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瓦匠,木厂子,裁缝铺,租喜轿的,搭棚铺的,各式各样的商家,都爱来茶馆里找工人。
这里看似很杂乱,其实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地盘,泥瓦匠绝不会和裁缝坐一起,厨师也不会和算命的坐一起。
贾珂虽没进来过,但是他知道这规矩,在门口扫了一眼,就坐到靠门边的一个瘦猴似的青年对面。
这瘦猴是个包打听,他什么事都知道一点,但是知道的不多,只是客人要问的,恰好他就知道。
又或许是因为他只在太和居里做生意,无论是谁,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太过私密的问题。琇書網
他开的价有点贵,一个问题就要一两银子。
瘦猴看见贾珂,就笑起来。他笑起来并不难看,反而看起来并不那么像猴了。
瘦猴道:“小少爷好像从没来过这里。”
贾珂道:“从来没有。”
瘦猴笑道:“小少爷知道我的收费吗?”
贾珂道:“当然。”
他从怀里掏出银子。这些银子还是王怜花给他留下的。
他把一两银子递过去,问道:“刚才荣国府的马车出了什么事?”
瘦猴道:“刚才有几头牛在上林大街突然发了疯,冲向荣国府的马车,那些马受了惊,四处逃窜,一匹马栽进护城河里,贾府二夫人也一头撞在河里的石头上。一匹马闯进街边的丝绸铺里,把贾府两位姑娘甩在货摊上。
一匹马向北疾驰,中途把贾府二房的大少爷给甩在水果摊上,后来冯总捕在潘家桥上一刀砍断马头,才拦住车,但是本该在车上的贾二少爷却不见了。剩下三匹马,死了两匹,残了一匹,还死了两个丫鬟,一个小厮。”
贾珂又递过去一两银子:“这个冯总捕是什么人?”
瘦猴道:“冯总捕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他老人家今年五十七岁,破过不少大案,听说早年受的伤太多,落下一身病根,今年就准备退休了。我没想到他的功夫还这么俊,那么疯的马,他还是一刀就把马头砍下来了。”
贾珂好奇道:“他从前就擅长用刀?一刀就能把敌人的头砍下来?”
瘦猴摊开手心,提醒道:“银子!”
贾珂把银子递过去,瘦猴道:“没错,冯总捕年轻时有个外号,叫冯一刀,因为不论他杀什么人,都能一刀就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几年前我就听说他已经挥不动刀了,今天才知道传言是假的。”
贾珂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个厨师,最忌讳别人说自己味觉失灵了。
一个绣娘,最忌讳别人说自己看不清东西了。
一个这么强壮的总捕头,为什么好几年前就放任别人说自己挥不动刀了?
难道他早想辞去这总捕头的职位了?
贾珂继续问道:“现在有人去找贾府二公子吗?”
瘦猴道:“冯总捕说他会派人找,但是京城现在这个情形,所有人都在找石观音,谁有功夫去找他。连荣国府都没有派人去找。”
贾珂轻轻地笑了一下。瘦猴这话就好像利刃一样刺入他的心里,将他的心刺成碎片,每一片都在喊着:“你算什么东西?谁会在意你?”
好在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石观音诈死一事终于按照计划暴露了。
既然大家都在找石观音,赵王当然不会有闲情逸致在王家做客,负责京畿治安的王子腾也不会有时间招待客人。
可见这趟邀约本就是个骗局。
这个布置骗局的人能假扮王家人骗过贾母和王夫人,还知道他和赵王妃的旧事,也许这场骗局是临时起意,但是想要对他做什么显然已经筹谋很久。
他能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当然只有梅念笙给他的那份连城诀。
但是贾珂的心情很放松,他还有一张底牌,就是连城诀指引的宝藏上的毒药,谁碰谁死的毒药。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能不能找到王怜花。
小清河的河面永远是那么美,无论是在早晨,中午,还是下午。
河面闪闪的发着银光,仿佛有数千条银鱼自水中跃起。
贾珂很快在一棵桃树旁边找到了自己埋进土里的长枪。
这柄花了他足足十六两银子在铁匠铺买来的利器,现在沾满了泥土。
但是贾珂已经很习惯它这副模样了,他相信这柄长枪也同样习惯了。因为自贾珂把它买来的那一天起,他在这里练完枪,就把它埋在土里。
不让外人发现,也不让贾府的人发现。
贾珂提起枪,走到河边,放入水中,清洗起枪身。
十一月的河水很冷,手伸进水里,不一会儿就冻的通红。河面上吹来的风也有些冷,风中还夹裹着一些沙粒。
这些沙粒不大,却正好吹进眼里。
贾珂闭上眼,揉了揉眼睛。
他正觉得眼睛有些痛,忽然就听到“哗啦”一声,仿佛有条鱼跃出水面。
他的心就停跳了一拍,暗叫不好,闭着眼正想往后退,就感到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腕。
嘀嗒。
嘀嗒。
冰冷的水珠落在他的鞋面上。
是河水?
还是他悔恨的眼泪?
难道这里不是河边野地,而是一个霉运触发点?
上一次,他在这里救下梅念笙,害死了泰阿,得来这一脸伤,招惹上东方不败和石观音,染上毒瘾,现在还要去救人。
这一次,他又会惹上什么麻烦?
贾珂心中发苦,睁开眼,就见一个白衣女人躺在地上凝视着他。
这人面若白纸,气若游丝,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着他的脚腕,口中不断呕血。
贾珂眨眨眼,微笑道:“伯母,你好啊。”
白衣女听了这话,登时吐出一口血,沾在衣襟上,白衣红血,十分吓人。她却不以为意,双目直瞪贾珂,怒极反笑道:“我有这么老吗?”
贾珂道:“伯母当然不老,但是我和王兄是朋友,自然该称呼你作伯母了。”
白衣女怔了一怔,道:“什么王兄?”
贾珂瞧着她和王怜花如出一辙的面容,微笑道:“当然是王怜花。”
王云梦一双美目突然变得剑一般锋利,她握着贾珂的手微微用力,贾珂就感到有一股力自脚腕传来,疼痛入骨,让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骨头是不是都被这股力震碎了。
他咬紧牙关,忍着不发一声,王云梦冷冷的笑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贾珂忍痛道:“他……他来找你,就想办法把我抓了去,才好避开你的手下进荣国府。”
王云梦道:“你是谁?”
贾珂道:“在下贾珂,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王云梦已经放开了他。
她不仅放开了他,连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都变了。变得和蔼可亲,就好像是一个阿姨在看她的亲侄子一样。
王云梦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孩子,我刚刚弄痛你了吧?真是抱歉,有人在追杀我,我才逃到这里。我自己还好,如果被他们发现花儿的下落,那花儿一定会有危险,因此我刚才听你提起花儿,一时情急,才对你下了狠手,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贾珂脸上一红,腼腆笑道:“我怎么会怪伯母,我是王兄的朋友,伯母是王兄的母亲,就好像是我的母亲一样,母亲打儿子,不是天经地义么。伯母千万别放心上。”
他面上虽作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口中说的话也是一派真挚热忱,心中却又害怕又恼怒。
他情愿王云梦像刚才那样折磨他,也不愿看见王云梦对他笑脸相迎,轻声软语。
古语有云:“北方有美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如今美人有,还在对他笑,但是他既没有城,也没有国,岂不是只能用自己这条命来买这笑?
王云梦本在凝视他,似在估量他这小身板有几两肉,能卖多少钱,听完他的话,嫣然道:“好孩子,既然你当我是母亲,那我自然也当你是我的儿子。儿子帮母亲做几件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你说是不是?”
贾珂面上笑道:“当然。”心里痛骂:“好厚的脸皮!老子不过客气几句,想哄你开心溜之大吉,你就顺杆爬了!”
王云梦嫣然道:“我有两个死对头正在追我,我侥幸先一步发现了她们,虽然受了伤,好在逃出了埋伏,顺着皇宫的活水游到这里。她们暂时还找不来,但是她们和官兵勾结,四处找我,我必须立马离开京城。”
贾珂道:“伯母那两个对头是谁?”
王云梦道:“她们是一对姐妹,穿着宫装,长得马马虎虎,一个叫邀月,另一个叫怜星……”
贾珂两眼发直的看着她,想起书里怜星刚出场,就拿起鸡冠人精钢做的鸡爪镰当熟食铺里卖的五香鸡爪咬的场面。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宫装美人对他微微一笑,樱唇微张,吐出半截钢爪,然后在他这颗漂亮脑袋上咬了一口,她吐出一块雪白的头骨,喃喃道:“嗯,口感是嘎嘣脆的鸡肉味……”
作者有话要说:珂珂的脑内小剧场里的怜星的说的口感是嘎嘣脆的鸡肉味这个梗来自贝爷,话说怜星用牙齿咬断精钢真的惊到我了,明玉功真的太牛了,连牙齿都能武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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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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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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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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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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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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