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掉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杨子江和玉无缺跟在后面,就见江玉郎穿过几个小巷,来到一间黑瓦灰墙的民宅之前,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屋门打开,一个老头站在门后,见敲门的人是江玉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说道:“原来是江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江玉郎微笑道:“还能是什么风?当然是喜风。”
那老头恍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了,您这会儿过来,是来看今晚要吹奏的乐曲的单子吧?您先进来,喝杯热茶,我这就把单子拿给您过目。”
江玉郎微笑颔首,走进屋去,呀的一声响,屋门轻轻关上。
只听那老头道:“江公子,您喝茶。”
江玉郎微笑道:“喝茶倒不急,何老,我这会儿过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那老头有点惊奇,说道:“小老儿这里还有江公子看得上的东西吗?江公子直说就是。”
江玉郎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今天要在寒舍成亲的那位岳小姐,和在下……”
他故意不再说话,但神态和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老头恍然大悟,说道:“原来那位姑娘和公子是旧识啊!”顿了一顿,说道:“那位姑娘可说是有惊落大雁之容,羞煞玫瑰之态,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女人。公子既然和她是旧识,怎的没有留住她,竟被一个不知从哪个山沟沟里跑出来的穷小子捷足先登了。”
江玉郎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旧事,不说也罢。何老,因为我和她这些旧事,家父一直劝我,这几天出去转转,今晚她和别人拜堂成亲,我就不要在她面前出现了。”
那老头一拍大腿,说道:“果然是人善被骆驼骑!江公子,江老爷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这位岳小姐在贵府成亲,听说吃穿用度,都是贵府出钱,现在她要和那穷小子成亲,她自己不知道避嫌,死赖在贵府不走,却要你避开她,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江公子,你听我这过来人一句劝,有些人就是自私自利,你越体谅她的难处,她越不知好歹,事事都要骑到你的头上,你现在就回家,把挂在门前的那两个大红灯笼取下来,踩上两脚,扔进水沟子里,看她还好意思在你家放肆么。”
江玉郎苦笑道:“何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唉……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她虽已经放下了我,但我……但我还是放不下她!”
那老头也跟着一起叹气,说道:“江公子,你可真是多情多义,只可惜看上的姑娘太无情了一点。那你过来找小老儿,是要小老儿做什么?帮你捎句话给那位无情的姑娘吗?”
江玉郎叹道:“何老,虽然家父不希望岳小姐拜堂时尴尬,因此要我出去转转,今天晚上,暂且别回家了,但我好歹和她有过一段故事,她和别人拜堂的时候,我很想待在旁边,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我知道家父请了你们今晚去寒舍奏乐,所以想跟你打个商量,你可否给在下找把乐器,让在下冒充乐师,跟你们一起去寒舍道贺?”
那老头笑道:“我明白了。江公子,你是想玩滥竽充数啊!这个容易,咱们现在就可以去我家仓库,看看我放在仓库里的那几把乐器,哪一把你使的最为顺手。”
江玉郎欣然答允,和那老头很快走出屋子,向仓库走去。
杨子江和玉无缺这次却没有继续跟着。
玉无缺目送江玉郎远去,很快转头望向江府的方向。
杨子江看出玉无缺现在就去江府,问道:“你觉得江别鹤武功怎么样?”
玉无缺淡淡地道:“还不错。”然后看向杨子江,“但是不如我。”
杨子江道:“那江玉郎的武功呢?”
玉无缺摇头道:“我没见他用过武功,无法评价他的武功。”赶路的时候,他一直缩在麻袋里,自然不知江玉郎的武功深浅。
杨子江点了点头,说道:“江别鹤的轻功不如江玉郎,我想江玉郎的武功,已经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水准了。他这样一个武功高手,却对他口中那位老先生十分畏惧,我想这位老先生的武功,一定十分可怕。”
玉无缺心念一动,问道:“你觉得这位老先生,就是江玉郎背后的人,极乐丸的主人的真正盟友?”
杨子江道:“不好说,咱们现在知道的事情还太少了。不过从江玉郎父子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们和那位老先生并不是一条心。”
忽然一笑,说道:“其实我对那位岳小姐更有兴趣。云梦仙子已经出道二十余年,今年应该四十五六岁了吧。倘若岳小姐和江玉郎父子说的那个她,当真是同一个人,她和云梦仙子从年轻时起就是死对头,想来今年应该也已四十五六岁了,也就是说,岳小姐今年已经四十五六岁了。
你还记得江玉郎父子刚刚是怎么说的吗?她一来和云梦仙子是死对头,二来有一个妹妹,三来曾经在京城追杀云梦仙子,逼得云梦仙子狼狈鼠窜,逃出了京城,四来和妹妹被云梦仙子与江玉郎联手害死了。
我一看江玉郎那双眼睛,就知道他变成阉人之前,一定是一个色鬼。江玉郎从前是移花宫弟子,三年前才踏足江湖,怎会与岳小姐,或者说她这样一位绝世美人,结下如此大仇,令他违背自己好色的本性,非要将她置之死地不可?这么一分析,这位岳小姐的身份,是不是昭然若揭了?”
玉无缺脸色大变,转头望向江府,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话,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杨子江自顾自地道:“但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十几年相貌都不变化的人?倘若岳小姐和她其实不是同一个人,那事情就更有趣了。这位岳小姐为什么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是意外还是人为?那位老先生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这么做,和极乐丸的主人有没有关系?”
然后向玉无缺一笑,说道:“玉兄,我一定要见那位岳小姐和那位老先生一面。眼下他们忙着筹备婚事,未必肯出来见我,但到了晚上,岳小姐和你弟弟参拜天地的时候,他们不肯也得肯了。
反正他们是玉兔精而不是白骨精,只想吸你弟弟的阳气,不想吃你弟弟的血肉,你早一点去,晚一点去,都没什么大碍。而且你未必是那位老先生的对手,现在溜进去救你弟弟,说不定就是古有娥皇女英同嫁一夫,今有无缺小鱼同娶一妻了。
倒不如和江玉郎一样,等到晚上,快活王和云梦仙子都来到江府,大打出手的时候,你再趁乱带走你弟弟吧。”
玉无缺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他们安排小鱼儿和那位岳小姐今晚成亲以后,就不怎么担心小鱼儿的安危了。只是……”
他凝目瞧向杨子江的双目,问道:“杨兄,你说的那个她,指的可是移花宫主?”
杨子江笑了笑,说道:“不错。”
玉无缺苦笑道:“小鱼儿和我一样,从未见过移花宫主。”
杨子江笑道:“你是担心你弟弟面对岳小姐这样的美人,把持不住,已经和她生米煮成熟饭了?”
玉无缺摇了摇头,说道:“小鱼儿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唉,移花宫主和我们父母的死,有莫大的关系,极有可能就是害死我们父母的凶手。这位老先生安排岳小姐和小鱼儿成亲,用意大概便如江玉郎所说,是要小鱼儿因为和自己的大仇人结为夫妇,而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和自责之中。
我只担心他安排小鱼儿和移花宫主成亲还不够,他还一早就让小鱼儿和那位岳小姐……”说到这里,不忍继续说下去,悠悠地叹了口气。
杨子江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道:“这有什么好苦恼的?纵使她可能是你们的大仇人,她和你弟弟睡觉,也不会让你弟弟少了一块肉。即使他们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也可以用绳子把她绑起来,然后把她卖到妓院去啊。”
玉无缺正色道:“杨兄,在下平生最恨的,就是欺负妇人女子的人。这种玩笑话,请你以后莫要说了。”
杨子江微笑着道:“玩笑话?你看我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就以为我做不出这种事来吗?那你可就错了。我这人一向老实,而且言出必行,绝无更改。”
玉无缺怔了怔,问道:“难道你会逼我去做这件事?”
杨子江笑眯眯地道:“是吧。”
玉无缺静静地望着杨子江,杨子江也笑眯眯地望着玉无缺。
玉无缺忽然一笑,说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杨子江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玉无缺微笑道:“倘若你刚刚说的那句假设,都得言出必行,绝无更改,那么你这句话从开始就是假的。”
然后移开目光,轻咳一声,说道:“你昨天跟我说过,你要把你那条犊鼻裤脱下来。这也是一个假设,之后你并没有把你的犊鼻裤脱下来,而是穿上了其他衣服,可见在你心里,假设是不用言出必行,绝无更改的。
倘若短短一天不到,假设在你心里,就从不用言出必行,绝无更改,变成了须得言出必行,绝无更改,你这样变来变去,又怎么能算得上一向老实呢?”
杨子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失误,失误,我昨天应该把犊鼻裤脱下来的。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客店,开个房间,我脱给你看啊?”
玉无缺脸上一热,努力装得满不在乎,说道:“不必了。”
话虽如此说,他们还是找了家客店投宿,吃过饭后,睡了一会儿,为晚上可能会发生的恶战养精蓄锐。
到得晚上,花轿抬着新娘从江府出来,绕着镇子一圈,又回到江府。
玉无缺用粽膏等物,涂在脸上,将皮肤改成焦黄色,然后剪了一截头发,用胶水粘满半张脸,又在身上绑了好些棉花,装作一个虬髯大汉,和杨子江混在宾客之中,向江府走去。
在门口迎宾的家丁,一个朗声道:“聚仙楼的秦老板,花雕六坛。”一个坐在后面,将名字和礼物登记在册,一个陪着秦老板走了进去,笑道:“秦老板,请进。”
杨子江和玉无缺走了过来,家丁看着面生,笑道:“两位尊姓大名?”
杨子江一指自己,说道:“郑东。”然后一指玉无缺,说道:“佟谷。”跟着收回了手,将一盒雪莲放在桌上,笑道:“我们兄弟来贵地做生意,听说今晚有如此盛事,就过来凑个热闹。”
然后握住那家丁的手,袖子轻轻一抖,三锭金子就从袖中滑落,掉在那家丁的手心上,压低声音,微笑着道:“我们是来找黄老板谈生意的,只是没人引荐,还没和黄老板说过话,几位小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兄弟今晚能和黄老板搭上话?”
杨子江的手一离开,那家丁就连忙将手紧握成拳,与另外两个家丁,一起向自己的手心瞧了一眼,隐约瞧到一点金光,知道杨子江给的是金子,不由心花怒放,偷偷向杨子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这件事包在他们身上。
一个家丁朗声道:“郑老板和佟老板,雪莲一盒。”一个家丁将名字和礼物登记在册,一个家丁陪着两人走进大厅,笑道:“还好两位来的早,黄老板身边还没有坐人,不然我们也没有办法,把两位安排在黄老板身边。”
厅中摆着十几张桌子,桌上摆着茶具、凉菜和点心。
这时时候还早,宾客来得不多,每桌都稀稀疏疏地坐了三四个人,大都是镇子上江府的四邻,也有几个路过镇子的外地人,心想这样的大户人家办喜宴,饭菜自然不会寒酸,于是随便买了一两样贺礼,来到江府蹭吃蹭喝。
杨子江和玉无缺坐了下来。他们知道江玉郎父子今晚打算趁乱杀死那位岳小姐,担心他们会在饭菜中下毒,过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这时自然既不饿,也不渴,只是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假装喝了口茶。
宾客越来越多,渐渐将大厅坐满。
杨子江打量一会儿大厅,就跟坐在旁边的黄老板聊起天来。
他担心那老先生功力深厚,能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敢在这里向黄老板打听江玉郎父子的事情,只是随口闲聊。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那个家丁朗声道:“快活王,君子淑女剑一对。”
快活王在西域的名气显然不小,众宾客听到这个名字,皆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大魔头,竟会来这种小地方参加婚礼,嘈杂喧哗的大厅霎时间寂静无声,人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然后每个人都听到一个男子在院子里笑道:“这对贺礼,本王亲自交到新人手上,就不劳你跑腿了。”正是柴玉关的声音。
只听那家丁毕恭毕敬地道:“是。”顿了一顿,又道:“王爷,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物?”Χiυmъ.cοΜ
柴玉关道:“她是本王的女儿。”
那家丁道:“原来是柴小姐。”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君子淑女剑,是我爹爹的礼物,这是我的礼物。”
玉无缺听她语声轻柔婉转,听着十分年轻,不由心中一动:“这声音怎会如此熟悉,我在哪里听过?”
那家丁道:“是!”然后朗声道:“柴小姐,明珠一串。”
柴玉关走进大厅,一个娇小婀娜的少女,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
只见这少女身穿一袭鹅黄冬装,明眸皓齿,肤色白腻,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年纪,但已是一个出色的美人。
玉无缺瞧见这少女的面容,不由心头一震,寻思:“是她!原来她……原来她是快活王的女儿,王怜花的妹妹!”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李莫愁。
杨子江察觉玉无缺呼吸乱了,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道:“熟人?”
玉无缺点了点头。
杨子江又写了两个字:“情人?”
玉无缺看到这两个字,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他和杨子江不是假成亲,而是真成亲,杨子江发现他在外面认识了漂亮的女孩子,就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他一愣之下,回过神来,就见面前用茶水写下的“情人”这两个字,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显然是被杨子江擦掉了。
玉无缺心中又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和先前的感觉虽然都很奇怪,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是有点高兴,正要回答,忽听得号炮连声鸣响,赞礼生朗声赞礼,江别鹤陪着小鱼儿走了进来,在红毡旁边站定,一只手紧紧握着小鱼儿的手腕,以免小鱼儿临阵脱逃。
小鱼儿一脸漫不经心,目光扫向宾客席,脸上没有喜色,也不见怒容,仿佛这场婚事和他毫不相干一般。
小鱼儿平素不在意仪容,怎么舒服怎么穿,这时全身吉服,头发也整整齐齐的用发冠束了起来,脸上似乎还敷了厚厚的一层粉,大概是为了将他脸上那些细细的伤疤遮起来,一张俊脸在灯光下显得白生生的,宛如一个刚刚剥掉外壳的鸡蛋,玉无缺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玉无缺手握成拳,心中不住祷祝王云梦早点过来。
但若王云梦没有过来呢?
纵使王云梦没有过来,他也一定要阻止小鱼儿和移花宫主拜堂成亲。
只听得丝竹之声响起,四名丫鬟陪着那位岳小姐走了进来。
岳小姐身穿大红喜服,头戴凤冠霞帔,脸上罩着一层红巾,走到小鱼儿身边。
赞礼生道:“拜堂!”
玉无缺脸色大变,正要喝道:“且慢!”
忽听得一个声音懒洋洋地道:“拜堂?谁要拜堂?”
众人一惊,循声看去,却见小鱼儿微笑着看着赞礼生。
适才那句话,竟是他说的。
岳小姐本已双腿微屈,将要跪在红毡之上,听到这话,立时站直身子,侧头看向小鱼儿,不过她脸上罩着红巾,谁也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江别鹤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又惊又怒的神色,低声道:“江小鱼,与岳小姐成亲这件事,不是你自己答应的吗?你是今天的新郎官,要拜堂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小鱼儿冷笑道:“你也知道我是新郎官啊!今天是我要拜堂,过来观礼的人,应该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见我的仇人?谁要在仇人的注视下拜堂成亲?不拜了,不拜了,老子要回去睡觉了!”
那岳小姐问道:“谁是你的仇人?”
小鱼儿伸出手去,指向柴玉关和李莫愁,说道:“这两个人,都是我的仇人。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的仇人,居然是我的座上宾,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为荒唐可笑的事情吗?”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厅上红影闪动,一人来到柴玉关面前,红袖中伸出一只修长纤细的手,宛如白玉雕成,向柴玉关的头顶拍去。
这当儿当真惊险万分,柴玉关不假思索地挥出一掌,硬接了岳小姐一掌,两人皆是气血翻涌,岳小姐向后退了一步,柴玉关身下的木椅霎时间碎为数百块碎片,人也跌到地上。
岳小姐右掌运劲挥出,再向柴玉关挥去,柴玉关退无可退,只能就地一滚,闪开岳小姐这一掌,同时喝道:“邀月,你要谋杀亲夫吗?”
他说话之时,岳小姐的右脚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将要踢中他的鼻梁,听到“亲夫”二字,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随即收回了脚。
这几下兔起鹘落,在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便即过去,厅上众人还未看清,他们的动作,就听到柴玉关这句话,都惊得呆了。
岳小姐脸上红巾未除,亭亭而立,问道:“你说什么?”
柴玉关站起身来,说道:“咱俩成亲已近十五年,这一对君子剑和淑女剑,就是咱俩的定情信物,你都忘记了吗?”说着将那对君子淑女剑递了过去。
岳小姐沉默片刻,伸手拔出淑女剑来,剑身乌黑,没有半点光泽,便如一段黑木一般,剑一出鞘,室内寒气大增。
岳小姐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仍是识货之人,一下就发现这把剑是难得的神兵利器,配得上自己,不禁对柴玉关的话相信了六分。
她索性揭下红布,看向这个自称是自己夫君的家伙。
灯光照在她美丽无比的面容上,登时满室生辉,众宾客都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柴玉关眼中也闪过惊艳之色,然后继续深情无限地望着岳小姐。
岳小姐喜欢小鱼儿这样的美少年,哪里看得上柴玉关这样胡子一大把的大汉,见到柴玉关的脸,不免大为失望,对柴玉关的话,登时只有半分相信了。
她一言不发,举起淑女剑,向柴玉关的心口刺去。
柴玉关知道邀月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纵使她相信自己是她的老公,也未必会对自己手下留情,这时见剑尖刺过来,一颗心怦怦直跳,略一迟疑,还是决定赌这一把,于是站着没动。
对于柴玉关来说,这一瞬简直比一生还要漫长。
只见乌黑的剑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将要刺穿他的心脏,突然之间,剑尖停了下来,正好抵在他的衣服上。
柴玉关暗暗松了口气,背上冷汗直流,脸上却不动声色,向岳小姐一笑。
岳小姐冷冷地道:“你为什么不躲?不怕死吗?”
柴玉关笑道:“我知道你这一剑不会刺下去的。”
话音刚落,就觉心口一疼,剑尖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
岳小姐冷冷地道:“你还不躲吗?”
柴玉关摇了摇头,笑道:“我情愿就这样死在你的手上,也不会躲开你的手。”言下之意是说,别人此刻看到的都是你的剑,只有我此刻看到的却是你的手。
岳小姐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收回了剑,归剑入鞘,说道:“这两把剑不错。”
柴玉关微笑道:“这可是咱俩的定情信物。那些破铜烂铁,哪能配得上你?”
岳小姐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两把剑我要了。”说话之间,已将君子剑和淑女剑夺了过来。
她继续道:“你可以滚了。”
柴玉关愣了一下,说道:“你说什么?”
岳小姐冷冷地道:“你刚刚说的不错,那些破铜烂铁,哪能配得上我。你这样一个胡子拉碴,身材走形的老男人,还带着一个女儿,又哪能配得上我?”随即转头,看向小鱼儿,脸上神情颇为温柔,说道:“只有他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
柴玉关脸色铁青,说道:“可是我是你的丈夫!”
岳小姐看向柴玉关,傲然道:“那又如何?纵使你从前是我的丈夫,现在我不想要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柴玉关抓住李莫愁的手腕,说道:“好,好,好!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你的女儿呢?难道你连女儿都不要了?”
忽听得一道声音自厅外响起:“原来她是你和邀月的女儿!”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白衣美妇,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那白衣美妇的斜后方,站着一个青衫少年,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苦笑。
那青衫少年的容貌无疑是英俊的,气度无疑是出众的,但是在那白衣美妇倾国倾城的容貌面前,却显得黯然失色。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衣美妇的脸,眼中闪过惊叹、痴迷、艳羡、嫉妒、提防等神色,只有李莫愁一人盯着那青衫少年的脸,眼中突然流下泪来,喃喃道:“沈浪。”
沈浪也看见了李莫愁,不由大吃一惊,随即想到什么,脸上渐渐没什么表情了。
王云梦与柴玉关目光相接,忽然一笑,伸手挽住沈浪的手臂,走了进来,向小鱼儿瞥了一眼,说道:“原来今天的新郎官是你啊。”
小鱼儿耸了耸肩,笑道:“还没拜堂,新娘的老公和孩子都找过来了,我算什么新郎官啊。伯母,听说你最近又给自己找了一个老公。你们拜堂了没有?如果没有,我身上的衣服可以送给你用,红毡,红烛,喜字,都是现成的,你们直接当着你前夫,你前夫的老婆,还有你前夫和他老婆生的女儿的面,拜堂成亲,那多痛快啊。”
王云梦伸手拍了拍小鱼儿的肩膀,笑道:“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可惜我们早已拜过天地了,你这件喜服,我是用不到了,你不如送给柴玉关。他俩连孩子都有了,纵使邀月能抛弃柴玉关,难道还能不要自己的女儿吗?我看她今天是不会跟你拜堂成亲了。”
岳小姐冷冷地道:“凭你也配对我指手画脚?我要跟谁成亲,就跟谁成亲,除了我自己以外,别人休想左右我的意志。纵使是我自己的女儿,也休想左右我的意志。”说罢,向李莫愁望了一眼,却见李莫愁痴痴地望着沈浪出神,皱了皱眉,问道:“你认识这小子?”
李莫愁眼中恨意一闪而过,走到岳小姐面前,说道:“妈妈,你可知这人是谁?他姓沈,名浪,是沈天君的儿子。沈天君中了爹爹的圈套,技不如人,羞愧自尽了。
这小子对爹爹含恨在心,听说我是爹爹的女儿,就故意接近我,对我说尽了甜言蜜语,说道就是为我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也没关系,谁道后来遇到了王云梦,见王云梦武功高强,就立即跟王云梦好得不得了,还将我卖给了王云梦。我险些遭了王云梦的毒手,幸好自己逃出来了。”
柴玉关自从听王云梦说她早已和沈浪拜堂成亲之后,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神情十分阴郁,这时听了李莫愁的话,更是脸色大变,冷笑道:“王云梦,你还真是不挑啊!老子你要,儿子你也要!你为了对付本王,还真是煞费苦心。”
王云梦没料到李莫愁竟会出卖自己的情郎,不由勃然大怒,但她知道邀月自从对江枫爱而不得之后,就对天底下的负心汉恨之入骨,此刻听到自己的女儿,跟她哭诉自己被沈浪抛弃,一定不会放过沈浪。
沈浪对她还有用处,她这时也顾不上李莫愁了,注意力全在岳小姐的身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岳小姐一听这话,登时脸上一冷,挥出右掌,向沈浪拍去,王云梦抢上一步,替沈浪接住这一掌,笑吟吟地道:“邀月,你老公在那里呢,干吗要对我老公动手动脚?果然是月里嫦娥爱少年,你见自己的老公胡子一大把,转眼间便要化为鹤发鸡皮,一堆枯骨,而我的老公青春年少,长得也比你老公英俊许多,就想当着你女儿的面,来勾搭我老公了吗?”
岳小姐气得脸都白了,将君子剑扔到一边,拔出淑女剑,向王云梦刺去,怒道:“胡说八道!谁会看得上你老公!我老公在那里,等着我和他拜堂成亲,胜过你老公一千倍,一万倍,正如我胜过你一千倍,一万倍一般!这胡子一大把的老男人,谁会要他当老公?”
王云梦笑眯眯地道:“谁会要这胡子一大把的老男人当老公?当然是你了!他刚刚说自己是你的老公,说那是你和他的女儿,你不是没有反驳吗?哼,好女不嫁二夫。如今你这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公还活着,你就想另找一个老公成亲,你这个新老公怎会愿意?
就算他嘴上说自己不在意,心里一定会对此事耿耿于怀。从今而后,你这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公,就是鲠在他喉咙里的鱼刺,只要你这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公在世上多活一日,你的新老公心里就不痛快一日,说不定用不了几天,就出去找小老婆了。
小老婆虽然没有你漂亮,没有你武功高,样样都不如你,但有一样,要比你强上一千倍,一万倍。”
岳小姐怒道:“她哪一样比我强上一千倍,一万倍?”
王云梦笑道:“她没有一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公啊。邀月,倘若我是你,既然我铁了心,要和我的新老公在一起,那我现在就提剑将我这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公杀了。只有他死了,我的新老公才能忘记这件事,快快活活地跟我生活在一起,不是吗?”
大厅一共就这么大,柴玉关虽然知道沈浪的身世以后,就对沈浪杀机大起,但邀月和王云梦霸占了一整条红毡,她二人的身形实在太快,招式实在太凌厉,旁人丝毫无法靠近,他和沈浪就如牛郎和织女一般,被邀月和王云梦隔在了红毡两端,他也只好站在原地,隔着邀月和王云梦,上下打量沈浪。
这时听到王云梦的话,柴玉关知道邀月若是受王云梦迷惑,向自己攻来,王云梦定会紧随其后,与邀月联手攻击自己。
这两个女魔头,一个人,自己勉强还能应付,两个人,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不由大惊失色,叫道:“邀月,你千万不要受这妖女迷惑!你若是铁了心,不愿跟我在一起,那我现在就与你和离!咱们先一起杀了这妖女,然后你就和江小鱼成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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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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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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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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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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