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小毛倒是偶能出门,寻人要个物件或传句主子的需求。
毕竟不是拘禁关押的名义,又是秦家大爷的屋里人,有了庶长女在手,难保他日有机会回府,再生个庶子一飞冲天。
故而别院里的一干人,在面上从不为难这主仆仨,大小要求也竭力满足。大爷虽未明着放话,当初却是提人去“问”过的。
做下人的哪一个眼睛不尖心里不明?
这不,李勇差人送了口信后,院里十几号人都要崩断神经了,停下手头所有事先投入到恭候大爷莅临的准备工作中。
阴雨了几天,这日放晴。
闷在房中消沉一段时间的梁辛再度认清现实,和小毛把小床抬到院子的石榴树下,架起几个大盆趁着日光大洗大晒。
别说被褥湿气太重,感觉她自己都快发霉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急着逃走赚不了大钱不说,可能吃顿饱饭都困难,何况带不带小猴子还没纠结清楚。
想不出来先不想,毕竟好吃好睡才更助于开发智力……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小姐您就坐着吧啊,当心跌倒碰到脑袋,奴婢去给您拿吃的来。”小毛不知是第几次放下手中的活,去哄小床里扶着栅栏站立摇晃的小主子坐下,玩具换了好几样,改换吃的了。
梁辛愁得直叹气,没见过这么爱操心的小姑娘,活像个小老太婆。
“别给她吃了,你看那小肚子鼓的,人到中年的啤酒肚也就这样吧?你去把咱们仨的衣服都抱出来晒晒,一会儿我喊你出来打水。”她自问家务活不在话下,但打水真不如小毛。
“不然您和小姐还是去廊下坐着吧,一会儿日头大了会晒坏的。”小毛瞅着干活的主子一脸不情愿,望了望天核算多久会晒到小主子,张嘴想劝点有用的,发现每回都说不过,只得在主子老神在在的注视下,跺跺脚干活去了。
没迈几步,她又不放心地回去给主子脑袋上披了条红绸巾,再次叮嘱,“那您别只顾着看话本,晒到小姐就喊我……”
虽未酷暑,主子皮肤娇嫩哪里能晒得?
梁辛点头安抚,倒没反对披块防晒巾,抬手裹了两下只露出半张脸,便悠然自得地一心四用起来。
一手摇着手鼓去逗站在跟前咿咿呀呀的娃,一手捧着话本读得津津有味,裤腿卷到膝盖上,双脚正有节奏地踩踏着盆里的床单。
干活的过程又降温,踩在凉凉的井水里,对抗不太强烈的阳光最舒服不过。
当然免不了被小毛啰嗦一堆寒从脚入的大道理,好在辩赢了。
秦商靠近月亮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大的那个摇着手鼓,嘴里哼着怪异小调,视线落在右手的小本上,裸着白皙纤细的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踩踏;小的那个站一会儿坐一会儿,闭眼哼唧撒娇几句又睁眼去瞄成效,发现依然没人理会便一屁股坐下扯着布老虎啃,啃两下又站起重复撒娇。
“爷,梁姨娘这……”
秦勇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不过才一开口就被主子示意闭嘴。
这是啥手段来着?苦肉计?可瞧她的表情挺享受。莫非是新式勾魂术?可为啥遮了半张脸只露两条小腿?
这技俩闻所未闻呐!
“呀呀呐呐嘛嘛……”
求关注的某娃没耐心了,摸来了小木棰开始敲着栅栏咒骂抗议。
语气还挺凶。
看得正入迷的某位老娘也不是完全忽略孩子,大步往前一跨跳进了井边的另一个大盆,将手中的玩具塞到抗议的某娃手中,继续干活。
“小猴子乖乖玩会儿啊,等苗小姐和探花朗入了洞房就抱你出来哦。”她摸了摸孩子晒温的发顶,翻页加快阅读速度。
殊不知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已有人皱紧了眉头,显然不能接受她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粗鄙不堪的话。
嗯,对秦家大爷来说,“洞房”的确是府里的禁词,李勇已险些惊掉了下巴。
“爷……”
他神色慌张地瞥了主子一眼,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即开溜。
看了姨娘的小腿已是罪过,此时再见了姨娘庸俗的“真面目”,主子若追究起来他哪有好果子吃?
“你几时派人来传话的?”
秦商很怀疑院里那女人压根不知他今日要来,虽看得出她在做什么,但完全不能理解。
这岂止是性情大变,简直已是疯魔。他不禁猜想是将她关出病来了。
这女人虽有城府够胆使计怀上孩子,不安心不假,却也不该是这幅……不三不四的浪荡模样。
“呃……”
李勇被问得一愣,脑中瞬间明白了什么,压低嗓音回道:“本以为要将铺子巡遍才来,就没急着送信来,也就比您早一步出门。”
他倒忘了今日主子只去粮铺走了几脚,方才进大门时还瞧见两个拿着掸子退下的婆子,想来是急着准备迎接主子,来不及通知院子最深处的这主仆仨。
“没用的东西!”
秦商腹中有股说不出的怒气,不知是气秦勇传话没到位导致让他见着那女人的歪风邪气,还是气自己的到来没得到应有的重视。
总之气得莫名其妙,本就没表情的脸顿时阴沉,话音一落便大步跨进月亮门。
他这一声责备没控制情绪与音量,惊得母女俩浑身一颤。
梁辛下意识地扔掉话本,抱起发愣的女儿箭一般蹿出老远,才满脸防备地盯着进院的两个男人。
男人?!
她这院子除了林妈什么时候来过外人?只有半夜翻墙的那小贼!
不过这光天化日之下……哪个贼敢这么光明正大地闯进来?
“小……小毛!”
梁辛颤着声音喊了一嗓子,视线迅速扫描迎面走来的二人,发现只后面那人端了托盘不见明显凶器,又是从月亮门进来的,可以大致排除劫匪类的可能。
你谁啊这是?!
走路带风一脸凶相,凭什么吓唬人啊!
她憋住了即将出口的质问,随着距离的拉近不自觉地后退,汗液已爬满了后背。
面对这架势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怂,吓得不轻。
“呀呀呀!呀呀!”
小猴子大概觉得事不关己,不满地抗议两句安心地窝在她娘怀里继续啃咬沾满口水的摇鼓。
“小毛快出来!嘶……”
她不认识人不好开口啊!
梁辛忽地感觉右脚脚底一阵刺痛,反射性地缩起脚来,只是忽略手里抱了个娃,重心不稳险些摔倒,为平衡又迅速踩了下去,这下扎得更酸爽,痛得蹲下身子。
大概手上力度没掌控好,蹲下那刻脑袋还被娃手中的摇鼓敲了一下。
“来了来了,可是小姐饿了?早说了小姐光吃奶是熬不过一个时辰的,待我晒了这最后一箱就去泡米糊来,您先进屋给小姐喂几口垫垫肚子——”小毛抱着一堆比她还高的衣物跨出房门,边走边说朝南边的晾衣杆走去,余光斜到空空如也的小床,不自觉地转身去寻主子。
还没看见蹲在地上的大小主子,倒是另二人先入了她的视线。
“大爷?!”
小毛的惊吓程度不比梁辛小,炸毛的猫般呆立原地,瞪大双目抱着那大捧衣物僵直身体,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当然也无法顾及地上那扎脚的主子。
大爷!
啊啊啊!是原主她大爷!
呸,是原主她姘头!
梁辛眸光一闪,顿时原地蹦起,直愣愣地盯着那停住脚步正饶有兴味打量她的男人,脑中飞速搜索各种反应,生气?娇羞?意外?感动?冷漠?奉承?来得这么突然,她来不及想该拿出什么态度去应付啊!
饶是她这边百转千回捉摸不定,也不过才眨眼的功夫。
“李勇,愣着做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秦商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那满身防备的女人,裤腿已在逃窜中掉落一只,堪堪盖住脚板,露出痛得缩起的脚趾。
不论是否做戏,从石面上的殷红来看,这脚显然已扎穿。
他伸手接了那口水直流的孩子,先一步进屋去了。
“你这笨丫头发什么怵?爷会吃人不成?快扶姨娘进屋,还愣着做什么!”
李勇单手接过小毛手中的衣物,催促着呆愣的主仆二人。
前头那一位已是气得不轻,哪有这样被下过面子?
瞧着大小姐是十分伶俐可爱的,他手里还端着主子昨儿个突然要赏下来的八大件,可别一会儿怒得要带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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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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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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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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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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