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大汉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劫匪,平时对西泥国的事都不怎么上心,哪会去关心邻国的事。
贾珂见他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知道他们是真不清楚杀死皇帝的凶手是谁,转头看向王怜花,说道:“咱们去兴州城吧。”
王怜花点了点头,尚未说话,就听一个大汉道:“你们要去兴州城,用不到我们了,可得把我们放了吧。”
王怜花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又不认识许金元,人海茫茫,去哪里找他?倘若你们帮我们找到了许金元和姬冰雁,将功赎罪,我们或许可以放过你们,说不定还可以赏赐给你们一些金银。若是你们觉得许金元比你们的小命重要,不肯帮我们找到许金元和姬冰雁,难道我们看上去善良的不会杀人吗?”
这两个大汉只吓得脸上全无血色,全身冷汗直流,颤声道:“是……是……”他们心中恐惧之极,脸上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恐惧之意。
贾珂见他们如此恐惧,不由好奇起许胖妞的御下手段来了。按说这许胖妞从前只是一个乡下人,连名字都起得如此滑稽可笑,难登大雅之堂,能有什么本事?可是他这帮手下,竟然对他这样忠心,一想到要背叛他,竟然这样不情愿,这可真是了不起。
贾珂可不觉得他和王怜花的手下,能和这几个大汉一样忠心,问道:“你们如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告诉我们,我们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能不勉强别人,当然还是不勉强的好。”
一个大汉神色惨然,说道:“公子,你若是不愿勉强我们,就放我们走吧。我们对天发誓,绝不会把你们要去兴州城找许大哥这件事,透露给第七个人知道的。”
贾珂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姬冰雁现在就在这几间屋子里,我或许可以答应你们,但是姬冰雁不在这里,我需要你们帮我去找许金元,当然不能答应。你们何必如此害怕?是许金元知道你们把他的行踪透露给我们以后,会用什么狠毒法子来折磨你们吗?”
那两个大汉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贾珂道:“他会对你们做什么?”
那两个大汉额上冷汗直流,目光发直,似乎想起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一个大汉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我们会死,死的体无完肤。”
另一个大汉一张脸已经全无人色,紧紧抓着衣服,浑身都在不住发抖。
贾珂心想:“这许胖妞的手段到底有多狠辣,竟让这两人害怕成了这样。”说道:“这个好办,我可以给你们几张面具,等咱们到了兴州城,你们就把我给你们的面具戴在脸上,包管他认不出你们来,等我们抓到他以后,你们就可以离开兴州城了。只要我们不说,他如何知道,是谁帮我们抓到他的。”
这两个大汉听到这话,心中稍安,点了点头,脸上的血色也回来了少许。贾珂和王怜花将最初那两个大汉的穴道解开,然后带着这四人回到火场。
姬冰雁的那些伙计此刻都在火场附近,他们身上有伤,又惊吓过度,人人虚弱不已。方心骑早已找人给姬冰雁这些伙计包扎好了身上的伤口,又去附近买了些热茶热饭,分给这些伙计吃了。
这时贾珂和王怜花回到火场,方心骑连忙迎了上来,见两人身后跟着四个黑衣大汉,四人情绪都很低落,其中两人胳膊扭曲,显然受伤不轻,登时猜到了这四人的身份,说道:“少爷,姑爷,这就是绑架了姬老板的那伙蒙面人吗?”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姬冰雁被他们的老大带去兴州城了,咱们现在就去兴州城了。”
这里已经和兴州城离得不远,第二天深夜,便已来到兴州城外。这会儿城门紧闭,他们这些外地人,自然是进不去了,只能在城外找了一个地方扎营,次日清晨,守城的官兵将城门打开,这才得以进到城内。
兴州本不繁华,此时银川公主出嫁在即,四方来凑热闹的人不计其数,西泥国皇帝担心银川公主的亲事再生变故,城内戒备十分森严,巡逻的士兵随处可见。
贾珂和王怜花都只在小时候来过兴州城,后来再没有来过这里,眼见城中的景物又熟悉,又陌生,想起当年的种种往事,都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来。
贾珂牵着王怜花的手,向众人吩咐道:“咱们先去找客店住下,再在城中找人。”
王怜花在路上吩咐那四个大汉描述许金元的长相,然后照着他们所说,画了十几幅许金元的画像,又画了十几幅姬冰雁的画像,那些随行的急风骑士和江湖异人,从来没有见过许金元和姬冰雁,那四个见过许金元的大汉,又不够这么多人分的,分不到那四个大汉的人,正好可以拿着画像找人。
贾珂的计划虽然不错,哪想到前来观看公主出嫁的人实在太多,城中的客店早已住满了。
姬家那几个伙计见状,凑在一起商量一番,然后白辛海走到贾珂面前,说道:“公子,我们老爷在兴州城有处庄子,虽然没有那么多间屋子,但是花园很大,收拾一下,应该足以支起十一二个帐篷来。如果不嫌弃,就去我们老爷这处庄子休息吧。”
贾珂正在发愁住宿问题,王森记在这里开了一家当铺,这里毕竟和卫国离得太远,先前王森记的老板就是王云梦这件事在江湖上传开以后,王森记的很多铺子都被迫关了,这家在兴州城的当铺却始终安然无恙。贾珂和王怜花可以住在这家当铺,如果当铺还有空房间,还可以再来几个人,其余人可就只能去城外住宿了。
白辛海这个提议,到解决了一件燃眉之急,贾珂自然不会拒绝,笑道:“那可多谢了!”
白辛海摇了摇头,说道:“公子是为了救我们老爷,才来的兴州城,我们姬家拿出这处庄子供公子住宿,也是为了让公子没有后顾之忧地寻找我家老爷,公子这个‘谢’字,我们可当不起。”
姬冰雁是兰州数一数二的大富豪,而且他在生活上从不苛待自己,他在兰州买的宅子,是一等一的豪宅,在兴州城买的庄院,当然也是一等一的豪宅。
这座庄院不仅建构宏伟,装饰富丽,而且和皇宫离得很近,邻居都是西泥国的达官贵人,没有小贩在这附近叫卖,街上十分安静。xiumb.com
姬家的几个伙计走上前去,抓住门上擦得雪亮的大铜环,在门上敲了几下,很快大门打开,并肩走出两个家丁,见到这几个伙计,皆是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姬家那几个伙计听到这句话,却比那两个家丁还要吃惊,问道:“你们不知道我们今天过来吗?”
贾珂在路上的时候,就听姬家这几个伙计说过,姬冰雁这次来兴州城,是为了和银川公主见上一面。
银川公主的婚期定的十分着急,两国刚定下这桩婚事,卫国就希望西泥国赶快把公主送过来。
西泥国这边当然很不乐意。寻常人家的姑娘,都很少有刚定下婚约,就和丈夫成婚的,何况是堂堂公主了。于是跟卫国说,卫国老皇帝过世不久,驸马得为老皇帝守一年孝,皇帝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怎敢让驸马这时候迎亲。
卫国那边就说老皇帝在世之时,几次跟皇帝提起十一王爷和银川公主的婚事,老皇帝去世以后,皇帝几次在梦里见到老皇帝,拉着他的手,问他过得可好,他那些兄弟过得可好,姊妹过得可好。
皇帝希望银川公主能够早日来到京城,也是为了让老皇帝在天之灵能够放心。而且两地水土不同,银川公主来到京城以后,难免会出现水土不服,她早日来到长安,也好早日适应。何况皇帝只是希望银川公主早日来到京城生活,不是希望银川公主早日和十一王爷成婚,当然是等到一年以后,十一王爷孝服已满,再与银川公主成婚。
西泥国皇帝答应卫国这桩婚事,本就是有自己的考量,见卫国给的理由说的过去,也就答应下来。好在当年银川公主和李湛定过婚事,当时西泥国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如今只是把那些过时的头面和家具翻新,置办一些时下流行的东西,也就差不多了。
内务府给公主置办嫁妆,因为时间紧急,来不及慢慢找人定制,只能去找那些赶工很快的商人,姬冰雁有一家成衣铺,在兴州城规模很大,生意很好,内务府就在这里定了数十件衣服。
前几天兴州城的伙计给姬冰雁送信,说是衣服已经送过去了一部分,公主十分满意,听说姬冰雁雇佣了几个波斯工匠,就说自己还有一笔生意想和姬冰雁做,姬冰雁若是感兴趣,就自己来兴州城跟她谈。
只要是赚钱的生意,姬冰雁都做,何况客人是银川公主这样缺什么都不会缺钱的富贵闲人。任何一个商人,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客人,姬冰雁更加不会。
姬冰雁当天就写信通知那几个波斯工匠速速前往兴州城,自己也放下手头那几笔尚未谈成的生意,带着这几个伙计赶赴兴州城。
姬家这几个伙计知道姬冰雁收到的那封信,是兴州城这边的伙计寄过去的,而且姬冰雁当天就给他们寄了回信。
在兴州城的伙计,应该都知道姬冰雁很快就会赶到兴州城,现在应该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备好了饭菜,无论姬冰雁什么时候过来,都能立刻吃到热饭热菜才对,哪想到这两个家丁,竟然根本不知道姬冰雁会在近日赶来兴州城,不由得面面相觑,均想:“难道老爷收到的那封信,不是他们寄过来的?”
姬家这几个伙计,有的留在原地,向这两个家丁解释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去找贾珂和王怜花,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贾珂心想:“难怪这些人知道姬冰雁最近几天会来兴州城。”问道:“你们老爷收到的那封信,现在在哪里呢?”
白辛海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那封信……应该在家里吧。”
王怜花道:“那封信是哪个伙计写的?”
白辛海摇了摇头,说道:“那封信只有老爷看过,我们没有看过。”
贾珂道:“那你知不知道,那封信是怎么从兴州送到兰州的?”
白辛海道:“这个我知道,我们老爷养了几个专门负责送信的伙计,平时就是他们负责送信。虽然飞鸽传书又方便,又快捷,但是风险很大,遇到一个嘴馋想吃鸽子的小鬼,这封信就送不过去了,所以我们老爷从来不用信鸽。那天应该是铁小柱送的信,他现在应该还在兰州呢。”
贾珂略一沉吟,问道:“你们平时是怎么送信的?是要把信亲手交到送信的伙计的手上,还是把信放在什么地方,就不用管了,送信的伙计,自己会把信拿走?”
白辛海道:“我们家的铺子里都有信箱,挂在铺子的里间,那里客人进不去,只有铺子的伙计和掌柜能进去。要是有要送的信,就把信放进信箱里,然后把一个黄铜做的圆牌挂在信箱的把手上,这样大家就都知道,箱子里有要送的信了。我们家这个规矩也不是秘密,在我们家做过事的人都知道,只要这个人会点武功,避开铺子里的伙计,把信放进信箱里,可不是什么难事。”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家在兴州城应该不止一家铺子吧,你去查一查,那封信是从哪个铺子寄出去的。”然后叫来几个急风骑士,吩咐他们陪白辛海去姬家的铺子转上一转。
众人将行李放在姬家,留下十几人看守行李,其余人都到城中寻找许金元和姬冰雁。
贾珂和王怜花牵着手走出姬家,王怜花问道:“咱们是先去当铺,还是先去赌坊?”
贾珂笑道:“当铺在城西,咱们从这里去当铺,要走两三里的路,赌场就在前面,走过去也就三百步吧。我聪明的王公子,你说咱们应该先去当铺,还是先去赌场?”
王怜花听到贾珂叫他“聪明的王公子”,可得意了,取出折扇,站在这寒风呼啸的街头,扇了几下,微笑道:“那就先去当铺吧。”
最后他们还是先去了赌场。
此刻仍是清晨,赌场里的人并不算多。
这个时候还在赌场里的赌徒,大多都是彻夜不眠地待在赌场里,赌了整整一夜的疯子,一个个眼睛通红,满脸疲倦,不是因为赢钱而脸泛红光,就是因为输钱而咬牙切齿。
贾珂找来赌场的伙计,笑道:“我听我兄弟说,咱们兴州城最近来了一个很走运的家伙,简直像是财神爷的私生子,在赌桌上大把大把的赢钱,这事是真是假?”
那伙计笑道:“这事自然是真的。两位爷若是早来一会儿,还能见到那位爷呢,他也就走了半个时辰吧。”
贾珂笑道:“原来真有此事,你知不知道,这个幸运儿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道:“那位爷有个怪癖,别人问他名字,他从来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贾珂心想:“这倒不像是小鸡会做的事情。”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伙计笑道:“这个小的知道,别看那位爷只来了咱们兴州城几天,咱们兴州城那几家青楼的红倌人的心,可全都被他勾走了。他前天是去了赏心楼的秀儿姑娘那里,昨天是去了问芳楼的晶晶姑娘那里,刚刚望花楼的香香姑娘亲自来找他,他就跟着去了。”
那望花楼离得倒不算远,走过几条街道,转过街角,就来到了一处粉墙黑门的妓院之前。但见这扇黑漆大门前面,悬着两盏红色的灯笼,上面写着“望花楼”三个字。
王怜花道:“不知这家望花楼,和杭州那家望花楼,是不是同一个老板。”
这时正好有两个青衣短褂,油头粉面的龟奴,躬着身子送客人离开。听到王怜花的话,一个龟奴笑道:“我们这家望花楼,和杭州那家望花楼,本来是一个老板,后来我们老板把杭州那家望花楼卖给了别人,虽然妓院易主了,名字却没有更改。
不过来过我们家的人都说,我们这里的姑娘,可比杭州那家望花楼的姑娘迷人多了。两位公子快快有请,不知今天想找怎样的姑娘陪着谈心?”
贾珂笑道:“听说你们家的香香姑娘又漂亮,又可爱,就叫她来陪我们吧。”
那龟奴陪笑道:“这可真是不巧,香香姑娘已经有客人了。其实我们家的小小姑娘,和香香姑娘不相伯仲,不如小人去请小小姑娘出来陪两位吧。”
王怜花脸一板,说道:“什么小小、大大的!我们兄弟就是冲着香香姑娘来的,也得来陪我们兄弟,哪能让别人来代劳。你说她现在有客人了,她在陪几个客人?”
那龟奴陪笑道:“就一个客人。”
王怜花道:“区区一个客人,就把我们拒之门外了?你以为我是没逛过妓院的雏吗?像她这样的名妓,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三个客人一起接待,那也不成问题。你快进去问问她接待的那个客人,愿不愿意和我们兄弟一起玩。”
那龟奴一听,不禁哭笑不得。几个嫖客同时看中了一个妓|女,那是司空见惯,事属寻常,但这些嫖客一般都会竞价,价高者得到那个妓|女,其他嫖客只能去找别的妓|女,如果妓|女已经在招待客人了,一般嫖客就会知情识趣,去找别的妓|女了。如王怜花这般理直气壮地要求妓|女同时接待三个客人的嫖客,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那龟奴正想婉拒,却见王怜花取出一锭二两重的银子,放进他的手里,说道:“如果香香姑娘答应了,我还有银子给你。”
那龟奴大喜,心想:“我得了银子,挨几句骂,也算不得什么。”登时满脸堆欢,笑道:“两位公子里面请,小人这就去找香香姑娘。”
他恭恭敬敬地将贾珂和王怜花迎进望花楼,指着大厅的桌子,说道:“两位公子不如先在这里喝一杯茶,小人去去就回。”
王怜花道:“不必这么麻烦,我们跟你一起去找香香姑娘。”
那龟奴心想:“他们跟我一起去找香香,倘若香香的客人不肯跟他们一起玩,他们不会直接冲进屋里,把那位公子从香香床上拽下来吧。”他略一迟疑,还是觉得银子更重要,点头笑道:“是,两位请跟我来。”
三人走出前厅,穿过前面两重院子,来到后面的花园,里面花木繁茂,亭台潇洒,好一派江南风情,还有十几座精致的小楼,隐藏在石桥和假山后面,果然和杭州那家望花楼的布置一模一样。
这时小楼的灯火已歇,楼前珠帘垂了下来,大多数的小楼寂静无声,楼中的人沉沉睡去,只有四五座小楼中,时不时就传来男子的调笑声,女子的娇吟声。
那龟奴走到一座小楼前面,那小楼下面曲廊环绕,廊檐下挂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鹦鹉,见到那龟奴来了,就叫道:“香香,香香,还不出来接客,小心老娘打你屁股。”
只听得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公子,有人找我,我出去看看,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仿佛楼里的人是个哑巴。
那道娇滴滴的声音却是一笑,似乎听到了客人的回答,然后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只见那女子生了一张瓜子脸,皮肤雪白,模样俏丽,头上松松的挽了个发髻,身上松松的穿了件藕色的薄衫,见龟奴站在面前,笑道:“你有事找我吗?”随即见到贾珂和王怜花站在曲廊外面,索性掀开珠帘,走了出来,向两人含笑作揖。
那龟奴道:“香香姑娘,这两位公子,都是慕名来找你的,听说你已经有客人了,就想问一问你这位客人,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香香抿嘴一笑,说道:“和两位一起玩?多谢两位公子对香香的抬爱,但是我想,我的那位客人,应该是不愿意这么玩的。”
贾珂笑道:“我看那也未必。香香姑娘,麻烦你进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玩。”
贾珂这句话一出口,就听见一阵风响,一个青年走了出来,叫道:“好小子,你是从哪里蹿出来的?”
这人一张娃娃脸,眉毛很浓,睫毛很长,如果他的嘴唇上方,有两道修剪的十分整齐的胡子,那他毫无疑问,就是陆小凤。
当然了,他的嘴唇上方没有胡子,也是陆小凤。
贾珂笑道:“还能从哪蹿出来,当然是从西边蹿出来了。倒是你,怎么把胡子刮得干净?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我差点以为,我现在只有五岁呢。”
虽然贾珂和王怜花脸上戴着面具,但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认识了这么多年,司空摘星平时总是戴着面具,极少露出自己的真正面目,陆小凤也早已习惯了如何认出戴着面具的老朋友,这时见到贾珂和王怜花,也是一下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陆小凤正自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听到贾珂的话,脸上突然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方,那里本来长着一对胡子,说道:“被刮了。一次是被我自己刮掉的,后来是……是被别人剃掉的。”
贾珂看出陆小凤被剃掉的胡子背后,一定有一个很长的故事,笑道:“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
香香笑道:“三位公子若要叙旧,何不在我这里坐坐。我这里有一坛陈年的女儿红,只可惜早上没什么好菜,我就亲手给三位撕两盘风鸡下酒吧。三位若是想要我在旁边倒酒,我就留在楼里,若是不想要我在旁边倒酒,我就自己找个地方待着,这里可不会有不长眼睛的人,打扰三位叙旧。”
贾珂有很多事情要问陆小凤,在鱼龙混杂的妓院里谈论这些事情,谁知会不会被人听到。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姑娘好意,不过我早上不喜欢喝酒。”
香香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自然十分知情识趣,笑道:“可惜我们这里有酒却没有粥,我便是想要挽留公子,也不能让公子饿着肚子喝酒。改日公子喝过粥了,再来我这里玩吧。”
三人走出望花楼,来到王森记的当铺。这些伙计都是跟随王云梦多年的旧人,对王云梦十分忠心,王怜花是王云梦的儿子,他们对王怜花自然也是言听计从。如今王云梦的死讯尚未传开,这些伙计也不知道这件事,仍然管王怜花叫少爷,管贾珂叫姑爷,恭恭敬敬将他们迎了进来。
王怜花小时候来过这里,知道当铺后面是一座大宅,还有一个花园,园中有一个池塘,池塘中央有一间水阁,是专门用来谈事情的。
王怜花轻车熟路地带着贾珂和陆小凤来到那间水阁,当铺的伙计送上热茶细点,见王怜花没有留下自己的意思,便走出水阁,把门关上。
贾珂见外人都不在了,看向陆小凤,问道:“小鸡,我听说皇上被人杀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本来拿起了一块点心,正要送到嘴边,听到贾珂的话,看向贾珂,问道:“难道你才知道这件事?”
贾珂道:“你应该知道,我和王公子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西域,刚刚才回来。”
陆小凤长长叹了口气,手中这块点心,虽然看上去非常诱人,他却没有胃口吃了。
陆小凤把点心放到面前的碟子上,说道:“不错,皇上,不,是先皇,确实是被人杀死的。”
贾珂道:“是谁做的?”
陆小凤苦笑了一下,说道:“宫九。”
贾珂听说皇帝的死讯以后,确实想过杀死皇帝的人可能是宫九,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宫九是吴明的人,如果皇帝是被宫九杀死的,吴明为什么不再接再厉,把皇位夺过来?他觉得杀死皇帝的凶手一定是别人,没想到真的是宫九。
贾珂沉吟片刻,问道:“宫九是怎么从天牢里逃出来的?”
陆小凤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贾珂问道:“没有人知道?宫九是已经被人杀死了,还是他杀死皇上以后,就逃走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
陆小凤听到这话,不知为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方,那里本来长着一对胡子,现在却光洁的一根胡子都看不见,然后他放下了手,苦笑道:“后者。”
贾珂心中一动,问道:“小鸡,你的胡子,是被宫九刮掉的吗?”
陆小凤听到这话,睁大眼睛,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但是他很快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问道:“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王怜花把玩着茶杯,说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陆小凤没有说话,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方,脸上罩着一层阴影。
王怜花还从没看见过陆小凤这副模样,眨了眨眼睛,问道:“陆小凤,你和宫九——”
陆小凤跳了起来,大叫道:“没有!”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没有?”
陆小凤也自知失态,坐了回去,咳嗽一声,说道:“我和宫九什么关系都没有。”
贾珂忍不住一笑,说道:“那他为什么要把你的胡子刮了?”
陆小凤沉默着,过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他跟我打了一个赌。”
贾珂道:“什么赌?”
陆小凤道:“如果我能抓住他,他就跟我回京城自首,如果我抓不到他,我这辈子都别想留胡子了。”
贾珂好奇道:“他为什么对你的胡子这么有意见?”
陆小凤沉默片刻,苦笑道:“他不是对我的胡子有意见,他是对我先前把胡子刮掉了这件事有意见。”
贾珂道:“是了,你刚刚说过,你的胡子,一次是你自己剃掉的,一次是别人剃掉的。这个别人,当然就是宫九了。那你为什么要自己把胡子剃掉?我知道你有多么宝贝你这对胡子。”
陆小凤叹了口气,说道:“宫九刺杀先皇的时候,西门吹雪就在先皇旁边。”
贾珂和王怜花听到西门吹雪也在皇帝身边,忍不住对望一眼,他们的动作十分轻微,陆小凤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并没有注意他们做了什么。
陆小凤苦笑道:“宫九不仅剑法很厉害,而且功法十分变态,无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立刻就能痊愈。当时西门吹雪一剑刺穿了宫九的左胸口,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致命的伤害,可是宫九毫不理会,任由西门吹雪的剑刺穿了他的左胸口,与此同时,他伸手刺穿了先皇的心脏,还伤到了西门吹雪,然后逃了出去。
当时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只知道皇宫那边找到了一些证据,证明西门吹雪是宫九的同伙。
我听他们说,西门吹雪伪造了先皇留下来的圣旨,圣旨上说,西门吹雪其实是先皇的五皇子,他小的时候,被人偷出了皇宫,先皇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前年先皇在宫中见到了西门吹雪,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十分眼熟,后来几次试探,终于确定他就是那个已经夭折的五皇子。先皇观察了很久,觉得西门吹雪是他这些儿子之中,最堪当重用的一个,就决定将皇位传给西门吹雪。”
贾珂听到这里,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道圣旨肯定不是西门吹雪自己伪造的,这会是谁伪造的?吴明还是姬悲情?
吴明知道西门吹雪的身世,应该也能猜到,姬悲情是想要西门吹雪当上皇帝,她自己做太后,然后架空西门吹雪,自己做皇帝。吴明自己想做皇帝,对他来说,皇帝的任何一个儿子坐上龙椅,都要胜过西门吹雪坐上这张龙椅,毕竟姬悲情一点也不好对付。吴明当然有可能伪造这道圣旨,借机除掉西门吹雪,断了姬悲情当皇帝的路。
但是这道圣旨,也有可能是姬悲情自己伪造的。只要皇帝在临死之前,认下西门吹雪这个儿子,她就可以拿出这道伪造的圣旨,让西门吹雪坐上龙椅。姬悲情伪造了这道圣旨,只可惜她还没用上,圣旨就被某个人发现了。
宫九杀死皇帝的时候,西门吹雪就在皇帝身边,不仅让宫九杀死了皇帝,还没有抓住宫九,这人发现,这道圣旨正好可以用来诬陷西门吹雪和宫九是同伙,让西门吹雪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于是这么做了。”
只听得陆小凤叹了口气,说道:“我认识西门吹雪这么多年,除了剑道之外,我就没见他将什么东西放在眼里过,当然一点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可惜我不是朝廷的人,没法自己去调查这件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混进天牢,和西门吹雪见了一面。
当时西门吹雪被喂了十香软筋散,什么武功也使不出来,天牢里又肮脏,又潮湿,到处都是虫子,西门吹雪最爱干净,我本来以为他肯定很不习惯,没想到他心情还不错。
我过去的时候,就见他盘膝坐在天牢那一堆发霉的稻草上,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囚服,但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都和从前坐在万梅山庄的椅子上,身上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服一模一样。
我和西门吹雪都觉得,他这次必死无疑了,我就问西门吹雪:‘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只要我能帮你,我一定尽力去做。’他看着我,说道:‘我确实一件事情想做。’我就问他:‘那是什么事情?’他看着我,忽然一笑,说道:‘我想看你把胡子刮干净。’”
贾珂忍不住一笑,问道:“然后你就刮干净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说道:“然后我就刮干净了。”
王怜花道:“然后你的胡子长出来以后,就被宫九刮干净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今天似乎格外爱叹气。
贾珂道:“但是看你这里这么光滑,一点胡茬都没有,应该是昨天刚刚刮过吧。”
陆小凤恨恨道:“不,是宫九在三天前,刮我的胡子的时候,在我的脸上涂了一种药水,所以这三天来,我的胡子一点也没有长。他跟我说,他这几天有事要做,没法跟在我身边,帮我刮胡子了,所以他就用这种药水,让我的胡子长得慢一点,这样等他回来找我,我的胡子大概只长出了一点。”
王怜花忍不住道:“宫九一直跟在你身边?”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但是我始终没有见过他。”
贾珂好奇道:“那他每天是怎么帮你刮的胡子?”
陆小凤沉默片刻,说道:“他每天都会趁我睡着了以后,来到我身边。他大概对我用了什么迷药,或者是用了什么别的手段,每次他来到我身边,我都能听到他跟我说了什么话,感觉到她对我做了什么事,但我就是睁不开眼睛看他,只能任由他把我的胡子刮干净。”
陆小凤这句话一出口,就听得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循声看去,就见王怜花满脸笑容,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似的。
陆小凤登时觉得王怜花好烦。
王怜花看出陆小凤眼中的控诉,悠悠闲闲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到桌上,这才不紧不慢地道:“陆小凤,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宫九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天,每天都趁你睡着以后,来到你身边,给你刮胡子,然后赶在你醒过来之前,从你面前离开。这是从哪个水沟里爬出来的田螺姑娘啊!换作任何一个人,听到这件事,都会忍不住笑出来吧。”
陆小凤气得牙痒痒,突然看向贾珂,微笑道:“难道贾珂不是人?”
贾珂听到这话,向陆小凤展颜一笑。
王怜花十分得意,伸手摸了摸贾珂的脑袋,微笑道:“你现在总该知道,贾珂是不是人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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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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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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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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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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