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不禁怔住,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宫九说的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贾珂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你知道我在朝廷为官,有些事情,我是不该议论的。”
陆小凤道:“那么我说,你听着。”
贾珂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这个故事里的狐狸,当然就是宫九自己。”
贾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听众。
陆小凤道:“那座庄园,就是皇宫。”
贾珂还是没有反应。
陆小凤道:“那几只鸡呢?指的是现在的皇帝?但他只是一只鸡,余下那几只鸡指的是谁?狐狸在庄园里被那几只鸡追着跑,指的应该是宫九杀死先皇以后,宫里的人都在追他,可是为什么他离开皇宫以后,那几只鸡就会变成他的盘中餐了?”
王怜花忽然一笑,问道:“陆小凤,为什么只有这几只鸡变成了狐狸的盘中餐,其他的鸡却没有,这其中的原委曲折,你真的想不出来吗?”
陆小凤当然不是想不出来,他只是不愿去想。
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装傻就成真傻了。
陆小凤苦笑道:“因为宫九手里有他们几个人的把柄,也只有他们几个人的把柄。”顿了一顿,又道:“难道是他们把宫九放出天牢的?”
王怜花道:“依我看,刺杀老皇帝的计划,就是他们几个想出来的。宫里有很多暗卫,他们时刻跟在老皇帝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我和贾珂在三年前曾与几个暗卫打过交道,他们武功很高,武林中也少有敌手。当着他们的面杀死老皇帝,这可不是寻常高手能做到的,何况当时老皇帝身边还有一个西门吹雪。”
陆小凤心中一凛,说道:“他们是故意选在西门吹雪在先皇身边的时候,对先皇下手的?”
贾珂道:“先皇在世的时候,常常将西门吹雪召进宫里说话,谁没猜过西门吹雪与先皇到底是什么关系。当时确实有传闻说,西门吹雪就是早逝的五皇子,还有很多人奇怪,先皇常常叫西门吹雪进宫说话,显然很喜欢他,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让他认祖归宗。”
陆小凤叹了口气,已经明白了贾珂的意思。
布下这个局的人,也就是李仁,显然和先皇一样,甚至和西门吹雪一样,都以为西门吹雪就是那位早逝的五皇子。李仁知道先皇很喜欢西门吹雪,而且这份喜欢会妨碍到他,于是设下了这样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陆小凤沉默片刻,突然间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说道:“先皇刚驾崩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道圣旨,圣旨上说,西门吹雪就是早逝的五皇子,先皇要把皇位传给西门吹雪。当时宫里说那道圣旨是西门吹雪伪造的,现在看来,那道圣旨真的是先皇写的吧。”
贾珂道:“我跟在先皇身边这么多年,对先皇的性格还算了解,如果先皇动过把皇位传给西门吹雪的念头,他是不会把让西门吹雪恢复五皇子的身份和把皇位传给西门吹雪这两件事,写在一道圣旨上的。
何况做皇帝和做武林盟主可不一样,武林中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管用,无论一个人从前是多么的默默无闻,只要他的武功够高,他就能坐稳武林盟主的位子。
皇帝就不是了。做皇帝不仅要会处理国家大事,还要会和大臣们斗智斗勇,剑法练的再好,不知道如何治国,又怎么做皇帝。像李仁十四岁起就开始给先皇当差了,先皇不在京城的时候,都是让李仁留京监国,这才是先皇培养储君的做法。”
陆小凤忍不住一笑,说道:“还好先皇没让西门吹雪做这些事情,不然西门吹雪一定当天就收拾行李,回到万梅山庄,从此再也不出来了。”
陆小凤想到西门吹雪苦恼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极了,但是想到另一件事,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沉吟片刻,说道:“既然西门吹雪不会威胁到李仁的皇位,那李仁为什么会和西门吹雪过不去?”
他这句话一说完,贾珂就感到手上一热,王怜花将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还用手指在他的手心上写道:“我知道哦。”
贾珂用手指在王怜花的手心上轻轻挠了两下,写道:“你好聪明啊!”
王怜花强忍笑意,挠了贾珂的手心一下。
贾珂紧紧握住王怜花的手,说道:“这我也不知道,你见到西门吹雪以后,可以问一问他,不过你可不要跟他说是我说的。”
陆小凤不知道贾珂是不想让姬悲情发现,他已经察觉她的存在了,只道贾珂在卫国为官,这种宫闱之中的勾心斗角,他不便参与进去,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不是宫九提醒我的吗?”他这当然不能算是撒谎,毕竟那个小鸡和狐狸的故事,确实是宫九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跟他说的。
贾珂一笑,说道:“是啊,就是宫九提醒你的。不知道宫九有没有提醒过你,李仁为什么要让西门吹雪来西泥国迎亲?”
陆小凤一怔,问道:“西门吹雪是韩大将军的儿子,是李仁的表弟,难道李仁现在还会害西门吹雪?”
贾珂道:“你还记得咱们是怎么说起李仁来的吗?是先说起李淳这门婚事的种种匪夷所思之处,才说起了定下这门婚事的李仁。
李淳派唐玉去皇宫刺杀银川公主,倘若一切顺利,那么现在银川公主已经死在唐玉手上,唐玉已经安然离开皇宫,再过几天,李淳到了兴州城,哭上几场,就可以回卫国了。
但是唐玉潜入皇宫,刺杀银川公主,此事说来简单,其实担的风险极大,即使没有霍休派上官飞燕插手,唐玉也未必能够安然逃脱。现在看来,李淳似乎完全没有给自己准备后路,完全没有想过唐玉若是失手,他现在就在西泥国,马上就要到兴州城了,到了兴州城,他会落得什么下场。”
贾珂见陆小凤还是十分困惑,又道:“只看这件事,似乎只是李淳自己脑袋有问题,但是再加上宫九那个故事呢?如果先皇的死真的和李仁有关,李仁就是那个故事里的一只鸡,现在宫九这只狐狸逃到了宫外,李仁和宫九的合作,就成了一个宫九随时能用来威胁李仁的把柄。
宫九是吴明的人,吴明想要什么,天下皆知,他们手里有李仁这个把柄,自然不可能放过李仁。
这个把柄就好像一柄利剑,悬在李仁的头顶上方,随时都会掉落下来,把李仁劈成两半。任何人身处此等境地,都会想把这柄利剑取下来,但若取不下来,那就只能想办法把这柄利剑的伤害降到最低。你想啊,如果宫九站出来指证李仁是刺杀先皇的真凶,到时谁对李仁的威胁最大?”
陆小凤道:“自然是他的兄弟。”顿了一顿,突然间睁大了眼睛,说道:“难道李仁打算把他所有的兄弟都杀了?”
贾珂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顺着他这个问题说了下来:“李仁当然不能直接去杀这些骨肉至亲。他刚刚当上皇帝,在朝中威望不高,先皇又是刚驾崩,他若是现在就对他的兄弟下手,定会有很多人指责他暴戾寡恩,毫无骨肉之情,到时他的皇位也未必能够坐稳。”
陆小凤又是一怔,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如果发生了李淳遣人刺杀银川公主这样的事,那么他对他那些兄弟下手,就不会有人指责他了。”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而且眼下真有这样一件事。”
陆小凤一怔之下,便即明了,说道:“你说的是,‘十二月二十七’将要举办的那场拍卖?”
虽然他们只坐在桌旁说了一会儿话,陆小凤却觉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只因贾珂和王怜花跟他说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耸人听闻。现在还记得这场拍卖,还记得举办这场拍卖的青龙会是卫国先皇扶植起来的,陆小凤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来了。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今天晚上审问上官飞燕的时候,发现她和‘红鞋子’的老大公孙兰已经认识两年了。虽然上官飞燕始终不肯承认这件事,但我们还是怀疑,上官飞燕早就与公孙兰暗中勾结,打算联手杀死霍休,得到他的家财。”
陆小凤吃了一惊,说道:“我记得王怜花说过,上官飞燕是霍休的情人!”
王怜花看了陆小凤一眼,诧异道:“难道你上的女人的当还少吗?宫九的当,你不也上过好几次了吗?”
陆小凤被王怜花揭短,也不生气,只是说道:“我上过的当当然不少,我只是有些惊讶,霍休这个老狐狸,原来也会中了枕边人的算计。”
王怜花笑了一笑,说道:“那是因为霍休没有听过上官飞燕对他这个老头子的抱怨,他若是听过了,就不会认为,上官飞燕会对他一心一意了。”
陆小凤知道王怜花不是随便说“老头子”这三个字的。
他虽然没有听过上官飞燕的抱怨,但他已经能想象到,上官飞燕都说了些什么了。毕竟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做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的情人,本来就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陆小凤苦笑道:“看来日后若是再有人问我,霍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还得再加上一条,他有一个大多数男人都有的通病,就是太过自信了。”
贾珂听到这话,想起书里霍休明明比陆小凤武功高,却非要用机关杀死陆小凤,而且使用机关之前,也不检查一下机关有没有被人动过,以致于他本来用来困住陆小凤的机关,反而变成了困住他自己的牢笼,这不就是因为他太过自信,认为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损坏他的机关吗?
贾珂心想:“这一点可说是霍休最大的弱点,若能利用这一点,把姬苦情钓出来就好了。”笑道:“他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小鸡,我记得从前你调查过‘红鞋子’吧?”
陆小凤点了点头,说道:“福建有家福威镖局,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三年前,福威镖局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镖货被盗,盗走镖货的人应该就是‘红鞋子’的人。
那个盗走镖货的大盗,很快就死在了别人手上,我没能从她口中问出她盗走的镖货的下落,好在我托了几个朋友帮我留意黑市的动静,总算追回了一部分镖货。我对‘红鞋子’的了解不多,后来朝廷通缉‘红鞋子’,我才知道‘红鞋子’和吴明有关。”
贾珂道:“我们对‘红鞋子’的了解也仅限于此,好在知道‘红鞋子’的背后是吴明就足够了。我们见上官飞燕和公孙兰早就勾结在了一起,却迟迟不对霍休下手,上官飞燕还听从霍休的吩咐,做了西泥国的皇妃,就怀疑是吴明不许她们现在下手,因为吴明对霍休现在做的事情感兴趣,他希望霍休现在做的事情能够顺利进行。”
陆小凤道:“拍卖西泥国的公主和大理国的王爷的拍卖会,还能和卫国扯上关系,这确实是吴明会感兴趣的东西。”
贾珂笑了笑,说道:“青龙会是先皇扶植的江湖帮派,听说平时打理青龙会的人是赵王,但是赵王在朝中为官,每天都有很多政务,要他亲自处理,只怕没有多少时间管青龙会,我想青龙会的日常事务,应该都是别人来打理,赵王只是挂个名字。
‘十二月二十七’是青龙会的分坛,公然拍卖银川公主和镇南王,对卫国不利,我本来以为是有人趁着新皇登基,朝中人员变动,赵王一时半会儿,顾不上青龙会,把‘十二月二十七’的成员,偷偷换成了自己的人,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不过我发现吴明也在关注这场拍卖以后,我就怀疑这出戏真正的名字,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小凤道:“吴明是第一只黄雀。”顿了一顿,又道:“李仁是第二只黄雀。”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霍休他们绑架银川公主和镇南王,以‘十二月二十七’的名义举办拍卖,为的就是挑拨西泥国和大理国与卫国交恶,两国若能一起发兵攻打卫国,他们就更高兴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卫国因为消息延迟,收到消息的时候,霍休他们安插在‘十二月二十七’的人都已经跑光了,卫国找不到证据证明,这场害得西泥国和大理国颜面尽失的拍卖,是霍休他们的奸谋。
银川公主是一个月前被人从宫里带走的,上官飞燕是五个多月前,当上西泥国的皇妃的。如果我们这些推测都是真的,那么吴明一定是在五个月以前,就留意到霍休在和他现在的同伙合作,也一定在他们筹备拍卖会的时候,就留意到了他们的动作。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吴明把霍休他们的打算告诉李仁了。”
陆小凤却听不明白了,问道:“吴明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李仁?他不是一直想要做皇帝吗?”
王怜花笑道:“当然是因为这个和霍休合作的人,也想做皇帝了。吴明手里有李仁的把柄,就算他要李仁在朝上学狗叫,至少在这一两年里,李仁都不敢拒绝。吴明有这样一条狗在,一个安稳的卫国,当然要胜过腹背受敌的卫国。如果他还能借此机会,铲除一个竞争对手,更是何乐而不为?
对于李仁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铲除兄弟的机会,我看他这次定会诬陷几个兄弟叔伯和霍休他们暗中勾结,策划了这场拍卖,为的就是篡了他的位,自己做皇帝。”
贾珂道:“其实我们的推测是真是假,很好确认,只要等李淳到了,看看李淳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好了。”
陆小凤微微一怔,便即明白了贾珂的意思。
倘若李仁真如贾珂所说,想要利用李淳遣人刺杀银川公主已事除掉李淳,那么从一开始联系唐家,要他们帮自己杀死银川公主的李淳,就不是真正的李淳,而是李仁的死士。
真正的李淳,应该已经死了。
唐玉刺杀银川公主失手看似出乎李淳或者说李仁的意料之外,但是刺杀银川公主的上官飞燕,早就是吴明的人了。霍休要她用唐家的独门暗器刺杀银川公主,好将刺杀银川公主的罪名推给唐家,吴明想要知道这件事自然不难。
唐玉潜入皇宫刺杀银川公主,本来就是李仁安排的,所以这一出戏,根本就是李仁的自导自演,为的就是坐实了李淳派人刺杀银川公主,破坏两国交好的罪名,然后名正言顺地杀死李淳,还能灭掉唐家。
李湛经过此事,一来失去了唐家这个左膀右臂,二来多了个罪孽深重的亲生弟弟,还没有母族支持,即使日后宫九出来指证李仁谋杀亲生父亲,李湛也不可能威胁到李仁的皇位。
迎亲队伍中的李淳是李仁的死士假扮的,也可以说明李仁和吴明真的勾结在了一起,也就是说,李仁和吴明确实就是这一出戏中的黄雀。
吴明要知道霍休要上官飞燕刺杀银川公主很容易,李仁就不可能知道了。
没有上官飞燕,李仁根本没法保证,唐玉会因为刺杀银川公主的罪名,被西泥国通缉。
当然了,李仁也有可能安排别人来指证唐玉,甚至安排那个李淳的死士承认罪行,不过这些假设的可能性都很小,远不如李仁和吴明勾结在了一起可能性大。
陆小凤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很冷。
他的身体明明是热的,身体里却是冷的,像是连着喝了几大桶的冰水。
如果有得选择,他一定跑的远远的,以后谁来请他,他都不会和皇家打交道。
陆小凤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现在有杯酒就好了。”
贾珂一笑,说道:“谁说没有?”说着俯下身去,很快直起身来,手里跟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两个酒囊来。原来他事先用丝带将这两个酒囊绑在腿上,外袍垂了下来,遮住了这两个酒囊,所以他带着酒囊进进出出,始终没有人瞧见这两个酒囊。
陆小凤看到这两个酒囊,眼睛发亮,笑道:“你小子果然是我的知己,知道我没有饭吃无所谓,没有酒喝却是万万不行。”
贾珂笑了笑,将两个酒囊放到桌上,又从怀里取出两个油纸包,和三只翡翠做的小酒碗,一并放到桌上。王怜花打开油纸包,里面放着两样下酒用的腊牛肉和五梅肉酥。
这酒是贾珂从皇宫里拿的上等竹叶青,自然是好酒。
陆小凤三杯酒下肚,身体已经暖和过来。琇書蛧
他又喝了一杯竹叶青,叹道:“我还是想不明白,李仁让西门吹雪来趟这趟浑水,是为了什么。”
贾珂道:“你知道太后娘娘是怎么发现,西门吹雪其实不是早逝的五皇子,而是韩大将军的儿子的吗?”
陆小凤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说道:“我知道西门吹雪身上有很多秘密,有些秘密,他可能自己都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但他知道这些秘密是怎么来的。我虽然查案子的时候,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我不会这么对我的朋友,因此他那些秘密,我看见过,但从来没有问过他。”
王怜花摇头叹道:“你是西门吹雪最好的朋友,连你也不知道他这些秘密,我和贾珂又怎会知道。我只知道,李仁绝不会是因为西门吹雪的剑法很厉害,就想要对付他。”
陆小凤道:“这我相信,李仁又不是余沧海,怎么可能这么做。”
贾珂一惊,问道:“余沧海?”
贾珂心中大为惊讶,脸上却全然不动声色,似乎只是奇怪,陆小凤怎会突然提起这位青城派掌门。但是王怜花对贾珂何等了解,一下便听出贾珂语气有异,向贾珂瞥了一眼,不明白贾珂听到这话,反应怎会这么大。
陆小凤道:“对了,你们刚回来,肯定没听说过这件事。半个月前,余沧海的独子死在了福威镖局总镖头的儿子的手上,余沧海就带着青城派所有弟子,把福威镖局总局分局的镖头镖师全都杀了,说是要给儿子报仇。不过江湖上的人都说,余沧海大动干戈,其实是为了拿到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
贾珂没想到这桩灭门惨案还是发生了,还是在他的治下发生的——如果李仁登基以后,还给他保留了闽浙节度使的官职的话。他从前向林震南借过《辟邪剑谱》,自觉欠了林震南一个人情,还想日后余沧海若是还想灭掉福威镖局,自己决不能袖手不理,哪想到余沧海竟然趁他不在中原,就对福威镖局下手了。
贾珂呵呵一笑,说道:“这个余沧海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若是为了报仇,让林家一家血债血偿就算了,连镖局其他镖师镖头都不放过,是把官府当成摆设么。”
陆小凤给贾珂斟了一杯酒,说道:“消消气,我确实没听说,官府管过这件事。”
贾珂一噎,心想陆小鸡到底是让自己消气还是更生气,说道:“那是因为我不在。”又道:“福威镖局有没有活下来的人?”
陆小凤想了想,说道:“我是在来兴州城的路上,听说的这件事,福威镖局到底有没有人活下来,我也不清楚。你和福威镖局的人认识?”
贾珂当然不会告诉陆小凤,他曾经向林震南借过《辟邪剑谱》,只是道:“我从前做的是闽浙节度使,福威镖局的总局分局,一大半都归我管。”
陆小凤不禁一笑,说道:“如果你这小半年一直在卫国,我看余沧海一定不敢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陆小凤毕竟是江湖中人,江湖讲究的是快意恩仇,血债血偿。余沧海的儿子死在了林震南的儿子的手上,余沧海为了给儿子报仇,灭了林震南全家,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屡见不鲜,余沧海为了给儿子报仇,把福威镖局总局分局的镖头镖师全都杀了,他做的虽然太过狠辣,但在江湖上也不是头一例了。
哪怕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余沧海灭了福威镖局其实是为了《辟邪剑谱》,他有为儿子报仇这个理由在,江湖中人也不好太过指责他。
毕竟江湖上哪个人没有几个亲朋好友,哪个人没给这些亲朋好友报过仇,他们若是因为余沧海给儿子报仇指责余沧海,那不就是指责他们自己么。是以这件事虽然已经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是没有哪个门派因为这件事,就和青城派割袍断义,大家还是和青城派照常来往。
陆小凤也已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这时见贾珂如此生气,不禁觉得贾珂非常可爱,果然是他的好朋友。
王怜花见陆小凤含笑看着贾珂,灯光照在陆小凤的眼睛上,陆小凤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是两个亮晶晶的珠子,看得王怜花格外想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只听得玎的一声响,王怜花将酒碗放在桌上,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陆小凤奇道:“现在外面天还没亮吧,你们要去做什么?”
贾珂心想:“上朝。”说道:“我们倒没什么急着去做的事情,只是不好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陆小凤了然地点了点头。
贾珂道:“对了,王公子跟你说假扮上官飞燕的事了吗?”
陆小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说道:“我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
贾珂道:“当然不是开玩笑。以我对吴明的了解,吴明肯定早就猜到银川公主遇刺以后,李讹庞若是没有抓住唐玉,就会下令封锁城门,不许城里的人出去,然后满城寻找唐玉。所以他这几天应该都不在兴州城。
但是霍休知道银川公主没有死以后,极有可能派人来找上官飞燕。现在还不能让霍休他们发现,咱们已经知道他们的打算了,不然他们很有可能会杀死银川公主。
咱们必须稳住他们,让他们以为,咱们还不知道他们要举办拍卖会,不知道银川公主在他们手上。如果能够套出他们的话来,知道他们要在哪里举办拍卖会,那就更好了。一旦银川公主出现在拍卖会上,她清清白白的名声就全毁了,即使她能活着回来,也只有自杀或者出家这两条路可以走。”
贾珂知道陆小凤心肠很软,最看不得别人受欺负,何况霍休他们的奸计一旦得逞,银川公主一辈子都会毁了,陆小凤决不可能坐视不理。
陆小凤苦笑道:“我知道你们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和霍休派来的人交涉,但这个人为什么是我?”
贾珂笑道:“因为你聪明,会演戏,考虑周到,应变能力强——”
王怜花接着贾珂的话头,微笑道:“而且你是一个局外人。”
陆小凤看向王怜花,等着他解释。
王怜花微笑道:“李讹庞的枕边人都是霍休派来的手下,还与吴明暗中勾结,如果你是李讹庞,你还会相信你身边这些人吗?”
陆小凤只能摇头。换作是他,一时半会儿,确实很难再相信身边的人了。
陆小凤道:“皇上连身边人都不敢相信了,为什么会相信我?我是霍休的老朋友,难道不比任何人都显得可疑吗?”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他相信我,而我向他推荐了你。”
陆小凤道:“既然他这么相信你,为什么不找你假扮上官飞燕?你的易容术很好,又会改变声音,上官飞燕是个女人,我可模仿不了女人的声音。”
王怜花一怔,说道:“你模仿不了女人的声音?”
陆小凤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了,说道:“我当然模仿不了女人的声音。”
王怜花转头看向贾珂,意思是说:“你怎么没说他模仿不了女人的声音?”
贾珂也不知道陆小凤模仿不了女人的声音。贾珂的易容术是跟司空摘星学的,司空摘星不仅易容技术高超,模仿别人的声音更是一绝,贾珂知道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一起长大,平日里又没见陆小凤假扮过别人,还以为陆小凤也会这些手段,只是不喜欢用呢。
贾珂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个好办,你可以假装嗓子出了问题,几天之内,都说不出话来。李讹庞今天就要把上官飞燕打入冷宫,免得她继续去害王家表妹的性命。
上官飞燕昨天做的点心有问题,她和李讹庞昨晚吃了点心以后,今天都说不出话来了,李讹庞一气之下,就把上官飞燕打入了冷宫,这个理由听上去还挺合情合理的,是不是?
小鸡,不是我们想要偷懒,就找你来做这苦差事,只是我们还有一些要紧事情要做,实在没时间待在冷宫里假扮上官飞燕。”
陆小凤只能苦笑,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拒绝。但是我没有见过上官飞燕,如何假扮她而不露出破绽来?”
王怜花笑道:“这个就包在我身上了。”
贾珂将两个空酒囊收入怀中,酒碗和油纸包也都擦得干干净净,放进怀里,然后站起身来,笑道:“我先走了。”
王怜花抓了一下贾珂的手,便即放开,笑道:“一会儿见。”
贾珂向王怜花一笑,又向陆小凤招了招手,然后离开了石室。
贾珂一离开石室,石室登时安静下来。
陆小凤看向王怜花,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王怜花道:“再等一会儿。咱们和贾珂前后脚走,会显得有些奇怪。你若是觉得无聊,何不跟我说说何沅君来解闷?”
陆小凤苦笑道:“何沅君?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只是听她说了她的养父对她的心思,觉得她很可怜,所以答应把她带走罢了。”
王怜花笑道:“那她没有你的孩子?”
陆小凤道:“我连她的手都没有摸过!”
王怜花道:“难道这话你没有跟武三通说过?”
陆小凤叹道:“我当然说过。他搬来我对面那间牢房以后,虽然说不出话来,但一直睁大眼睛瞪着我,像是要用目光把我千刀万剐了。我虽然自觉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是对上他那种目光,也忍不住心虚起来。我就跟他说我和何沅君认识的经过,跟他说我和何沅君真的什么也没有。他听完以后,用目光告诉我,我说的这些话,他一句都不相信。”
王怜花哈哈大笑,说道:“所以你就在那里假装睡觉,来躲避他对你的千刀万剐?你陆小凤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十个武三通都打不过你,你竟然也会害怕他?”
陆小凤见王怜花满脸幸灾乐祸,忿忿地道:“不然呢?难道我应该睁大眼睛看他,跟他比谁的眼睛大吗?”
王怜花笑了笑,说道:“你就应该找个最舒服的姿势,跟他讲何沅君如何对你一见钟情,如何跟你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如何跟你被翻红浪,私定终身,如何毅然决然地决定跟你私奔。你若能用这些话,把武三通气得七窍流血,气绝身亡,岂不是大功一件?”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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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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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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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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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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