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从来没有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怎么突然要设宴了?
这个时候设宴,小姑娘是想……
“是的,大人,我想设宴,邀请一些非世家望族出身的夫人前来府中。”叶绥回道,语气很肯定。
设宴目的,很简单,那便是为大人减少阻力,争取更多的支持,使得大人这个迁族移宗之策可以顺利进行。
大人定下的这两步,就是毫不留情地对世家开刀,便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站在世家对立面的,可不仅仅是大人而已。
那些出自普通人家、乃至寒门的人,天然就站在了世家望族的对立面。
这意味着大人和寒门官员站在了同一面好,只是他们相隔甚远,没法联合起来。
大人作为缇事厂督主和殿中省首领,又是皇上的孤臣,这样的身份和权力,注定他不能出面联合其他势力,但她作为督主夫人,却没有这样的顾虑。
她可以出面邀请各官员夫人,特别是那些寒门官员夫人前来,名为设宴,实则联合。
相信这些官员夫人肯定知晓当前的局势,知晓这对寒门来说是一种机遇,定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抓紧这个机遇。
便是她们不知晓,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们背后的相公和家族定必会知晓。不然,就不会有寒门士子齐集白云水榭之事了。
叶绥想通过这个宴会,为汪印和寒门官员搭建一个沟通桥梁,以便共同对付世家望族。
有了共同的敌人,就有了联盟的基础,一切就好办了。
汪印瞬间就明白了叶绥的意思,却摇摇头道:“设宴之事,皇上定必心知肚明。此事……恐怕不美。”
谁都知道,后院与前宅密不可分,小姑娘邀请这些寒门夫人前来,与本座邀请寒门官员有何分别呢?
皇上不会乐意见到这件事。
况且,本座已执掌缇事厂和殿中省,若再联合寒门官员的势力,那么皇上会怎么看?
这么做,无异于授柄于人,怕会引起皇上的忌惮,会给世家望族可乘之机。
利大于弊,不好,不好。
汪印笑了笑,语气却有丝黯然:“本座定要将世家连根拔起,但本座,终究非寒门官员一系。本座,只归于皇上。”
对世家出手这件事,之所以会成就目前局面,说到底还是顺应帝心。世家望族势力太大,皇上已容不下了。
缇事厂是皇上的耳目,是皇上的利剑,他作为缇事厂督主,又怎能脱离这个范畴?
他十数年权柄赫赫,无人能撼动,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权力来自哪里。
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叶绥沉默了,她静静看着被推近的茶杯,神色如同汪印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半响之后,她才看向汪印,问道:“大人,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总想着,大人最后为何会万箭穿心而死呢?”
大人如此,为何永昭帝最后容不下他呢?
大人归于皇上,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顾不及去观察的神色,将心中的话语一股脑儿掷了出来:
“缇事厂是耳目,是利剑。耳目总有聋盲的时候,利剑总有钝锈的一日,届时又会如何呢?如果王令所指,便是大人所为,那么大人为何会暗中救下曲家子弟呢?”
“对皇上来说,大人是耳目是利剑,总归是一样东西。但对我来说,大人就是大人,世间唯此的大人!”
说罢,她微微喘了一口气,胸口在不断起伏,显然心情激荡。
永昭帝是什么样的帝王,她活了两辈子,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了。
大人没有联合寒门官员的势力,永昭帝就不会怀疑忌惮了吗?
不,就算大人什么都不做,到了永昭二十一年,依然会有一场弓箭齐备的埋伏等着大人!
从缇事厂设立那一刻起,从大人当上督主那一刻起,事情的走向就已经确定了。
缇事厂这个直接听命于皇上的特务机构,如果它不够恐怖强大,便不能震慑朝廷;然而当它真的恐怖强大时,就容易失控。
没有人能容许这么大的势力超出自己的控制,永昭帝这样的一国之君更加不会容忍!
皇权世间最大?叶绥偏偏不信!
她定要守护自己要守护的,抗争自己所厌弃的,哪怕当下只有一丝希望,她都要去争取!
她绝对不会就这样静默乖顺地等着永昭二十一年的到来,就算永昭帝到时要对付大人,也要让他不敢轻易动、不能动!
大人要平安稳当,光只有缇事厂和殿中省的势力还不够,还必须联合更多更多,譬如当下的寒门官员势力!
大人已是缇事厂督主,早就退不得,只能往前进了,进到一个连永昭帝都不能撼动的位置!
积势,就从现在开始,从这一场宴会开始!
暇日斋内,汪印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啄着桌面,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狭长眉眼间笼罩着寒意。琇書蛧
丝丝的杀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带着震慑威势,令得斋内的气息都阴冷了几分。
良久,良久,汪印才低低叹息了一声,寒意杀气尽褪,俊美的脸容只剩下淡漠,仍旧是往日那个汪督主。
好一会儿,汪印才出声:“封伯,你说……这场宴会,办还是不办?”
他离开揖春榭已有大半日里,可是当时的情形时刻出现在他心头。
他记得小姑娘在揖春榭说的每一句话,也记得自己当时头皮发麻的感觉,更记得自己心里嗡嗡震响的声音。
他难以想象小姑娘能说出那些话来,更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撼。
小姑娘,着实让他惊异。唯有知道未来事情的人,才敢说出这样的话语吧?
当时小姑娘在说罢之后,便离开了揖春榭,说此事不急,请大人仔细考虑。
他已对世家动手了,寒门士子都集中了,世家的反扑将来,此事怎么会不急呢?
她这么说,是为了给他考虑应对的时间。
小姑娘的心里,是希望举办这场宴会的吧?小姑娘希望他能更顺遂更安稳。
满头白发的封伯弯着腰,恭敬地回道:“主子,老奴觉得夫人说得很对……再说,府中从来没有举办过宴会,现在夫人来了,就可以办了。”
汪印点了点头。是了,汪府从来没有举办过宴会,现在有了小姑娘,一切便会不同了。
他忽而想起了小姑娘所说的命运。
不知为何,他和小姑娘的焦点,并不在那已发生的将来,而是真切的当下。
所以小姑娘并没有说以后会有那些大事发生,也没有说会有哪些卓绝人物出现,更没有说与他命运息息相关的会是哪些事和人。
皆因他们两个人都明白,未来无定,当下可握。
暇日斋的烛火在跃动,渐渐地汪印心头一片明亮,他顿时恍悟:没错啊,先前他都知道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信既定预设,自然也无须退避。
小姑娘在用她的方式来守护本座,本座总不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那么就如小姑娘所说的,去办这一场宴会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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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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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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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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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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