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本想先将药丸偷偷含在嘴里,并不咽进肚里,等到贾珂移开目光,不盯着他们看了,就把药丸吐出来,哪想药丸入口即化,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已化为腥臭刺鼻的黑水,和口水一起被他咽进去了。
贾珂见他们服下毒药,微微一笑,说道:“去吧,我会听着你们说话的,你们做错的事情,诸如说王公子是我的婆娘,诬陷王公子和孟星魂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就不要提了,只说对的事情。如果让我听到一句我不喜欢的话,或是一句有辱王公子的声誉的话,你们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三人毒药都已经吃了,还能做什么反应,连连点头,一起去了营地入口。
营地驻扎在一片草地,三面环山,石壁高耸,营地外面到处都是冰天雪地,营地里面草色茵茵,有旁边的山峰挡着,飘不进一片雪花来。众人在这里驻扎以后,担心山上的野兽会趁夜过来,就用了一天时间,砍了一些树木,削成尖尖的栅栏,把营地围了起来,只留下一处入口,供车马通行。
营地的入口就设在草地和雪地的交界线上,向前一步就是冰天雪地,向后一步就是茵茵草地,景致独特而美丽,很多人都喜欢围在营地入口附近,一边聊天,一边欣赏美景。
这时众人闲来无事,外面的雪那么大,路那么滑,实在不愿出去,就在营地里四处溜达,聚在营地入口的人,少说也有一两百个。
那三人走到营地入口,这一两百人向他们瞥了一眼,便即收回目光,只当他们也是来欣赏雪景的。
忽听得噗通噗通几声轻响,就像是在锅里下饺子,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那三人一齐面朝营地,跪在草地上,不由吃了一惊,心想:“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三人跪在地上,感到数百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都不由得垂下了头,涨红了脸,这么冷的天气,额上汗珠却一滴滴流了下来,只觉这辈子从未这样丢人过。
第一人道:“我们……我们错了……”声音轻得犹如蚊音,围在旁边的人,只是隐约听到一点声响,但根本听不清楚,他都说了些什么。他还算好的,另外两人根本看不了口。
旁边有人问道:“高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第三人正是嵩山派的“锦毛狮”高克新,身居“嵩山十三太保”之列,在江湖上本就有点名气,嵩山派又是“五岳剑派”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一派,大家一路走来,朝夕相处,认识的他人着实不少,他一过来,就有人认出了他。
高克新听到有人叫他,臊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想到自己昔日在嵩山派何等威风,如今不过是闲聊几句,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在地上,给别人道歉,日后哪还有颜面立足于江湖?
一时热血上涌,便要推开众人,奔出营地,随即想到已经服下的毒药,勇气登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心想:“如果掌门师兄仍在人世,必定不会让他的师弟受此侮辱。”言念及此,眼圈一红,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脱口而出:“我师兄死的好惨。”他想到的掌门师兄,指的自然是已经毒发身死,横尸山上的左冷禅了。
众人听到这话,都脸色大变,不敢搭话。
还有人语气冷淡地道:“高兄慎言。左冷禅和‘玉箫道人’勾结在一起,贾侯爷和王公子也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他却丝毫不知悔改,这样的人,死的有什么惨的?”
高克新话一出口,便自知失言,心下正觉懊悔,听到这人的话,也没敢反驳,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声,把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另外两人经高克新这么一打岔,心中那羞愧的无地自容的感觉稍减,对望一眼,说道:“我们……我们错了。王公子是贾侯爷的相公,他和孟星魂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们自己下流卑鄙,所以看他和孟星魂有什么关系似的。孟星魂的死,也和贾侯爷没有关系,是我们自己下流卑鄙,看王公子和孟星魂有什么关系,孟星魂又突然死了,就以为贾侯爷是因为喝孟星魂的醋,才把孟星魂杀了……”
贾珂不许他们把他们具体做错了什么事情说出来,毕竟那些事情可能会对王怜花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他们也只好略过了那些不能提起的事情,实在避不开的事情,就说得含糊不清。高克新见他们开始认错,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跟着他们一起认错。
三人见贾珂不在附近,担心一会儿贾珂会以他们声音太小,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为名,让他们在地上多跪一个时辰,加上万事开头难,如今事情已经说了出来,围观众人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跪在这里了,羞耻心越来越少,声音很快传遍了大半个营地。
围观众人听了他们的话,皆是一呆,万料不到他们跪在地上,竟是在向王怜花和贾珂赔罪,但心念一动,又觉得他们三人也不是无名小卒,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名气,除了王怜花和贾珂之外,还有谁能有如此威风,逼迫他们当众跪在地上。再仔细一听他们说的内容,知道他们这是在背后说贾珂和王怜花的闲话,被两人抓了个正着,逼着他们跪在这里认错道歉。
没有在背后说过贾珂和王怜花的闲话的人,有的越听越好笑,甚至噗嗤笑出声来,有的听得直摇头,满脸不以为然。
和他们一样在背后说过贾珂和王怜花的闲话,而且说的内容和他们认错的内容大同小异的人,眼见他们为了这事跪在地上认错,不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人人均感惶恐不安,脸上也阴晴不定,大为惊恐。
贾珂远远地瞧了他们一眼,转身回到帐篷,走了进去,就被王怜花伸手抱住。
贾珂回抱住王怜花,大概是帐篷里炭火烧得太旺,王怜花脸上红扑扑的,就像是在害羞。
王怜花跳到贾珂身上,缠住贾珂,笑眯眯地道:“你刚刚去哪了啊?”
贾珂见王怜花明知故问,登时生出逗弄他的心思,笑道:“我刚刚听到有人说你是我的婆娘,我觉得他们说的真是太好了,就过去称赞了他们几句,现在他们正在营地入口,跟每一个见到的人说,王公子是我的婆娘呢。”说到最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几下,就被王怜花咬了一口,笑声立马走了形,人也抱着王怜花倒在了毛毯上。www.xiumb.com
王怜花松开了口,笑眯眯地道:“我刚刚仿佛听到有人说,我是谁的相公,你听没听见啊?”
贾珂脸上露出气恼之色,翻身压在王怜花身上,咬了他几口,说道:“这是哪个厚颜无耻的小鬼说的话?你可是我拜过天地的婆娘,他怎敢说你是他的相公?”
王怜花伸出舌头,用舌尖在贾珂的左颊上写上“厚颜”,右颊上写上“无耻”,笑眯眯地道:“不就是这个小鬼吗?”
贾珂嘿嘿一笑,捧着王怜花的脸颊,说道:“原来是我这个厚颜无耻的小鬼啊。”然后低下头去,吻住王怜花的嘴唇。
过了一会儿,贾珂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也得怪我,我当时确实太过失态,给他们留下了话柄。”
王怜花终于等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贾珂的认错,按照他先前的构想,现在应该立刻在心里大笑三声,心想:“贾珂,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上了!”然后逼着贾珂去写上五十遍“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再将这些抄写偷偷藏起来,方便以后用来威胁贾珂。
但是真到了这一时刻,他只觉得心里甜甜的,酸酸的,完全想不起来这一回事了,说道:“也得怪我,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恶狠狠地根他们说话,每说一句话,就找一个人,抽他一记耳光,我看到时还有人觉得我是在跟别人眉来眼去么。”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那怎么行!你莫要忘了,你是想要做皇后,不是想要做土匪,你若是跟别人说话,总是恶狠狠的,仿佛人家欠了你很多银子,每说一句话,就要找一个人,抽他一记耳光,那是没人说你和别人眉来眼去了,可你的名声也坏了,谁乐意跟你一起造反,让你这个喜欢抽人耳光的小土匪做皇后啊。”
王怜花伸手在贾珂的右颊上轻轻一拍,做了个鬼脸,笑道:“谁说老子要做皇后了,老子要做皇帝。”
贾珂其实对做皇帝还是皇后并不在乎,毕竟他想要造反,只是因为癞头和尚那个十有八|九会成真的预言,对皇位本身并不热衷。而且他和王怜花若是造反成功了,皇位就是他们俩的,谁做皇帝都没有差别,他和王怜花若是造反失败了,那皇帝皇后当然都没得做了。
贾珂不以为然的一笑,正待说好,突然想起了癞头和尚来,说道:“怜花,咱们在扬州遇到的那个癞头和尚,你还记得吧。”
王怜花噗嗤一笑,分开五指,以手指为梳齿,轻轻梳理贾珂披散在身后的头发,说道:“我怎会不记得?那个邋遢和尚随便说了一句疯话,就把你吓成了什么样。我平时看你从来不去烧香拜佛,还以为你从来不信鬼神呢,那时才知道,你竟然也会相信这种东西。”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手指停了下来,随即继续梳理贾珂的头发,问道:“那个癞头和尚,也是一本书里的人物?”
贾珂点了点头,叹道:“你从前总是问我,为什么我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其实他是一个仙人,法号叫作‘茫茫大士’。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弟弟贾宝玉就是一本书里的主角,那本书里有仙界和地府么,这位茫茫大士,就是那本书里的神仙。”
王怜花初时听到贾珂说那其貌不扬的癞头和尚,竟然是一位仙人,便已怔住,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是:“仙界怎会如此寒酸,连一身好衣服都买不起。日后我和贾珂得道成仙,若是和小说里写的一样位列仙班,手里的钱,不会都被这些穷酸的神仙抢走吧?”
第二个念头是:“仙界寒酸成这样,地府只怕也阔绰不起来。”言念及此,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一幕画面:
王云梦和柴玉关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站在一个破木棚里。一个手里捧着个缺口的破瓷碗,碗里盛着小半碗米汤,清澈见底,一粒米也见不到。一个手里抓着一块树皮,满脸痛苦地咬了一个,只听得“嘎嘣”两声脆响,树皮完好无损,却掉下来了两颗带血的牙齿。
王怜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甚至觉得牙齿有点疼,随即听到贾宝玉就是这本书里的人物,好奇道:“贾宝玉和这癞头和尚是一本书里的人?”
他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那些和神仙有关的话本,胸有成竹地道:“是不是贾宝玉年纪大一点,就在外面遇到了这癞头和尚,癞头和尚见他骨骼清奇,就哭着喊着要收他为徒,传授他一身本领,过不多久,癞头和尚的仇家找上门来,灭了荣国府,重伤了癞头和尚。
癞头和尚临死之前,把自己压箱底的宝物交给了贾宝玉,遗憾自己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本事,都传授给贾宝玉,于是指点贾宝玉去找自己年轻时的老情人癞头师太,说癞头师太会告诉贾宝玉,怎么使用这个宝物。
贾宝玉在癞头师太身边日夜修炼,只盼能早日给贾府和癞头和尚报仇,学艺的时候,和癞头师太座下的小尼姑日久生情,私定终身。学成以后,小尼姑还了俗,跟着贾宝玉一起去找仇家报仇,但是仇家还没杀死,小尼姑就被仇家的弟子打死了。
贾宝玉给小尼姑报仇,发现这个杀死小尼姑的凶手,竟然就是自己的远房表妹史湘云。当年史老太君经常把她接到家里,她总是甜甜地叫自己爱哥哥,史老太君还有意给她和自己定亲,此事虽未挑明,但自己早就把她当成未婚妻了,这些年来,自己一直以为她已经死在了仇家手上,想不到她竟然还活着,而且已经拜了仇人为师,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了。
最后史湘云虽然没有记起前尘,但还是爱上了贾宝玉,贾宝玉虽然也很喜欢史湘云,但是小尼姑毕竟是被史湘云杀死的,他若是遵从本心,和史湘云在一起,如何对得起小尼姑?史湘云知道贾宝玉因为小姑娘的事,始终不肯跟自己在一起,于是有天晚上,给贾宝玉下了药,和贾宝玉做了夫妻——”
贾珂听着前面的故事,觉得王怜花编的还挺像模像样,而且王怜花一年到头,都去不了几次荣国府,竟然也知道贾母经常把娘家的史湘云接到家里,和贾宝玉培养感情,心里还挺惊讶。
不过这个世界的史湘云并不管贾宝玉叫爱哥哥,她管贾珂叫爱哥哥,毕竟贾宝玉如今排行第三,贾珂先前跟王怜花说过,书里贾政只有三个儿子,贾珠,贾宝玉和贾环,没有自己,是以王怜花说史湘云管贾宝玉叫爱哥哥倒是说准了。
这时听到王怜花说贾宝玉下药,和贾宝玉做夫妻,贾珂都不想承认自己一听到这法子,就觉得这果然是王公子编出来的故事,心中一乐,忍不住笑了,说道:“王公子,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一招啊?”
王怜花得意道:“招不在新,有用就行。事实证明,我这一招很有用啊。嗳,你不要打岔,继续听我说。
史湘云确定自己有了身孕以后,就离开了贾宝玉,贾宝玉走遍了自己想到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是始终找不到她。过了大半年,贾宝玉一早醒来,听到门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音。他连忙推开房门,就见门外放着一个篮子,一个婴儿躺在篮子里,怀里放着一封信。
他拆开信一读,就见这封信的落款是史湘云,信上写的大概意思是,这个孩子是贾宝玉的孩子,史湘云当年给贾宝玉下药,和他日日夜夜云雨,是因为自己实在太爱他了。她离开他以后,冷静下来,没有一天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和贾宝玉分开以后,就想过自杀,但是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实在舍不得这个孩子,于是又活了几个月。如今这个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也可以坦然赴死了。希望自己的死,能够弥补自己的罪孽。如果贾宝玉心里对她还有一点点情意,就去附近的哪条小河,把她的尸体捞起来,找个种着桃花的地方,把她埋了吧。
贾宝玉连忙抱着孩子去找史湘云,史湘云早以料定贾宝玉会来找她,特意打扮得楚楚可怜,站在河边,远远瞧见贾宝玉过来了,连忙跳进河里。贾宝玉跟着跳进河里,把她救了上来,然后两个人相拥而泣,一个说你怎么这么傻,一个说你怎么来了,然后携手回到家里。”
王怜花说到最后,叹了口气,悠悠道:“贾珂,我觉得这个故事实在太好了,还是不给贾宝玉了,这应该是我和贾姑娘的故事。”
贾珂知道王怜花觉得这个故事最好的地方,就是下药这一段,简直无语了,说道:“你想多了。贾姑娘怎么可能给你下药。”
王怜花笑眯眯地道:“那贾姑娘会假装自杀,逼我来找她了?”
贾珂忍不住一笑,说道:“当然不会了。贾姑娘什么时候用过苦肉计,王姑娘倒是经常爱用苦肉计。”
贾珂这句话,王怜花可没法反驳,他刚刚讲故事的时候,为了省事,故事里的史湘云用的手段,都是他自己爱用的。
他嘿嘿一笑,说道:“这可不能怪王姑娘,谁叫贾公子总是吃这一套呢?”然后伸手摸了摸贾珂的肚子,突然又叹了口气,脸上满是遗憾之色,说道:“为什么你都在梦里见过咱俩的小姑娘两次了,我就从来没有梦见过她们?我若能梦见她们,哪怕只瞧一眼,醒来以后,也能把她们的模样画下来了。”
贾珂亲了亲王怜花的脸颊,柔声道:“只要她们真的存在,咱们总有机会见到她们的。”
王怜花点了点头,笑嘻嘻地道:“我想也是。咱们若能修炼成仙,日后总有机会见到她们。嗳,贾宝玉是不是拜癞头和尚为师了?如果那邋遢和尚愿意收徒,虽然他脏了一旦,臭了一点,但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做他的徒弟。”
贾珂道:“如果他有可能收咱俩为徒,我当时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他离开。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个和尚不是什么好人。”
王怜花微微皱眉,问道:“怎么说?”
那癞头和尚既然是神仙,本事自然远远超过凡人,王怜花自负武功天下无敌,但武功终究不是法术,若是那癞头和尚暗藏祸心,对他们出手,他和贾珂可未必是那和尚的对手。
贾珂想了想,说道:“我先跟你说一下这本书的大概背景。这本书的开头,就是仙界的赤瑕宫神瑛侍者贪恋人间繁华,于是去掌管这些事的太虚幻境司主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下凡投胎了。他从前每日用甘露浇灌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仙草,后来这株绛珠仙草修成了女仙,想要向神瑛侍者报恩,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听说神瑛侍者下凡了,就跟着一起下凡,想要在凡间找个机会报恩。
这位茫茫大士和他的朋友渺渺真人听说了这件事以后,知道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下凡,勾出了很多风流冤家,便跟着来到人间,想要度脱几个,积累功德。
这一僧一道在此之前,在山上捡到了一块女娲补天剩下的石头,这块石头已经开了神智,也想去人间享一享荣华富贵。茫茫大士就把这块石头捡走,听说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的事情以后,把这块石头变为一块无瑕美玉,上面镌着‘通灵宝玉’四字。”
王怜花“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贾宝玉出生的时候,衔在嘴里的那块宝玉吗?”
贾宝玉刚一落地,嘴里便衔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再没有过第二例这样的事。这件事本就十分稀奇,加上贾珂早已天下闻名,他的弟弟,当然也会有些名气,贾宝玉出生没几天,这件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王怜花跟着贾珂去荣国府过年的那几天,也曾仔细看过这块通灵宝玉,确实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但也只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怎么看都不是肉|体凡胎能孕育出来的东西。
若不是贾珂跟他保证,这块美玉确实是王夫人生下来的,王怜花定会认为,当年王夫人买通了接生婆,事先准备好了这块美玉,等到贾宝玉生下来,就让接生婆把这块美玉塞到贾宝玉的嘴里,好给贾宝玉造势,使得人人都知道他的不凡。
这块美玉既然是真的,王怜花只好换个角度去思考这块美玉的由来,很快便疑心这块美玉,其实是王夫人体内的结石。至于为什么结石上会有文字,他实在想不明白,又不能剖开王夫人的肚子,看看她的身体构造是否异于常人,只能把这一切归因于人体的神奇。
既然这个世界真有神仙,而且这块美玉还和神仙有关系,那这一切有违常理的地方,倒是都说得通了。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那块美玉,就是石头变的。我那个林家表妹,就是绛珠仙子,不过她现在只是凡人,不记得前尘往事,也不会仙术法术。”
王怜花心下恍然,说道:“难怪咱们见到那邋遢和尚的时候,他是在你姑父的家门口,林家的小厮还说他两年前就去过林家一次,想要劝你那个表妹跟着他出家,今天又来一次。他其实是想要绛珠仙子跟他出家。但是绛珠仙子不是下凡来报恩的吗?那邋遢和尚为什么要劝她出家?
难不成神瑛侍者在天上想的是要下凡享一享荣华富贵,投胎以后,却不幸做了尼姑。绛珠仙子待在林家,见不到神瑛侍者这个尼姑,就没法报恩,那邋遢和尚为了帮她实现愿望,就想到了这一招,只要绛珠仙子也做尼姑,就可以见到神瑛侍者,当然就有机会报恩了。”
他素来喜欢幸灾乐祸,说到贪恋荣华富贵的神瑛侍者,不幸成为青灯古佛的尼姑的时候,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直到这一番话说完,嘴角都没有落下来。
贾珂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那和尚到底在想什么,那本书没有写完,他到底有什么居心,书里也没有交代。不过书里有几件事让我觉得特别奇怪。比如那个神瑛侍者,在书里可能是贾家的贾宝玉,也有可能是甄家的甄宝玉。”
王怜花眉毛一扬,问道:“甄家?”
贾珂解释道:“就是你妈冒名顶替的那个甄家三姑娘的甄家。”
王怜花“哦”了一声,说道:“甄家在你小时候就已经没了,嗯,仅存的那几个人,也都被流放到不知哪个荒郊野岭了。这会儿神瑛侍者想要投胎,应该不会选择甄家吧。”
贾珂点了点头,又道:“我弟弟贾宝玉一刻也不能离开他那块通灵宝玉,书里也是这样。书里他中了马道婆的巫术,突然发了疯,四处砍人,然后病倒不起,眼看就要死了,那和尚和那道士不请自来,说要给他治病。那和尚说通灵宝玉本来可以除邪祟,如今是被声色货利所迷,所以不能除邪祟了,然后接过通灵宝玉,摩弄了一回,他就好多了。
这块通灵宝玉是石头变成的,上面那些文字,都是那和尚加上去的,石头本身并没有除邪祟的神通,而且神瑛侍者和那块石头毫无关系,可是书里贾宝玉中了别人的巫术,石头就被声色货利所迷,和尚摩弄了一回石头,贾宝玉就大为好转,一人一石的命运,竟然息息相关。并且石头从前会说话,变成通灵宝玉以后,就不会说话了。所以我一直怀疑,贾宝玉就是石头,甄宝玉才是神瑛侍者。
但是跟着神瑛侍者下凡的绛珠仙子,做了石头贾宝玉的表妹,日后还会向石头贾宝玉还泪,那和尚一开始说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下凡,勾出了一众风流冤家,按说这些风流冤家都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勾出来的,应该都和甄家有关,但是这些风流冤家其实都和贾府有关。
所以我一直怀疑,那和尚是知道神瑛侍者准备来贾府以后,用石头造出了一个神瑛侍者,用这个假神瑛侍者,取代真正的神瑛侍者来到贾府,同时把真正的神瑛侍者引去甄府。来还恩的绛珠仙子和被勾出来的风流冤家不知道这件事,都错把石头当成了神瑛侍者。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阻止绛珠仙子见到石头,我就不知道了,想来应该和他想要得到的功德有关。”
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就我对书里的他的了解,他从不理睬那些普通人,只理睬石头、神瑛侍者、绛珠仙子和那些被勾出来的风流冤家。那天他看到咱俩,先说看不见我的命运,然后看到了你,大哭起来,说我把你这命当大贵,兆不可言之物,牵在手中作甚,劝我和你分开,以免日后你独霸椒房殿,就把我杀了。
我当时只想着椒房殿的事了,现在突然想起来,那本书里有个姑娘,叫作甄英莲,就是被勾出来的风流冤家之一。那和尚见到甄英莲以后,也是大哭起来,跟甄英莲的父亲说,他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还劝甄英莲的父亲把女儿给他。
你看那和尚跟甄英莲的父亲说的话,和那日跟我说的话很像吧?那和尚跟甄英莲的父亲说这话,是要甄英莲的父亲把甄英莲给他,他跟我说这话,劝我和你分开,又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希望你伤心欲绝之下,割断这万根烦恼丝,跟他或者那道士出家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在那和尚眼里,也是被勾出来的风流冤家之一,他们脱度了你,就可以积累功德了,那和尚和那道士,日后也许还会来找咱们。”
贾珂说到最后,摸了摸王怜花的头发,真心实意地道:“那道士在书里就用法术影响过一个浪荡子的心智。他先让那浪荡子在房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死去的未婚妻来找他,然后让那浪荡子做了第二个梦,梦里有一座破庙,那道士坐在破庙里。
那浪荡子问他法号,问这里是哪里,那道士就笑着说连我都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是何人,不过是来暂时歇脚的。那浪荡子平日眠花宿柳,声色犬马,从未想过出家,听了这话,就割断了头发,跟着那道士出家了。你若是做了这种梦,可千万记得那是小人作祟,不要迷迷糊糊地割断了头发,跟着道士和尚走了。”
王怜花只觉贾珂说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简直不像是真事。
他十九年都不信鬼神,后来听“玉箫道人”说起鬼差,听柴玉关说起地府,方始相信了鬼魂和地府的存在,听“玉箫道人”说贾珂练的《神照经》,和他从逍遥子那里得来的那部神书,都是仙人留下来的修炼心得,这才相信了神仙的存在。
但他一直觉得,鬼神也好,神仙也好,都和他的生活离得很远,现在贾珂告诉他,其实人间一直就有神仙,林家的小姑娘是神仙,贾家的小老弟是石头,一个神仙下落不明,还有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在人间乱转,到处寻找风流冤家,劝他们跟自己出家,甚至不惜用法术迷惑他们的心智,好让他们跟自己出家,而且自己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这真的太离谱了!简直比他听到贾珂说,某个世界的自己给贾珂生了两个女儿还要离谱。
王怜花无比真诚地看着贾珂,说道:“贾珂,我现在就觉得我在做梦。”
贾珂噗嗤一笑,动了动手,说道:“那你现在想不想出家?”
王怜花嘿嘿一笑,说道:“太想了!我现在就想和你去少林寺出家,你一手撞钟,一手来我这里,这感觉一定妙不可言。”
贾珂格格笑道:“我突然觉得,我是白担心你了。你这个小色鬼如果做这种梦,定会立马把那道士踢出破庙,然后把我拽进破庙,换上僧袍,拉着我做些六根不净的事情。”
王怜花嘿嘿直笑,在贾珂脸上亲来亲去,突然道:“不知道那和尚和那道士的法力,和咱们练的武功到底有什么区别。既然咱们练的都是得道成仙的人留下来的东西,那咱们的武功应该和他们的法力是一种东西吧。不知道我用‘北冥神功’吸取他们的法力,能不能吸过来。”
贾珂知道王怜花最爱贪功冒进,紧了紧手臂,说道:“他们至少已经修炼几百年了,你可不要轻举妄动,万一你没有吸走他们的法力,你的全部内力却被他们吸走了,或者化掉了,那可如何是好?”
逍遥派武功虽是天下第一等武功,但有两个极大的弊端。
一是练功者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内力可能会突然在体内失控,到时内力在四肢百骸游走冲突,但是宣泄不出去,全身各处穴道都麻痒难熬,仿佛被万千只虫子同时啃噬,便如全身各处穴道都被人种下了生死符一般,那滋味当真苦不堪言。
二是功在人在,功亡人亡,是以逍遥子修炼神书上的武功,过了两百多年,依然活蹦乱跳,到处找事,但是全部内力被王怜花吸走以后,贾珂和王怜花都没动手,他自己就气绝身亡了。
中了“十香软筋散”“悲酥清风”这等令人提不起半分内力的毒药,倒是无妨,但若王怜花被人用“北冥神功”“吸星大法”吸走了全部内力,或是被人用“化功大法”化去了全部内力,哪怕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势,也会立刻气绝身亡,如果是自己主动散去了全部内力,死的时候,还会全身骨碎筋断。贾珂如此担心,当然不是担心王怜花的武功,而是担心王怜花会因此丧命。
王怜花笑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傻瓜,怎会跟他们硬碰硬?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咱们对付逍遥子的把握,我当然不会跟他们动手。”
这时外面的水正好烧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贾珂松开王怜花,走到帐篷外面,很快提着热水进来,倒进浴桶里,和凉水混在一起。
两人一边洗澡,一边商量攻打大光明境的相关事宜,商量的差不多了,就换好衣服,去找燕南天了。
燕南天本就对王怜花印象极好,觉得王怜花和江枫很像,这无疑是他心目中最高的评价了,连他心爱的三个侄子,都没能得到这个评价。而且他向来嫉恶如仇,因为江枫惨死,是因为江琴出卖了江枫一事,对出卖别人的卑鄙小人尤其憎恨。
自从亲眼见到贾珂和王怜花带着浑身是血,性命垂危的丁典回来,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燕南天听说贾珂和王怜花要去装神弄鬼,让小何四人自相残杀,虽然觉得这四个卑鄙小人,不值得他们两个费上这么大的力气,但听到贾珂提起江琴,立马热血上涌,觉得贾珂和王怜花就算用比现在还要残忍十倍的手段,来对付小何四人,那也是理所应当,自然半点也不会觉得贾珂和王怜花手段残忍。
后来听到王怜花和孟星魂说话,甚至还觉得王怜花面对孟星魂这样一个背叛自己,和外人勾结在一起的卑鄙小人,语气都这般温雅斯文,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料想江枫如若死而复生,面对那个害他至深的江琴,应该也是如此,愈发觉得王怜花和江枫真的很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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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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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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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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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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