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春闺秘录:厂公太撩人>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太宁(正文完)
  这是郑云回登基之后第一次视朝,是一次十分仓促的视朝。

  许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就连帝王仪章都没有。

  但在姨父和国公爷等人的拥立下,他还是登基为帝了,并且传召官员进宫听政。

  这第一次视朝,其实按常理来说,不用那么仓促。

  如今他有姨父国公爷这些人的支持,且还有军中的势力,无须像十皇兄那样着急地昭示自己作为一个帝王的存在。

  但他有比十皇兄更为紧急的事,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公诸朝堂。

  那就是,有关同盟的存在!

  这个同盟的种种,他已经从姨父姨母口中知道了,知道了背后有人想谋取国朝,才有这么多年的动荡。

  这个同盟太可怕了,没有人能确切知道这个同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有人能确切知道这个同盟有多大的势力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同盟就是藏在暗处的一个巨大隐患。

  他已经登基为帝,必须要将这个同盟暴露出来,让每一个官员都知道同盟的存在,警惕同盟的危害。

  如此,不管是他还是国朝的官员,在新元到来之时,才能尽可能做到自己想做能做的事情。

  不管是任命三师还是封功分赏,都是在奠定新元的基础,而将公盟的存在公晓天下,则可以将新元的基础夯得更牢固。

  这些理由,是他从姨父和国公爷商谈朝事的时候得知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国朝重臣将同盟之事作为第一次视朝最重要的内容,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原因便是,郑云回的登基必须要比十皇子郑训的登基占有大义。——事实上也是如此。

  但这一点,只有汪印等人知道,国朝其他官员不知道。

  同样是夺权登基,是否占了大义,那差别就太大了。

  谋朝篡位之人,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反对?为何会那在位那么短?那是因为他们不占大义!

  占大义者,必是民心所向民心所系,如此施政之时,所遇到的阻力才不那么大,国朝才能平稳向上。

  他们不能让郑云回登基蒙上“谋朝篡位”的阴影,不能让躲在暗处的那些人有攻讦之处!

  因此,即便什么都没有准备,这一次视朝也势在必行,而且有关同盟之事还是重中之重。

  果不其然,当郑云回直接令汤源说出同盟的存在后,就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洒了水一样,整个宣政殿快要沸腾了。

  原来,国朝之外还有这么一个同盟!

  这个同盟所做的事情,不仅仅是窃国那么简单,还要灭国!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存在,在他们的想法中,谋朝篡位已经是大逆不道,遑论是覆国灭国?

  当一个个细节披露之后,那些被隐匿在暗处的事情,过去汪印和齐瞻竹等人所知道的事情,也为朝廷其他官员所知了。

  尚书左仆射邵世善,可以说是在国朝位极人臣,是这个同盟中的人。

  那么,他将其孙女嫁与十皇子为皇妃,目的就是为了窃国?

  难怪,十皇子登基竟然会那么突然!

  十皇子得以登基,全赖邵世善的帮忙,以邵世善的影响和地位,十皇子必定会是个傀儡,实际上国朝是落入了邵世善手中。

  幸好,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二十一皇子……

  有些官员这样想,自然也有些官员心存疑惑。

  此事由德高望重的护国公说出来,还说出了那么多细节,似无可质疑,但这些都是真的吗?

  胜者为王,如今坐在国朝皇位上的人是二十一皇子,

  自然是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为了令登基占有大义,胡诌出一个同盟来,这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他们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同盟!

  更别说现在这个同盟,就是与十皇子邵世善一事有关,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呢?

  现在十皇子被幽禁在宫中的皇子所,邵世善已身死,所谓死无对证,随便胜利者怎么说都可以。

  不怪这些官员会如此想,毕竟涉及到皇权,用最谨慎最龌龊的心思来猜测也不以为怪。

  汪印和护国公等人觉得不管朝官如何想都正常,他们也不寄望这一次视朝就能得到这些官员全心全意拥护。

  日子有功,时间会证明一切,待他们将这个同盟连根拔起,会用事实来说服这些官员。

  不过,汪印还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缇骑已经去大雍捉拿陆太后,诸位的疑惑,届时便可以解。”

  邵世善死了没有关系,这个同盟既然存在,就一定会留下种种痕迹,陆太后深得同盟的帮助,知道的会比一般人都多。

  他对庆伯和缇骑十分有信心,他只需要在京兆慢慢等待就可以了,陆太后一定会被带到他跟前。

  且不管这些朝官信还是不信,有关同盟的事情,经由护国公之口,传遍了朝堂,自然也传到了这些官员的家眷耳中。

  自然,也就影响到了京兆的百姓。

  比起官员们早有所感,知道十皇子登基如此得突然仓促,或许是坐不久这个皇位的。

  但是对普通百姓来说,国朝三天之内就换了一个皇上,这实在匪夷所思。

  尤其,在得知登基的二十一皇子的年纪还这么小,百姓们就更加愕然了。

  只是,愕然是一回事,实际生活又是一回事,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了。

  就和他们先前很容易十皇子登基一样,只要他们的生活没有起什么动荡变化,他们也就欣然接受了。

  真正动荡变化的是朝堂。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郑云回视朝之后,京兆朝堂可谓经历了一番大洗。

  有许多官员被罢职了,还有的身陷牢中,也有许多官员被迅速擢升,替代这些被罢职被问罪的官员,用最快的速度,稳固着朝廷的架构。

  裴鼎臣还是中书令,顾名璘依然还是门下侍中,而新的尚书左仆射,则是河东道观察使秦昉。

  秦昉主政河东,又是前京兆尹,擢升为尚书左仆射,无论是从资历还是政绩来说,都无可指摘。

  只不过,朝中官员还是觉得有些疑惑:这个位置,怎么是秦昉呢?

  秦昉向来中立,并不是当初纯妃一系的官员,也没发现其和汪印有什么特别往来。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早在永昭十八年之前,当初秦昉谋划搬迁京兆府的时候,中间就由汪印多番斡旋相助。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最为重要的是,秦昉的确有才能本事,足以胜任尚书左仆射一职。

  除此之外,秦昉的擢升,对朝廷其他官员释放了一个重要的信号:那就是新帝用人唯才唯能,并不拘于先前站在哪一边。

  这令得在左右观望的官员们内心大定,对稳定朝堂和安抚人心起到了作用。

  比起秦昉的晋升来,朝中还有一个官员的调任令人瞩目,使得朝官们私下议论纷纷。

  这个官员,乃大理寺丞孙长蕴;这个调动,乃是其从大理寺调到了门下省,就任给事中一职!

  大理寺丞和门下给事中都是五品上的官职,官员轮转实属正常——但这是指之前的情况,绝不是指新帝之时。

  因为,与孙长蕴的调令同时下来的,还有一道加了皇印的注明,上书“中书、门下,机要之司。给事中一职,擢才而居,委任实重。诏敕如有不稳便,皆须执论。不得顺旨便即施行,务尽臣下之意。”

  有了这道皇印注明,那就说明了门下给事中与门下侍中、黄门侍郎一样,有封驳之权!

  其实,门下封驳的重任,国朝早已有之,只不过最近几代大安帝王,都在不断打压中枢三省的权力。

  直至永昭帝意图将三省权力掌握在手中,更是废除了门下给事中的封驳之权。

  可以说,郑云回这道皇印说明,是再次恢复了门下给事中应该有的封驳权力。

  所谓封驳,便是可以封还皇帝失宜诏令,驳正臣下奏章。

  也就是说,帝王施政臣下奏疏,门下给事中都有资格参雅尼,有谬误之处好可以直接退回。

  这个权力大不?太大了!

  由此可见,这个官职实在太重要了!

  但这么重要的官职,却由二十多岁的孙长蕴担任!

  虽说皇上还是个稚嫩小儿,但是这么重要的官职交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可以吗?

  为此,朝官们多有议论,目光渐渐聚焦在孙长蕴的身上。

  然而,当他们越是了解,便越觉得孙长蕴这个人的确了不起。

  他虽然年纪小,却还是十五岁的时候,就能提出“移族迁宗”之策,还是前尚书左仆射谢玠的关门弟子,还率先提出“天子门生”的人……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秦昉和孙长蕴的调任,搅动了朝官的心思,令消沉的朝堂多了许多生气。

  与此同时,裴鼎臣顾名璘等官员也为了朝堂尽心尽力。

  这些官员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特别是裴鼎臣顾名璘还差点丢了性命,但是在朝事上,他们才能卓绝,是朝堂顶尖能力的官员。

  郑云回的一个个旨意,被迅速高效地执行着,化成了一道道具体的诏书,公诸天下。

  但是朝堂这种种,都没有汪印的参与。自从在宣政殿露脸之后,汪印就没有出现在这些官员眼前了。

  在郑云回宣布退朝之后,汪印就出了宫,直去护国公府,与叶绥一道回到了城西的府中。

  城西汪府那一片华宅,先前被护公府纳为别苑,这是汤源受汪印所托,替其护着这片宅子而已。

  如今诸事已定,这片宅子,当然是物归原主。

  汪府那辆标志性的漆黑马车重现于人世,载着汪印与叶绥回到了他们的家。

  汪印率先跳下马车,小心翼翼地将叶绥从马车上抱下来,动作极尽轻柔,生她有什么闪失。

  叶绥乖顺地倚靠着汪印,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虽则她有孕尚未有三月,还是很容易发生意外的时候,但非行动不便。——半令过于紧张她了。

  事实上,自从半令回到京兆之后,就一直这样紧张她。

  许是为了弥补这些时日他不在京兆的日子,又许是为了补偿她先前的担惊受怕,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在她身边。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微笑着看他,希望能安抚他的心。

  是的,安抚。

  虽然半令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半令这个紧张她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或许,是因为当初和雁州大战和国朝局势在影响着半令,才会让他如此……

  “阿宁,我们到家了。”汪印这样说道,紧紧握着叶绥的手。

  感受到手腕间的温热,叶绥从刚才的恍惚间回过神来。

  所谓近乡情怯,此刻她看着眼前高阔的华宅,心情一时激荡不已。

  不管是在长公主府还是在护国公府,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回到城西王府,回到斯来院,回到她的家。

  但当她和半令真的回到这里时,她却差点热泪盈眶。

  这是她的家,她和半令的家,是她心安之处,是幸福之所!

  她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来到汪府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是为了营救父亲,前来汪府求助汪督主,袖中还藏着《春庭阵图》。

  当时她来到这里,所凭借的是在剡溪茗的几次见面,心中其实没有多少底气。

  但是汪督主接见了她,汪府门房的态度极好,十分恭敬地将她领进了府中。

  当她走进汪府之后,就被漫天铺地的鲜花震惊了,那是一个梦幻场景,仿佛世外桃源一样。

  但所有的梦幻桃源,在汪督主面前都黯然失色,他的存在,就足以勾动她所有的心魄。

  当时她站在汪府门外,等待着门房的传话,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将来会居住在里面,成为这片华宅的主人。

  这片华宅历经数十年而不倒,尽管一度光彩隐去,如今依然生机勃勃。

  “阿宁,我们回家。”汪印握着叶绥的手,搀扶着她踏进了府中。

  在他们回来之前,先前为了保存力量,而隐散去的汪府属下,已经全部回来了。

  他们将府中的一切搭理得整有条,特别是府中的鲜花,在冬日寒风中灿烂盛开着,迎接它们的主人归来。

  牡丹园主事沈直,门房宁安,季妈妈,佩青……他们整齐列队,脸上都带着激动和欣喜,语气恭敬地说道:“恭迎厂公和夫人回府!”

  刚才叶绥便心潮涌动,现在听到这些话语,眼眶中的泪终于滑落下来,内心油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正是吗?山河无恙,他们仍在。

  汪印顾不上还有那么多属下在场,伸手为她拭去眼泪,语气轻柔安慰道:“阿宁,别哭,以后都会好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过去所经历的这些波折磨难,没能将他们击败,只能让他们越发坚强。

  这些都是日后安稳幸福的基础,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叶绥点了点头,眼眶里依然还有泪水,却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是的,半令说得没有错,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这已经是一年的尽头了,新一年即将到来,一切都会好的!

  汪印和叶绥回到汪府之后,便闭门不出了,但朝中宫中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进府中。

  “云儿独自留在宫中,真的没有问题吗?”叶绥靠躺在汪印怀中,略有些担心。

  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家,许是因为汪印已在身边,叶绥的身体反而变得娇贵起来了。

  准确地说,她的怀孕反应现在才表现出来,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只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就连脑子都不想动。

  汪印横在她腰身上的手紧了紧,道:“不用担心,裘恩和姜诞都回到了宫中,就在紫宸殿中当差,还有安仪在,他不会有事的。”

  裘恩被擢为内侍首领,统领宫中内侍宫女,当然主要是在紫宸殿中当差,伺候郑云回的起居饮食。

  他先前就是在紫宸殿中当差的,一切都是熟门熟路,自是能将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

  还有姜诞和安仪姑姑,这两个都是昔日纯妃身边最得信的人,将郑云回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得多,能将其照顾得很好。

  再者,皇宫中时刻有还有左翊卫在守卫着,暗处……则是由皇家暗卫在保护。

  除此之外,紫宸殿还隐匿着许多缇骑,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郑云回。

  在这重重布置和守卫之下,郑云回的安全不会有问题。——这是他最为看重的一点。

  至于其他……

  国朝三师并非摆设,据汪印所知,两位国公爷都恨不得住在宫中了。

  还有曲公度,不久就能来到京兆。三师齐集,会教导辅助郑云回,这个他很放心。

  “宫中有三师,朝中有裴鼎臣等官员,情况一切都好。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现在最要做的就是好好修养。”

  他的语气颇为严厉,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他不得不如此,因为叶绥的身体状况着实有些差,他不得不如此。

  他没有见过别的女人怀孕,更不曾在意过别的女人怀孕之后有什么反应,但是阿宁……他实在太担心了。

  阿宁的睡眠情况本来就不好,怀孕之后多虑多思,更是难以入眠了,便是艰难睡着了,也会不时醒过来。

  过去有他陪伴在身边,阿宁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可是现在……即便他睡在阿宁身侧,她也没有好多少。

  而且,她吃得也不好,虽然不是吃了东西就呕吐,但胃口实在太差,许多时候都是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回来京兆这几天,他看到阿宁这样的情况,简直心惊胆战。

  原来,女人怀孕会这样辛苦难受,早知道如此,他就……

  汪印的心乱了,他也说不出自己就怎么样,他不舍得阿宁受怀孕生产之苦,但他无比渴望有自己和阿宁的孩子,无比期待孩子的出生。

  叶绥往汪印怀中靠了靠,感受到属于汪印的气息将自己完全笼罩住,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安心。

  暖意的熏腾,让她的嗓音都变得慵懒了,点头应着汪印的话语:“嗯嗯,有你在,我就安心了。我相信云儿他会很好的。”

  天下大势已定,国朝根基无损,剩下的稳住朝纲、安抚百姓等事,这都需要朝中所有官员同心协力才能办到。

  这些,就如半令所说的,朝中有那么多贤臣良将,这根本不用她操心。

  她伸手将他的腰身环得紧紧的,咕哝着回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睡觉的,你不许凶我。”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动作是多么的依赖,是正在向汪印撒娇。

  听到这些话语,汪印狭长的眉眼不觉染上了一些笑意,眉目霎时变得温润起来。

  他略微松开抱着叶绥的手,然后在她唇上轻轻啄了啄,内心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的满足和幸福。

  两个人彼此相拥着,自成一方天地,不管外面风雨有多么猛烈,都不能侵袭进半点。

  比起汪府的宁静安稳来,朝中自然就动荡许多了。

  虽然已经登基为帝,第一次视朝也已经进行了,但是郑云回依然还是住在自己的皇子所中。

  偌大的皇宫,只有皇子所和母妃的延禧宫,是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母妃的尸身还在宫外,他尚未将其迎回来,自然不能前去惊扰母妃的宫殿,所以他住在皇子所中。

  仔细说来,这大半年他都没有住在皇子所中了,当初母妃为了保护他,早就已经将他接到延禧宫了。

  后来母妃出事,父皇将他下令将他幽禁在皇子所中。但这一段时间非常非常短,父皇驾崩的当天,他就被年伯和王白救走了。

  当时他伏在王白的背后,内心无比悲痛,但是眼中却没有眼泪。越出皇宫之时,他曾经回头看了一眼,发誓要回到皇宫之中,为母妃报仇。

  现在他回去了,可是母妃的仇……也不知道算是报了还是没有报。

  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所以母妃和他必须步步向前,登基为帝是他和母妃的最高目标,他们也一直为此而努力着。

  现在他已经成为大安的帝王,做了母妃和自己所期待的最高目标,可是母妃已经不在了……

  此时天上无星无月,正是一片漆黑之时,皇宫之中虽然这灯笼烛火,但是他依然感到有一种夜的深沉和安静。

  虽然皇宫之中时不时有朝臣进出,还有那么多的内侍宫女,还有那么多的士兵守卫,但他觉得,偌大的皇宫之中,就只剩他一个了。

  在这样的黑夜,这样的寂静当中,他的心绪多少有些低落。

  在这一刻,他隐约体会到什么叫孤家寡人,难怪母妃在说希望他登基为帝的时候,眼神那么复杂,似乎并不感到开心。

  坐上皇位,可以拥有无上的尊崇与权力,但是这个位置太高太远了,远离了至亲和所有人,自然也会孤独。

  郑云回还太小,虽然此刻能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但是这种孤独并不是十分深沉。

  这个时候,裘恩躬身问着他:“殿下,可需要奴才吩咐御厨准备些吃的?”

  听到这问话,郑云回便将这丝孤独驱散了去。

  比起感受孤独来,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去当好一个皇帝。

  当好一个皇帝,这非能一蹴而就,是他要用一生去做的事情,他不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跟随三师学习,哪有时间去孤独?

  这般想着,郑云回的心渐渐宽了,神色也好了很多,他摆了摆手,示意裘恩无需准备什么。

  在护国公府的时候,他便已经看到了裘恩,当初父皇驾崩之后,韦皇后问罪紫宸殿一众奴才,是国公爷将裘恩保下了。

  如今他登基为帝,姨父说裘恩可信可用,那么其就是可信可用的。

  裘恩到底是谁的人,其先后在延禧宫和紫宸殿当差,又是谁都授意,这些他都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他很清楚真心护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也很清楚,就算皇权充满了诱惑,还是有一些人不想要的,譬如姨父。

  如果姨父要的话,早就将这些收归囊肿了。

  他遥望着紫宸殿的方向,唇角轻哂:“父皇啊,你有眼无珠,为何要如此忌惮猜疑姨父呢?”

  但凡……父皇能信任姨父多一点,父皇就不会死得那么可怜。

  虽说得享天年无疾而终的帝王很少,但像父皇那样被宠妃毒害,最终被皇后毒杀的帝王,可以说罕见。

  父皇,我一定不会像你那样!

  他默念道,内心越发坚定,不知道是在说给早就驾崩的永昭帝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虽然他才登基,却已早就深刻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他不会疑裘恩,还会信任倚重。

  不仅是因为姨父,还是因为他自己。——他非常的需要裘恩在身边。

  除了裘恩有足够的忠心和能力,可以为他打点紫宸殿的种种事情之外,还是因为裘恩当初延禧宫,曾是母妃身边的人。

  看到裘恩,他就想起了母妃,想起了当初延禧宫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一段日子,是他无比珍贵的财富和难以忘怀的记忆。

  裘恩的存在,可以帮助他驱散孤独,可以让他自我警醒:他不是孤身一人,他现在能坐在这么高这么远的位置上,是因为母妃姨父及无数人在底下托着他。

  ~~~~

  在孙长蕴的建议下,少府监官员以最快的速度征召了京兆所有的绣娘,日夜赶制十二旒冕服。

  与此同时,在顾名璘的提醒下,礼部的官员简化了登基大典,将先前为十八皇子准备的仪式流程一切从简,只剩下了祭告宗庙、颁布登基诏书这两个最为核心的环节。

  至于什么素斋于礼、朝贺三天这样繁琐复杂的流程,全部都废除了。

  因此,在司天监周典的占卜之后,郑云回的登基大典定在了永昭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在这一年即将过去的前三天。

  定下登基大典的时间后,郑云回反而更忙碌了。

  这个时候的他,无需跟随两位国公爷学习朝事,而是跟随前太常卿谢鹿年学习大典的礼仪。

  谢鹿年年纪很大了,他早已经致仕了,但受顾名璘所托,还是来主持这一次登基大典。

  说起来,谢鹿年与郑云回也有那么一丝前缘。

  当初纯妃还是纯嫔的时候,曾与他的孙女贞嫔一同住在庆昌宫中。彼时贞嫔受宠,瞧不起在宫中寂静无闻的纯嫔,没少嘲讽打压纯嫔。

  随着纯嫔怀有龙裔而搬离庆昌宫,两人就没有了多少交集。谁能想到,两个人同为宫中妃嫔,此后际遇差别竟会那么大呢?

  贞嫔早早就死在了后宫争斗中,连其腹中的胎儿都没能生下来,但纯嫔诞下了皇子,成为了纯贵嫔,后又成为了纯妃。

  如今,纯嫔所出的二十一皇子已登基为帝了,即将举办登基大典,祭告宗庙、昭告天下之后,就真真正正成为了大安的帝王了。

  谢鹿年这个年纪了,在看到郑云回之后,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忿不甘之类的,反而有一丝慈祥怜爱。

  就算二十一成为了皇上又如何呢?纯妃和他的孙女儿一样,已经不在人世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感同身受的遗憾,他教导郑云回极为用心,务求登基大典不出现任何纰漏,而郑云回答表现,则让他无比赞叹。

  登基大典中的祭告宗庙,种种流程坐下来,要耗费大半天。

  一跪一拜,一起一立都有着严格的规范,就是要体现出登基大典的庄崇,表现出天子的重要性来。

  仪服华章动作姿态皆是礼,通过这个礼,来确立天子的存在和地位,这便是登基大典的意义。

  他不奢求郑云回能够明白这些意义,但他还是希望其能够做好。

  郑云回的表现令他赞同,因为其不仅牢牢记住了这些规范,还丝毫不差地演示出来。

  他不知道,虽则郑云回年纪还这么小,但早已经经历了很多生离死别的磨练。

  这个登基大典对他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在他看来,母妃的期待和姨父的辅助,还有那么多人的关切希望,落到实处就变成了这一个登基大典。

  他怎么能不做好?他必须要做好,如此才不辜负在他身后的那么多人!

  如果母妃在天有灵,一定会在看着他吧,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吧?

  还有姨父姨母,他举办登基大典的时候,他们一定会进宫的,一定会看着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郑云回想得没有错,登基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汪印和叶绥当然不会缺席。

  二十七日那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汪印和叶绥便盛装打扮,早早进了宫。

  在郑云回视朝之后,这还是汪印第一次进宫。

  叶绥也一样,自郑云回在护国公被带走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她见到了她的外甥,她的云儿,穿着山河十二章的帝王仪服,十二旒冠随着他急走过来而晃动,隐约看得出他的面容稚嫩而坚毅。

  “姨父,姨母!”郑云回大声唤道,听得出十分激动和开心。

  叶绥脸上带着笑容,目光慈爱而温润。

  她没有想到,她能够见证云儿两次登基。

  前世云儿登基,是永昭三十九年的事情,云儿已经及冠,是个大人了。

  但现在的云儿,还是一个稚嫩小儿,登基的时间比前一世提早了十年!

  那个时候,国朝积弱朝臣离心,云儿的登基大典草草而过,压根不像现在这样,有谢鹿年这样的官员主持,有国朝三师在身边。

  今生和前世相比,真的是不一样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叶绥悄声问着汪印:“半令,云儿的年号定下来了吗?”

  这几天她一直在府中休养,每天所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吃好睡好,一下子忘记询问这个事情了。

  云儿登基了,定的年号是什么呢?是和前世一样吗?

  汪印淡声回道:“已经定下了,礼部拟了几个年号呈送上去,皇上定了‘太宁’二字,两位国公爷都觉得此年号很好。”

  汪印自己对这两个字也极为满意。

  国朝经历了雁州大战,又经历过夺位动乱,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平稳安定,“太宁”二字最为合适。

  这个年号,代表着国朝的将来,也代表着国朝的希望,天下太平,国朝长宁,着才是真正的国运,才是百姓的福气!

  叶绥一下子愣住了,她嘴角带着笑容,眼眶却满是泪水,神情似悲似喜。

  太宁,仍是太宁!

  历经两世,经历无数风雨波澜,她内心所祈求,百姓所渴望的,也就是太宁二字而已!琇書網

  如今,云儿以“太宁”为年号,昭示天下,从此,“太宁”二字将传遍大安朝,也必定会成为现实!

  她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握着汪印的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泪水簌簌落下。

  她会和半令在一起,看着云儿登基为帝,会站在云儿身后,为国朝开盛世、朝太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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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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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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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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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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