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督主家没有长辈压着,以后也不会有儿女所累;汪督主权倾朝野、容貌俊美,有哪里不好呢?女儿只会觉得自由安宁。”
不管叶安世有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叶绥都没有停下话语。
随即,她话语一转,提到了叶绪。
她这样问道:“父亲,姐姐进宫之前,有对父亲说过什么话?”
叶安世忽然想起了绪儿决定进宫之前,他勃然大怒,冲去延光院与父亲争吵,绪儿也是这般跪在了自己面前。
那时候,绪儿说了什么话呢?
绪儿说,她身为长女长姐,便要为父母、弟妹考虑,几经考虑,才考虑进宫,愿助三房一臂之力。
绪儿说,她心头并无牵挂,所挂念者唯有父母弟妹而已,进宫成为皇家人,她心甘情愿。
可是,大安朝的后宫,那是堪比炼狱的存在啊!
绪儿心甘情愿,但他这个做父亲情何以堪?
他对长女充满了愧疚,因为残酷的事实让他清醒知道,他不能与父亲对抗,没有护佑女儿的资本。
当汪印前来求亲的时候,他恍惚觉得五年前的事情重现,心心念念都想保护女儿。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他还有资格作为一个父亲,才不会再次淹没在那无边无际的愧疚里。
可是,如今绥儿却说,这种保护,并非她心中想要的?
他记得了,当年他想为绪儿择门简单的人家,绪儿同样说这不是她想要的。
他的两个女儿,心中所求的,是另外的东西。
还是说,她们心中清楚,他这个父亲其实并不能真正给她们什么?
叶绥见到父亲颓然的神色,不觉心中一酸。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父亲如今的酸涩颓然,皆是因为父亲全心全意疼爱着她和姐姐。
姐姐当年必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决意进宫;如今她也明白这一点,便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叶绥此来,便打算将一切都摊开了来说,断不会再任何遮掩躲避,也不愿意再见到父亲苦心劳累了。
她这么说道:“父亲,女儿的想法,其实和姐姐所想的差不多。权势,的确是好东西,可以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呢。如果有机会得到,谁不会去争取?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父亲说是吗?”
她伏下身子,再一次请道:“我比姐姐幸运得多,因为我有父亲姐姐和兄长护佑,所以能够任性地顺心而为。父亲,不必为我筹谋什么了,我想顺着自己心的方向走下去。”
叶安世抬了抬手,想抚抚自己疼爱的小女儿,随即又垂了下来,眼眶满是通红。
绥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可是,真的让女儿嫁给一个宦官吗?
他无法答应,也无法拒绝,此刻他心里有如乱石冲击,凌乱破碎不已。
见状,叶绥低低说道:“父亲,其实汪督主不止救了女儿一次。还有一事,父亲并不知道,父亲能够平安离开缇事厂,也多得汪督主……”
她没有说自己献上的那本《春庭图录》,只说自己偶遇汪督主,万般无措之下,像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斗胆请汪督主帮忙救父亲。
不能想,汪督主竟答应帮忙了,最后父亲真的平安从缇事厂大牢里面出来了。
将此事说出来后,叶绥这么道:“父亲,缇事厂大牢是什么地方?连曲大人都遭遇刑求、身子骨都毁了,父亲却只受了轻伤,只将养数日就恢复了。缇骑行事会如此心慈手软吗?父亲,这是因为汪督主啊!”
“如果不是因为有汪督主,父亲怕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女儿结草衔环,尚不能回报汪督主一二。请父亲答应汪督主的求亲吧!”
叶安世再一次瞪大了眼,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是了,是了,云屠山的那几名盗贼浑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这才是缇骑的真正刑求手段。
他完好无损从缇事厂大牢里出来了,是因为汪印?
可是,将他投进缇事厂大佬的,正是缇骑!
不不不,他会入缇事厂大牢,是因为替曲公度仗言,是因为他心中的信念与坚持。
这么说,汪印的确对他有活命之恩?
叶安世双手覆面,身子微颤,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这一刻,父女相对无言。
书房门外,叶向愚静静站着,他的右手正抬着,维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良久良久,却始终没有落下。
仔细一看,他同样眼眶通红,面容却越发沉静。
他的心,也一点点长出了铠甲,覆住了最柔软的地方。ωωω.χΙυΜЬ.Cǒm
至此一刻,年少老成的叶向愚终于明白:一个人所有的坚韧冷硬,皆是因为心中有所柔软。
然后,他缓缓转身,离开了书房这里。
这场父女之间的谈话,除了在门外的叶向愚知道多少,就连陶氏也一无所知。
当她听到叶安世吩咐下人备酒水送去书房的时候,忍不住揪着心。
书房是文雅之地,是读书认字作画的地方,怎么能够在那里喝酒?
相公为人慎独自醒,最不喜欢的便是书房沾上酒气。
如今,相公为何要在书房做他自己最讨厌的事?怕还是和绥儿的亲事有关吧。
虽然揪心,但陶氏还是准备了酒水菜肴,送去了书房,并且思虑了良久,最终没有前去打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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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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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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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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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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