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拿起来左右看了看,怀疑会是哪个倾慕自己的奴才放的,却又没看着人。
古人懂事得早,富察傅恒从七八岁开始,被各式女人借故送的荷包就不少。后来他嫌烦,兼之容音对他极为上心,身边奴才管束得又紧,便也没在家中发生这种闹剧。
瞧着这荷包和络子精致可爱,多少有些放松警惕的富察傅恒便也没多想,估摸着可能是姐姐给自个儿送来的,便随手往腰上一挂。
正好当时有些旁的事缠身,他便也没问。待到后来,他就忘了再问这事。
身边的奴才见这荷包料子配色不菲,做工更是无可挑剔,知道是贵重物品,便也好生收管着。
正因为保存得好,富察傅恒隔不几时又拿出来挂一挂。
这一过便是许多年了。
当年,得知苏静好进宫已成事实的消息,玉壶彻底地松了口气,心道不管自家姑娘是不是不甘心,富察傅恒是不是得知这事儿,现在也总算是过去了。
哪里知道苏静好进了弘历的潜邸根本没有那争宠的心态,镇日里围着富察容音转。好不容易熬出了头,等着弘历容登大宝后晋位成了纯妃,仍是不思进取。
偶尔遇到富察傅恒时,好巧不巧地看到他带着那个荷包,玉壶只觉得一腔郁闷不敢吐也没办法吐。
谁特喵的知道,就一个荷包,富察家的嫡公子一带就这么多年?
他缺这个钱吗?
至于这么念旧吗?
于是,她们家娘娘每次看到荷包时,就更加执迷不悟了。
那日,好不容易皇帝来看她。她却浑浑噩噩地拿着香灰在桌上写什么“和”字。
这不是纯妃第一次做这事儿了。她心中念着富察傅恒,又不敢在纸上留下痕迹,便只能沾着茶水和香灰时不时的写下富察傅恒的“字”。
玉壶每每看到都是心惊胆战,生怕哪天被人发现。这次被皇帝撞了个正巧,直吓得她浑不附体。
好在纯妃虽满腔情思寄在富察傅恒身上,却也不是个蠢笨的。
在没能拿桌上的香炉挡住后,她便干脆就这个“和”字跟皇帝探讨了起来。一会儿说后宫以和为贵,一会儿又扯到高贵妃对皇后不够尊敬等等,故意引战。最后又说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话,成功地赶走了皇上。
看到纯妃得意浅笑的模样,玉壶吓得半死,当即跪下来求主子一定要放弃这段妄念。
可感情若是受人控制,那便也不叫感情了。
纯妃何尝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思若叫人看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可一听到富察傅恒要成婚的消息,她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以前,她总是想着。自己与富察傅恒没得结果,不过是缘浅。好在她的一番心思,富察傅恒是知晓的。若他能寻个家世相当的女子,自己也便放了心。
可真到了这一刻,纯妃才知道。她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念头。
平心而论,尔晴的家世虽稍有不足,但却正正契合了当下嫁娶风俗。
纯妃与皇后娘娘走得近,更知道尔晴确实是个行事稳妥,凡事挑不出错儿的姑娘。表面上尔晴入宫来任女官是当奴才,可大家都知道,这是无比荣耀的事。
皇后娘娘的近侍女官,长春宫的大宫女,皇帝亲赐的婚事。凡凡种种加起来,别说旁人只有羡慕得份,就连富察家再有别的想法,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承认,这两人着实般配。
更何况富察家当真的对这门亲事不情愿吗?
树大招风,木秀于林。
一个家族里出了个皇后,当家的权势涛天,下任接班人又得皇帝青睐,若真找个得势的,这才真的是招了皇帝的眼。
皇家最怕便是什么?
外戚独大!
几番下来,尔晴算是真正符合了所有人期待的人选。
这些种种,只是让纯妃隐隐地不舒服,忍不住私底下向尔晴炫耀满足自己的不甘。
可富察傅恒在婚事未定的时候,便在自个儿面前将尔晴当作自家人一般护得牢牢的,就真如针般扎了纯妃的心。
多年来,她一番情思挂在富察傅恒身上,已然入了魔障。为了不侍寝,她可以硬生生地拿冷水把自己浇病。哪里能忍受富察傅恒眼下的这番态度。
若说,之前她有意无意地提荷包只是为了向尔晴隐约示威,隐约地向富察傅恒表达情意,这会儿却是真的动了几分真怒。
天下的男子再薄情,也不该如此的凉薄。
明晓得自己心系于他,居然毫不在意地当着她的面与新人亲亲我我。
纯妃压住心中的怒意,强笑道:“富察侍卫说笑了。尔晴姑娘素来是皇后娘娘的心尖子,她的手艺,岂是我能消受的。”
这话就真真是刺耳了。把玉壶的脸都给吓白了。
她紧紧地扶着纯妃娘娘的胳膊,力道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加重了些许。
纯妃感觉到她的紧张,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深吸口气,拼命地压抑着胸口中往上翻涌的酸气。
得罪尔晴事小,得罪了皇后娘娘,却是能让她这许多年的心思都化为泡水。她常年装病不侍寝,在这个踩低顶高的宫里能一直维持着自己的地位,跟她与皇后娘娘交好不无关系。
旁人再有想法,一想到她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却也不敢真的太过得罪她。
可是,她若是能够与富察傅恒长相厮守,又如何会落到眼前这番不堪的境地。
想到这里,纯妃拼命地忍住自己朝着富察傅恒看去的想法。她害怕自己这一眼便会把自己多年的酸楚全都泄露出来。
眼前不过只是拿着皇后娘娘的奴才开个玩笑,要是被人看出她的心思,便是滔天大祸了。
尔晴吓了一跳。
按理来说,她这时候应该要跪下请罪的。可她却不能有这个想法。
纯妃虽说跟皇后关系,却也不是自己的正经主子。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她一个大宫女被纯妃娘娘训得长跪不起,别说皇后娘娘丢不起这个人,纯妃娘娘也得罪不起皇后娘娘。
自己伏低作小没关系,入宫多年来,她早便知道宫女个个命贱如草。表面上看起来再受宠,性命也只在主子们的一念之间。
便是皇后娘娘这般护着下人,从不肯轻易委屈了他们的主子,也挡不住宫里阴暗的算计。
可尔晴此刻若是一时没想明白,这一跪却是会真正地把人给得罪了。
任是哪个娘娘,也扛不住跑到皇后娘娘宫里耀武扬威的罪名。
想到这里,尔晴浅笑:“纯妃娘娘说得哪里话。这许些年来,娘娘待我家娘娘尽心尽意,便是对尔晴这等下人,也是多有照拂。不过是个荷包,娘娘若是欢喜尔晴的手艺,赶明儿尔晴便做个合娘娘心意的荷包给娘娘送去。”
此话一出,站在脸白如纸的玉壶顿时轻吁口气。心中直道这个尔晴受皇后娘娘的宠爱果然名不虚传。xǐυmь.℃òm
这话软硬兼备,既没弱了长春宫的气势,也没拂了纯妃娘娘的脸面。
可她朝自家主子看去,刚刚回些血色的脸再次惨白了起来。
纯妃似是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纯妃原本的话不过是气愤富察傅恒的薄情。若是富察傅恒说几句话缓缓,估计她也就不再计较。可听得尔晴这番话,她的一腔愤怒再也控制不住地转移了过来。
她淡淡地上下打量着尔晴,只觉得这姑娘假模假样的恶心得紧。
明晓得自个儿在皇后娘娘的宫里拿她没办法,却还拿着自家主子来压人。真真是可恶得紧!
“尔晴姑娘说笑了。”纯妃挑起嘴角一笑,“我才不过说几句,便惹得富察侍卫多番维护。倘若真让尔晴姑娘受累,那怎生过意得去。”
尔晴愕然。
这话越说越不对劲了。这不是明摆着说她在长春宫里勾搭外男吗?
纵然外面已有风声说皇帝有意赐婚,可自己在内宫里便行为不检,却是在生生地掌皇后娘娘的脸。
纵是尔晴平日里玲珑八面,却也架不住富察傅恒这么个妥妥的证据就站旁边。
气得她恨不得拿白眼剐死这个好看男人。
自己怎么说也是长春宫里的一面旗帜。平日里,她小心万分,从不敢惹出一丝麻烦,这才辛辛苦苦地树起的威望,就被这好看男人的一句话给打碎了。
正在尔晴真被逼得手足无措时,富察傅恒浅笑一声。“娘娘当真好快的消息。这会儿却是拿傅恒和尔晴说笑了。”
纯妃一愣。什么消息?心思疾转后,顿时觉得天晕地转。
富察傅恒这话几乎是坐实了他与尔晴之间暧昧。
什么消息能让富察傅恒这般不怕受众人指责地承认?
自然是皇帝的指婚圣旨已下!
果不其然,富察傅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才与傅恒说起此事,直说皇上有意为傅恒指婚。本也只是私下说道说道,却没料到被人传得是满城风雨。皇上觉得实在是不像话,便把傅恒喊去骂了一顿,直说再不定下来会误了尔晴姑娘的。傅恒想着,不过是些时间的事,不如便早些定下吧。没料到娘娘却是消息灵通的,这便拿着我二人打趣。”
纯妃如遭重击,站也快站不住了,强笑道:“若非本宫这一逼,怕是富察侍卫还不肯说得实话呢!”
“娘娘的好意傅恒心领了。”富察傅恒看了跟个木头一般站在旁边的尔晴,脸上也浮出了些腼腆。“不过傅恒之前倒是想借着娘娘的话向尔晴多讨个荷包,这会儿怕是愿望难以达成了。”
“瞧你平日里看起来稳重,没料到却是个促狭的。”纯妃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儿,才强撑起气势道。“行了,这么大的事儿怕是皇后娘娘有许多话要找你们说,本宫也不去打扰皇后娘娘了。”她转身向玉壶低声道:“回去吧。”
玉壶的脸色比纯妃的还要难看,她轻颤着下唇,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点头称是,哪里还能看出平日精明干练的模样。
她知道瞒了这么多年,自己今儿是躲不过去了。
自家娘娘心高气傲,这会儿只觉得自己被富察傅恒移情别恋,哪里料到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以她的聪慧,等她回过气了,自然会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心慌意乱地扶着纯妃往回走。一时间,主仆二人都有些脚步踉跄。
好在纯妃自来爱装体弱,今儿个心气不顺,叫了轿子在外面等。若非如此,纯妃怕是还没走回宫,便瘫软在地了。
饶是这样,玉壶在扶纯妃上轿的时候,也忍不住停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常态。
见得此情此景,一直低头装木头的尔晴若是再没发现不对劲,便也太迟钝了。
今儿个,纯妃先是对她有敌意,在看到富察傅恒过来,对她更是尖酸刻薄。
在旁边的玉壶似乎比纯妃害怕,尔晴分明看到她扶着纯妃的手都在颤抖。
想到这里,也轮不到尔晴恶俗一把了。
“纯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在闺中便是好友?”冷不丁的,尔晴问。
“嗯,纯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相交多年。”富察傅恒点头。
果然没错!
尔晴冷冷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这还只是与他沾了个边儿,便招事儿了。
男人太好看了果然要不得。
“尔晴……”富察傅恒虽也觉得纯妃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毕竟他与纯妃之间从未有私底下的牵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身为皇帝的小舅子,去勾搭皇帝的小老婆,是要掉脑袋的。一般人莫说敢做,就算是想也是不敢的。
而且富察傅恒往年因家世样貌惹了不少麻烦。在皇后娘娘未嫁时,也有不少女子借着手帕交的由头想与他头尾一番,所以他一向都离得远远的,懒得在女子身上花心思的。
老实说,若不是在宫里还能碰到,富察傅恒压根不记得纯妃长什么样儿。
“指婚圣旨已下?”尔晴没接他的话,接着又问了句。
这话一出口,富察傅恒苦笑了起来。“皇上直到颁旨前才与姐姐说起此事。见皇上已经……”他顿了顿,这才接着道:“姐姐很是生气。今儿个我过来,她便不愿意搭理我。刚刚还晾了我一阵子。”
尔晴嗤笑。怎会不挨骂。身为皇后娘娘的弟弟,这请旨一事居然瞒着皇后娘娘便做了下来。任是脾气好,也会生气。
“尔晴,”富察傅恒为难地道:“你说,我这该如何……”
听到这里,尔晴哪里还不明白这好看男人的意思。
无非是让她做个和事佬,告诉皇后娘娘他们是郎有情妹有意。
可是,要娶自己的是他!要颁圣旨的是皇帝!
她没同意要嫁!皇后娘娘也没同意让他聚让她嫁!
这会儿好了,一个见姐姐不理自己,一个见老婆发飙了,这两个没用的男人一个个倒装起了缩头乌龟。
越想越恼火,尔晴恨恨地瞪着富察傅恒,这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才是这件事里最大受害者?
这世道还有得公理吗?
或者说,这男人跟自个儿认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一件事——把自个儿的脸皮给磨得厚了!
于是,就变成了眼前这副无耻的模样。
简直是岂有此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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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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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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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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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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