他总爱哄她这样喊。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大约是有旁人想要与她定亲的时候。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她的，等她察觉的时候，他已经铺开一张大网。
“小豆蔻说说，你错在哪里？”
“我不应该见他，收他的礼物。”
“还有呢？”
“没有了。”
“真乖。”
大明把少女抱到怀里，他等了那么多年，绝对不允许她跟旁人跑了。他把光明的那一面展现给旁人看，将藏起来的那一面，只留给她。
连父皇都不知道哦。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长发，在她的耳边说：“你不愿做被豢养的孔雀，那就做翱翔在天上的凤凰。”
“你因为你那个舅舅而犹豫痛苦，实在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一说，惊得窦蔻儿一颤，“他养过你几年，你念他的恩情，若想要替他报仇，你更应该嫁给孤。”
“你要嫁给孤，给孤生儿子，你的儿子会是天下之主，你会是皇太后。”
“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以给宇文邕立祠堂，让他享受香火供奉。你可以告诉你的儿子，他的舅公是怎么死的，是被他的堂叔亲手砍死的。甚至你要找高延宗报仇，以巩固皇权为理由，让你的皇帝儿子除去安德王……”
“小豆蔻，孤替你想的计划，是不是很周全？”
窦蔻儿把头埋到他的脖子里，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
他疯了。
她逃不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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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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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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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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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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