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低头看着贾珂,他的手撑在贾珂身侧的地上,乌发如云如瀑般垂下来,脸色苍白,目光却炯炯有神,叫人心甘情愿的中了毒,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微笑,说道:“人生苦短,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贾珂看着他,今晚月色太亮,亮得如同一朵白色的莲花,王怜花的眼睛也太亮,亮的如同月光照进了他的心里。
贾珂僵硬道:“做点什么?”
王怜花笑嘻嘻道:“如果再来一次,难道你不会后悔没有将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吗?”
不后悔吗?
怎么可能不后悔。
贾珂突然一个翻身,两个人的位置颠倒,出乎他的意料,王怜花一点反抗也没有,只是仰着头,很挑逗的吻他,唇齿间溢出的声音如四月山间春雾般潮湿而迷蒙,细如雨,润如风,湿答答的落在身上。
忽然,一道“咣当”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亲热。一块铁牌从贾珂怀里滑了出来,落在地上。王怜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随手拿起那块铁牌,也没注意这是皇帝给贾珂的那块令牌,就要把它扔到一边。ωωω.χΙυΜЬ.Cǒm
贾珂连忙握住他的手,握住他自己所有的理智和从容。
他深吸口气,然后道:“现在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王怜花脸色发黑的道:“现在你要我停下来?你……”
贾珂亲亲他的脸颊,道:“我背你去,好不好?”
王怜花气哼哼的坐起来,在心里把贾珂拳打脚踢了一顿,才舒服一点,黑着脸道:“你要去做什么?”
贾珂道:“李渡镇的火现在还没有灭,这么大的火,偏偏今夜的风又那么大,我想起码要等到天亮了,这场火才能被扑灭。俞放鹤既然很可能在打销魂宫的账簿的主意,那他一定会等这场大火扑灭以后,再重新出现在李渡镇上,想办法从小楼的废墟里找到那本账簿的。”
王怜花道:“到时候咱们把账簿从他手里抢过来就好了,他又打不过我。”
贾珂抬手把他微皱着的眉头梳平,微笑道:“但是你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帮手。今天咱们先是差点死在了胡姥姥手上,又差点死在了俞放鹤手上,江湖上比咱们还坏的人实在太多了,你千万别轻敌。”
王怜花咬了一口他的手指,笑道:“你把我当小孩子哄了么,我当然知道不能轻敌。可惜胡姥姥死得太早了,咱们还没来的及问她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可是依我看,她的手段实在不够高明啊,咱们吃她的亏也只是因为没想到会有人对你下手。
要换作是我,绝不会那时候让铁心兰来找咱们的,大可以等咱们吃完饭后,她再大摇大摆的来客栈,反正那时候我已经毒发了,她的武功却是高过你的。”
贾珂道:“她都知道我不喜欢喝汤,可见她一定有一个很了解我的同伙。这个同伙既然连我这么小的生活习惯都知道,一定也知道我曾经杀死过多少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估计她是怕到时候我闹出什么动静,让小楼里的人注意到这里,破坏了她原本的计划,所以才用这一招的。
甚至她让铁心兰这么做,也是算准了我好奇心重,就算看出来这是陷阱,也一定会跟着铁心兰过去瞧瞧这到底是什么陷阱。到时候就算你在后面远远跟着我过去,只怕也来不及从她手里救下我了,毕竟她轻功是真的很好。
她唯二算错的事,一是你的易容手段,二就是铁心兰中了她的毒药,居然不顾自己的性命,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了咱们。可见她的同伴虽然很了解我,却不知道我身边的人居然是王怜花。”说完,笑盈盈的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沉吟着,道:“你心里有人选了吗?”
贾珂道:“完全没有,我也想不通我怎么这么招恨,连素不相识的胡姥姥都要出手对付我。好在我今天露了脸,招来了胡姥姥,不然一直被蒙在鼓里,等到哪天死了,到阎王殿,阎王问我怎么死的,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了。”
王怜花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忽然也涌上一阵后怕来,他的嘴贴上来,亲吻着贾珂,道:“乱说什么死,今天咱们两次都大难不死,可见是老天眷顾咱们,要咱们祸害遗千年呢。”
贾珂嗯了一声,连连点头,将王怜花抱在怀里,然后道:“当然,咱们当然要好好活着了,有些人却不该继续活下去了。”
王怜花依在他怀里,笑道:“俞放鹤?”
贾珂也笑,目光十分锐利,说道:“嗯,这里距离韩大将军身亡的十二连环坞的寨子已经不算远了,大概就三百余里的路。我的内力虽然撑不下来,但是你却足够了,用轻功赶路,一晚上应该就能赶到。韩大将军死后三天,他麾下的军队就分了两路。
一路也是大部分人继续前往光明顶,另一路就驻守在他身亡的那个寨子上,继续调查他身亡的真相。虽然留守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马,但是他们还可以调动附近所有镇子的驻兵,用他们来对付俞放鹤可足够了。只是要去找他们就必须要快,这样才能在俞放鹤离开这里之前拦住他。”
王怜花听他说自己内力撑不下来,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后面听得多少有点心不在焉,等贾珂说完了,问道:“你要我拿着那块令牌和圣旨去军营,你留在这里?”
贾珂点点头,这是最好的选择。
王怜花盯了他半晌,悠悠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如果你留在这里出事了,我拿到再多本销魂宫的账簿又有什么意义。”
贾珂道:“我当然会小心的,何况如果带上我,那只怕明天中午都未必能到了。”
他笑了笑,显然对自己的内力很有自知之明,但是也没什么羞愧。因为在他的同龄人之中,他的武功非但不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很好,毕竟神照经在大乘以前的进展极为缓慢,和市面上最基础的吐呐心法差不多,他却能做到现在这样,他确实可以骄傲。
王怜花笑道:“那有什么,我背你去。”
贾珂很无力的拒绝:“实在不必。”
王怜花笑嘻嘻道:“你从前还使诈骗我要我背你呢。”
贾珂道:“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现在……”
曙色已快来临,贾珂从王怜花背上跳下来,四下一片漆黑,没有人看见他要被自己的老婆背着赶路,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怜花看着他却只是笑。自从他将四大恶人的内力都转为北冥真气后,若论内力深厚,当世已没多少人是他的对手,唯一欠缺的只是对敌的经验和招式的熟练,所以对付俞放鹤这种绝顶高手还有点棘手,但是连夜疾奔三百余里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只是一桩小事。
他看着贾珂现在一副脸红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只觉得神清气爽,得意非常,毕竟这可不是常见到的,他看了半晌,方轻轻笑道:“你不是要赶时间吗?怎么还不过去?”
贾珂听了这话,也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惭愧的时候,他咳嗽一声,牵着王怜花的手,走到军营前面。
那驻守的士兵见到有人来了,喝道:“来者何人?”又拿火把去照,等看到贾珂的脸,一眼便认出他是京城里的大红人,忙笑道:“可是贾爵爷?”
贾珂笑道:“正是,我是来找陈航陈将军,谁来帮我把这块令牌给他,他一看便知我是做什么来的。”
一个千户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贾珂一看,竟然是他跟着谢麟认识的熟人宋飞。宋飞见到他后,听了他的来意,忙令手下接过他手里的令牌交给陈航,又笑道:“如今戒备森严,将军没发话,我们也不好请您立马进去。”
贾珂道:“应该的,应该的,韩大将军的事你们都查的怎么样了?”
宋飞道:“还是没什么进展。”又压低声音道:“前几天传来消息,恒山派和华山派的掌门都死在下榻的客栈的客房里,并且伤口和韩大将军一样,都是被极薄极快的剑捅穿内腑肺叶。前几天泰山派的掌门也被人杀死了,不过是另一种死法,可能只是单纯的江湖纠纷,因此至少有十几个门派都开始打退堂鼓了。”
贾珂道:“武当和少林还没出事吧?”
宋飞道:“现在是没有。”
贾珂“哦”了一声,暗道:“华山派和恒山派都是软柿子,这个杀手挑他们两派杀,而不是挑更有江湖威望也更有影响力的少林和武当杀,是不是他们的武功也就够暗杀这些人的?”
他一面在心中盘算,一面和宋飞闲聊,宋飞见他没有介绍王怜花的意思,也很识趣的没有问。一会儿陈航亲自走了出来,头发和衣服都略有些凌乱,脸上还残留着点水珠,但眼睛却很亮,显然是刚给人叫醒,连忙从床上起来,用水洗脸后才出来的。
陈航看见贾珂,冷峻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笑道:“贾大人,没想到您还有空顺路过来看兄弟。快,里面请。”言语间颇为谨慎,显然生怕旁人知道贾珂是皇帝派来的。
贾珂笑道:“陈将军,客气,客气,我来看你本就是应该的。”说完,已经快步走进军营。陈航看着贾珂身边的王怜花,略一迟疑,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询问他的身份,等两人进入自己的营帐后,陈航才看向王怜花,眼中露出质疑的神色来,询问道:“贾大人,这位是?”
贾珂道:“这位是我极好极好的朋友,一路上若非他相助,我早就死了。你放心,他是知道皇上派给我的密旨的。”一面说,一面把那道圣旨拿出来递给陈航。
陈航听到贾珂这话,大吃一惊,却没有立即发问。他读完圣旨后,连同令牌一起双手递还给贾珂,等贾珂接过,放入怀中后,他才问道:“贾大人,莫非你在途中也遇到行刺了?”
贾珂道:“不错,并且就是今天晚上刚刚遇到的行刺。我连夜赶来,就是想向陈将军你借兵,将那伙胆敢行刺本官的人一网打尽。我想我自己是没什么刺杀价值的,但是如果对方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可能我在他们心里就有刺杀的价值了。也许今天晚上火烧李渡镇,想要杀死我的人就和刺杀韩大将军的人是一伙的。”
陈航道:“火烧李渡镇?这是怎么回事?贾大人,还请您详细道来,不怕大人笑话,卑职在这里守了这么久,竟然半点线索都没查到。”
贾珂便将今天晚上的事一件一件的将给陈航听。只是把俞放鹤带弟子围住小楼一事改成了围住客栈;将俞放鹤带众弟子走上小楼改成俞放鹤带众弟子走上客栈找他;将俞放鹤因为销魂宫的事和王怜花打了一架改成俞放鹤为了来杀他才和王怜花打了一架;
将俞放鹤不敌王怜花,从小楼窗口跳出去逃走,自己在小楼楼下看见他后紧追不舍,听见他吹响短哨命令众人放火,改成了俞放鹤不敌王怜花,从客栈的窗户跳出去逃走,并命令弟子们阻拦他二人好拖延时间,但他二人直接绕过弟子,紧跟在俞放鹤身后,正好看见俞放鹤吹响短哨命令众人放火。
他口才极佳,娓娓道来,听得陈航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件事里的贾珂,时不时捏一把冷汗。等贾珂说完,陈航已经勃然大怒,举掌在桌上重重一拍,茶壶茶杯登时翻倒。
他愤愤道:“这帮人来刺杀朝廷命官,竟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真是岂有此理!害死那么多百姓,更是罪加一等!这伙人这么胆大包天,我看这事果然和韩大将军被刺杀一事脱不了干系。贾大人,卑职这就点兵连夜赶去李渡镇,料想他们现在应该不会走远了。”
贾珂笑道:“那俞放鹤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仁义大侠,我想他一定不会立马就走的。现在他多半还留在李渡镇,等火一灭,就一面施善救人,赚取好名声,一面检查那堆被烧成焦炭的尸体里究竟有没有我。只是他们人多,大家可要千万小心。”
陈航道:“若是如此,那倒方便咱们行事了,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办。”
说罢,便转身出了营帐,一会儿营帐外就已经火光闪动,人影憧憧,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陈航已经整好兵马,贾珂和王怜花各骑了一匹陈航送来的神骏,跟着队伍浩浩荡荡赶往李渡镇。
天已经大亮,李渡镇的火却并没有完全熄灭,坍塌了的墙壁里,烧毁了的门窗中,时不时就有火花蹿出,夹杂着一股一股的浓烟。
镇上到处都是黑惨惨的浓烟,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尸体,滚烫的瓦砾堆积在街道上,等黑烟渐渐散去,才有几十个黑衣人走进这死寂的李渡镇。
这几十人都手脚粗大,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人,他们的武功绝不会多么高明,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刚刚踏入江湖。
他们分成了好几组,每组四人,各自提着不同的武器。有的人的武器是钢刀,有的人的武器是红缨枪,有的人的武器是盾牌,有的人的武器则是峨眉刺。他们走在街上,时不时的用武器挑开瓦砾,翻开看看废墟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活人。
俞放鹤和江南霹雳堂的堂主雷风走在其中,带着火硝和尸臭味道的热风扑面而来,俞放鹤的心情绝称不上多好,但也称不上多坏。
昨天他逃出小楼的时候,林瘦鹃还跪在地上,他现在想必已经死了。不止林瘦鹃,他带来的那些先天无极门的弟子们一定也都死了,自己虽然活下来了,却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这件事想起来总不免让他心里有点遗憾。
好在凤三和销魂宫主的女儿现在一定已经死了,还有那个来管闲事的王怜花也一定死了,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害得自己差点栽在他手里,但既然人已经死了,他也就不和死人计较了。
现在唯一活着的人就是此刻走在他身边的雷风了,他虽然是自己找来办这件事的,但是自己当然不能容他活下去,何况这场大火也需要一个纵火的真凶。
这时候,俞放鹤和雷风已经走到小楼前面,雷风眼角瞥过众人,沉声道:“火场中已经没有活人了吗?”
提着长枪的人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已经没有活人了。”
雷风点头道:“很好,你们退下吧。”
“是。”那几十人齐齐应下,却没有离开离开,而是站在道路两旁,垂首恭送俞放鹤和雷风离开。
俞放鹤落后了一步,含笑的看着他们,道:“各位辛苦了。”
那几十个大汉连忙道:“不敢,这不算什么。”
俞放鹤道:“看诸位动作如此娴熟,善后如此利落,想来已经做过无数次这种事情了。”
那个提着长枪的大汉忙笑道:“咱们确实做过很多次了,所谓熟能生巧,当然比旁人要轻松许多。”
俞放鹤忽然沉下脸来,冷冷的道:“这种杀人放火的事,阁下竟做的如此熟练,你们从前是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
说完,他身形一闪,又一闪,他已经回到了原处,可是那几十个大汉竟然已经倒在了地上。
雷风等他的手下都变成了糊涂鬼,才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瞪着突然翻脸的俞放鹤,大声道:“俞放鹤,你这是什么意思?”
俞放鹤微微一笑,正想说话,忽然就听到了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雷风显然也听到了,不由脸色大变,以为这是俞放鹤的援兵到了,他正想逃跑,却看见俞放鹤的脸色也不太对,显然是在侧耳倾听这阵声势浩大的马蹄声究竟是多少匹马发出来的。
雷风不由也循着那马蹄声响起的方向看去,他心里盼望着是自己的援兵,尽管他知道那不可能,他太过专注,甚至没注意到俞放鹤忽然扭头对他笑了一笑。
不过一会儿,俞放鹤就看见一队兵马远远赶来,将自己包围起来。
为首的军官坐在马上,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怎么回事?”
俞放鹤拱手道:“在下俞放鹤……”
俞放鹤本想把这件事推到刚刚被他杀死的雷风和霹雳堂身上,而他自己只是个来李渡镇找徒弟,却意外发现霹雳堂的阴谋,于是决定出手诛杀恶徒的大侠,哪想到他刚刚说出自己的名字,那军官就做了个手势。俞放鹤心觉不对,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将他团团围住的军队忽然一起开始向他放箭。
饶是俞放鹤武功再高,但万箭齐发,天罗地网,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又哪是他能躲开的。他虽勉力闪开大部分箭簇,仍有几十根箭簇已经深深扎入他的肉里,只是箭簇入肉,却并不很痛。原来这种箭的箭簇并不锋利,上面涂着麻药,是专门用来生擒活捉敌人时用的。
陈航驱马赶到昏迷不醒的俞放鹤身边,询问道:“贾大人,这人可就是那个纵火的恶徒?”
贾珂颔首道:“正是他,他身边这些黑衣人应该是江南霹雳堂的人,昨晚李渡镇的大火应该就是这个俞放鹤找他们放的火,现在俞放鹤应该是看他们已经没有用处了,才杀死他们。一来杀人灭口,省的走露风声;二来正好将这件事推到霹雳堂身上。”
“我看这人,”他指着雷风的尸体,“应该是这些人中的头目,估计在霹雳堂中职位不低,俞放鹤联系霹雳堂帮他做事应该就是和他联系的。他刚被俞放鹤杀死,他们两人来往的证据应该还没被俞放鹤毁掉。”
陈航道好,命手下将这些尸体并昏迷不醒的俞放鹤一起抬走。他们在韩大将军遇刺的寨子里已经留下一半人手负责守卫,因此他们这些人并不急着当天回去,找了一处李渡镇上没被大火侵蚀的地方,临时扎营,打算等俞放鹤醒来后立马审问他,余下的人则和附近镇子的衙役一起收敛火场中的尸体。
姓名:俞放鹤。
绰号:乐山老人。
年龄:六十五岁。
武器:无。
武功:金丝绵掌。
师承:先天无极门。
门派:先天无极门。
妻:姜淑贞。殁
子:俞佩玉。
弟:俞独鹤。殁
江湖评价:轻财重义,乐善好施,光明磊落,淡泊名利,是一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仁侠。
贾珂正在看陈航临时找人查到的俞放鹤的资料,感到有人走到自己身后,还没回头,那人的下巴已经搭在自己肩膀上,手也缠了上来,贾珂微笑道:“怎么?他们收拾好火场了?”
王怜花百无聊赖道:“还没有,这是哪里来的?”
贾珂道:“陈航给的。”
王怜花道:“仓促之间,能查到这么多,他也算厉害了。”
他看着俞佩玉这个名字,忽然笑了一笑,道:“贾珂,如果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俞放鹤已经落在了朝廷的手上,你说会怎么样?”
贾珂没有说话,眼中却已经露出了比刀芒还锐利的目光,他低头摸了摸王怜花的手,然后笑道:“霹雳堂的人一定很急着撇清关系。”
王怜花笑道:“他们一定会送来证据,证明这件事和他们霹雳堂没多大关系,这一切都是俞放鹤安排的,那个死了的霹雳堂的人是被胁迫才听他的话这么做的。”
贾珂笑道:“俞放鹤背后的人也一定很急,急着让俞放鹤去死。”
王怜花微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要俞放鹤死,而不是急着把他救出来?”
贾珂道:“俞放鹤不死,朝廷就会一直追查这个人。一个人可以躲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但是稍有不慎,就可能落网,那么俞放鹤背后的人很容易就因为俞放鹤这个弃子而暴露自己。就算这个幕后之人和俞放鹤交情很好,舍不得俞放鹤去死,也一定会让俞放鹤这个身份死掉,好让朝廷无法再就这条线索往下查。
你看昨晚俞放鹤一逃出小楼就立马命人放火烧毁李渡镇,也不管自己那么多同伴还在小镇上,其手段之果决狠辣,这世上只怕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的。他是这样的人才,他背后的人应该也是一般的作风。”
王怜花点了点头,下巴在贾珂肩膀上如捣蒜似的点来点去,弄得他好痒,然后王怜花淡淡道:“还有俞佩玉,无论他和俞放鹤之间究竟是什么仇怨,我想他都会来一趟的。”
他们是这么计划好的,可是还没等他们找人放出消息,陈航先来找他们说了一个坏消息。
俞放鹤死了。
并且死得很惨。
等贾珂和王怜花赶到的时候,俞放鹤整个人几乎已经化为黄水。他全身的血肉,只剩下一小截脚趾还没来得及变化。他们进去的时候,那截脚趾也正一分分、一寸寸地在他们眼前冒出烟雾,腐烂成了黄水。到最后,屋里只剩下一滩黄水和一股极为强烈的臭味。
饶是王怜花这般铁石心肠,也不由惊讶道:“这人是吃了化骨丹才死的。化骨丹见血便开始腐蚀血肉,想不到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骨气,宁可用忍受极大的痛苦来毁掉自己的尸体,也不愿让人从他的尸体里瞧出端倪来。”语气听起来竟然颇为遗憾,似乎是感慨自己母亲怎么没有这样忠诚又硬骨头的手下。
陈航脸色难看的道:“他刚刚醒过来就死了,看来他是把这毒药藏在牙齿里,一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我们制服了,就咬破毒药外面的蜡丸自尽了。这原是一些细作和死士会用的方式,没想到他堂堂一派掌门,竟然也这么做。这可真是……“
贾珂微微笑道:“一派掌门?不,绝不是。”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让他吃化骨丹的人虽然是想要把他的尸体毁掉,不让人从他的尸体上看出端倪,却没想到看不见的尸体其实也是一种证据。至少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下手陷害自己的儿子,让泰山派追杀他了。”
陈航道:“为什么?竟然不是俞佩玉杀的泰山派掌门吗?”他显然做了不少功课。
贾珂颔首道:“不错,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不是俞佩玉杀的,这件事就是俞放鹤设计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俞放鹤。”
陈航道:“他不是真正的俞放鹤?”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如果他是俞放鹤,就不用将尸体毁掉了。”
贾珂道:“陈将军,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把俞放鹤的死讯放出去,而是只让其他人知道俞放鹤被生擒了。他的主子既然能想出这么狠辣的手段来避免别人知道自己秘密,那如果他发现俞放鹤被抓住以后竟然没有自杀,只怕一定会怒不可遏,惊恐之极,唯恐俞放鹤把自己的秘密泄漏出去,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派人过来将俞放鹤灭口。”
陈航脸色微变,道:“这……我怕兄弟们对付不来。”
贾珂略一沉吟,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只是需要钱。”
陈航道:“只要价格合适,应该没什么。”
贾珂微微一笑,道:“日月神教陈大人听过吗?”
陈航当然听过,算起来还是明教的前身,因为三尸脑神丸差点被朝廷剿灭,一部分教众流窜到西域建立明教,另一部分人留在黑木崖,经过几十年才将苟延残喘的日月神教发扬光大,总之是一个热衷于打家劫舍的黑道门派。
贾珂道:“他们除了做一些不太光彩的事,也接保镖的活的。一来黑木崖离这里很近,半日就能到了。二来这附近的几个叫得上名字的门派都出发光明顶围剿明教了,日月神教虽然不和明教同流合污,但毕竟有那么一分香火情在,就没有参与此事,他们现在非常有空。三来我和日月神教的副教主东方不败关系不错,他武功极高,一个打三十个没什么问题。我找他估计还能少收点钱。”
陈航想了想,道:“我想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后,应该不会责怪我们。”
他显然是个很会变通的人。
贾珂和王怜花走出屋子,两人走到小楼的废墟前面,这时候阳光照在废墟之上,收敛尸体的士兵已经离开了这一片,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一时真是想要找账簿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可惜这件事不能假手于人,他们两个只能自己动手去挖。
他们两人站在小楼的地基里,挖了一会儿,王怜花就道:“我这辈子还从没做过这么傻的事情。”
贾珂笑眯眯道:“是吗?我觉得还好。”
王怜花道:“好在哪里?”
贾珂笑道:“因为有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在做什么事,而是在和谁一起做。”
王怜花眨了眨眼,道:“那如果我坐着看你挖土呢?”
贾珂道:“那也很好。”
王怜花轻轻笑了笑,道:“那如果我躺着看你挖土呢?”
贾珂笑道:“你坐着和躺着没什么区别。”
王怜花睁着大眼睛,含笑看着他,笑容看起来那么讨人喜欢。忽然,他问道:“东方不败是谁?”
贾珂道:“日月神教的副教主。”
王怜花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说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好像在说这朵花开的真好一样。如果不听内容,绝对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在意和提防,就像一只刺猬忽然竖起了自己背上的刺,却还假装自己其实只是一只皮毛柔软的兔子一样。
贾珂一面挖土,一面悠悠道:“朋友,我认识他比认识你还早。”
王怜花道:“是吗?那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他?”
贾珂道:“因为我那时候和他不熟,还差点被他杀了,这几年一起合伙做生意才熟起来的。”
他拉过王怜花的手,笑着说:“他有一个情人,是武当派的殷梨亭。虽然我实在不懂他们两个是怎么爱上对方的,更不懂他们两个的恋爱方式,东方不败这些年来和殷梨亭交往,一直假装自己是藏剑山庄的弟子西门常胜,三天两头的黑木崖、武当和他在藏剑山庄附近买的宅子三处跑,并且还乐此不疲,我一直很惊讶他居然还没被累死。”
他这话其实是说东方不败天天都很忙,绝没什么时间来找自己,王怜花显然也听懂了,却偏过头去,表情疑惑道:“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干什么?我对他又没有兴趣。“
贾珂凝视着他,许久,噗嗤一笑,又强忍住笑,语气平静的道:“毕竟咱们俩在一起,我的朋友当然也要让你认识嘛。”
王怜花道:“哦。”
他抽出自己的手,重新拿起铲子,和贾珂一起挖起土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透过飞扬的尘土,还能看见他嘴角翘起的漂亮的弧度来。
他不说话了,贾珂却还在说话:“其实现在看来,俞放鹤死了,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怜花道:“他死了,咱们最多知道他是假的俞放鹤,还有俞佩玉八成是发现了他不是真的俞放鹤才被他追杀的。他活着,咱们不仅能知道这些,还能知道更多,不是吗?”
贾珂道:“还有一点,或者两点。”
王怜花道:“什么?”
贾珂道:“首先我发现这帮人的作案手法非常的粗糙,能用的人手也非常有限。俞佩玉发现俞放鹤是假的,和他决裂,并且当众高喊他是假的,真正的俞放鹤已经死了,可是俞放鹤竟然调不出人手刺杀俞佩玉来善后,而是寄希望于暗杀天门道长,好借泰山派的手除掉俞佩玉。
昨天晚上也是,他虽然当机立断放火烧毁了李渡镇,可是他没想过当时可能有你我这样的幸存者亲眼看见他吹响哨子来组织手下点火,因此并没有检查过火场。”
王怜花笑道:“这点如果他现在活着,你也能想到。”
贾珂道:“不错,但是第二点却不是,我怀疑他未必知道自己嘴里的毒药是化骨丹。”
王怜花“哦”了一声,饶有兴趣道:“你是说他被骗了?”
贾珂道:“反正我不相信一个可以抛下所有同伴逃离小楼并在第一时间下令点火烧死所有同伴来杜绝后患的人,会吃化骨丹自尽。”
王怜花点了点头,沉吟道:“我看见他的尸体后,也有点惊讶。如果他被骗了,倒能说通了。化骨丹我虽然不知道药方,但是看书上写,化骨丹色若白玉而无味,很多药丸都是这样的。”说到这里,微微笑道:“你是想到把这个秘密告诉他的同伙,也许能套出什么话来?”
贾珂道:“首先咱们能先找到他的同伙是不是。我知道他是假的俞放鹤以后,立马就想到当年那件翡翠宝塔的案子里出现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大皇子,可是如果是当年的幕后主使,绝不会用这么粗糙的手法作案的。”
想到这里,忽然一笑,道:“王公子,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在你身上留下什么东西,这样就算有人扮成你,我也一下就能看出来。”
王怜花噗嗤一笑,低低道:“哪用这个,你问我你身上的牙印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留下的不就好了。”
贾珂回头看他,发现王怜花也正目光火热的看着自己。
王怜花对上贾珂的目光,忽然扔开铲子,笑嘻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兴致满满的在他耳边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一种办法,是其他人绝对伪装不出来。”
贾珂抱住他,被他在耳朵上吹了口气,哪还记得销魂宫的账簿,只感觉整个人都要在太阳下融化了,软绵绵的微笑道:“什么办法?”
王怜花正色道:“你知道每个人在床上的表现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模仿不来的嘛?所以,只要你和我……”
贾珂打断他的话,笑道:“……如果你用这种办法来鉴定你面前的我是不是真的,我会很生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仍然那什么不满的王公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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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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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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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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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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