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诊治的还是先前那个太医,太医看她额上还带着虚汗,脸色比之前更白,他一把脉,眼带怀疑。
不过半日工夫,公主的脑子是过了半辈子吧?竟然伤脑至此,问题是,公主瞧着就是个傻乐好吃的,怎会总是忧虑过度呢?
“公主,您再这般思虑过重,恐会早生华发。”太医劝道。
楚攸宁摸摸一头浓密秀发,“那不能,我都用了一辈子了,没白也没秃。”
太医:……公主这一辈子是不是有点短。
“嗯,公主的头发最是乌黑柔顺。”沈无咎摸摸她的脑袋,看向太医,“可有补脑之法?”
“下官可开一副补气养神药汤给公主试试看。”
楚攸宁想到以前沈无咎喝的那药,隔老远都能闻出苦味,她坚决摇头,“是药三分毒,这个没法对症下药,我不要。”
沈无咎低头哄,“就喝一副看看,若是无甚作用就不喝了。”
楚攸宁眨眨眼,倒时候倒了就是。她乖巧点头,“听你的。”
太医:……
公主连陛下的账都不买,偏就听得进驸马的话,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沈无咎和楚攸宁的目光看向已经取出针来的沈无非,他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好似陷入翻天覆地的回忆里。琇書網
被封住的记忆一解封,自然掩盖了催眠出来的虚假记忆。
此时的沈无非正陷在混乱的记忆里,无法自拔。
那年杏花春雨,十二岁的京城小霸王策马扬鞭惊了人家的马车,一姑娘从马车里出来,气质如兰,清扬婉兮。
以及,后来他爬在墙头磕磕绊绊念着临时抱佛脚学来的诗句讨人姑娘欢心。
主子,这是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消息,二爷在战场上失踪了,沈家军军心不稳
四弟,这是我给你三嫂写好的放妻书,待我走后,你拿去给她,就说我沈三对不住她
三哥,你留下!我去边关!
你还小呢,镇不住沈家军,三哥这一走,往后家中只能指望你照顾了。
三哥,你不亲自同三嫂道别吗?
不了,趁宾客未散离去也好向世人证明你三嫂仍是清白之身
“阿锦……”
沈无非眼睛未睁开,嘴里呢喃着这个早已被遗忘的名。
画面一转,是将至边关时的重重暗杀,以及从越国皇帝嘴里得知的真相。
你父亲与你大哥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被庆帝下令战死沙场,想必你一直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吧。因为被你大哥杀死的那个皇子与你们庆国皇帝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长得与朕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朕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
景徽帝处理完攻下越国后的一应事宜,又来到春华殿,这是沈无咎选来安置沈三的地方。
听守在外头的程安说里头传了太医,没让宣扬,直接进去。
一进殿,看到太医正给沈无非缠纱布,他不禁诧异,“针取出来了?”
与此同时,沈无非睁开眼,猛地看向景徽帝。
那一瞬间,景徽帝恍如猛兽盯上。
沈无非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就到景徽帝面前,伸手就要掐住景徽帝。
“住手!”
沈无咎和楚攸宁同时喊。
楚攸宁反应神速,抓起桌上的茶壶砸过去,正好击中他的手,强大的力气阻止了沈无非的动作。
亲眼见识到沈无非的速度,沈无咎当机立断飞身过去护着景徽帝往外撤。
一到殿外,无论是禁军还是暗中的暗卫都上前护驾。
没事干一直在春华殿外头等公主出来的陈子善几个,看到突发的这一幕,有些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陛下一进去就遭刺杀了。”
陈子善几个是公主的人,公主跟着驸马上战场打仗,他们一样只能在后头帮忙,每攻下一座城就给公主搜刮好吃的,顺便帮公主抢大户,公主没空,他们得替公主想干的事给干了。
有陛下那么盛大的仪驾在,带上他们倒也不算累赘。
一进宫自然要找公主,结果到了之后被拦着不让靠近,要不是程安保证不是公主出事,他们都要以为在里面躺着的人是公主了。
既然不是公主也不是驸马,那是谁值得陛下亲自关心,还召了两国太医,问程安,程安讳莫如深。
结果还没等他们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呢,驸马突然护着陛下从里面冲出来,紧跟出来的是一道快得肉眼捕捉不到的人影。
沈无非速度极快,几乎是一下子又来到沈无咎面前,却是绕过沈无咎从侧方攻击景徽帝。
“昏君!我沈家自曾祖父那一代起,为庆国出生入死,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到头来竟因为一桩丑事要我父兄性命!”
“我父兄宁可堂堂正正战死,也不愿被迫战死,那对忠于战场的人来说,是一种耻辱!”
“我二哥不过有所怀疑,你便勾结越国谋害他在战场失踪!老天有眼,让我还活着为沈家讨个公道!”沈无非似乎不认得沈无咎,整个人陷入记忆里。
在场的人也不是都知道春华殿里频繁召两国太医医治的是与沈家有关之人,这会听沈无非这般厉声质问,恨不得没长耳朵。
不说一桩丑事是什么,光那句“昏君”就足以满门招斩了,何况还涉及陛下陷害忠良。
被护得严严实实的景徽帝脸色阴沉,沈三该庆幸他还有点顾忌,没直嚷嚷出他的身世。
“三哥,你冷静点!”沈无咎险些挡不住沈无非,不明白三哥怎一恢复记忆就要弑君。
陛下是对沈家有愧,可真要翻脸起来也是一念之间的事。
“我觉得三哥的记忆是恢复到记忆被封之前一心想要做的事了。”楚攸宁大声说。
沈无非身影移来换去,楚攸宁不得不勉强使用精神力捕捉,告诉沈无咎方位,让他阻拦。
……
沈无恙牵着归哥儿过来找楚攸宁,两人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大一小,相似的两张脸,做着相同的动作,说不出的好笑。
裴延初因为领兵打仗,如今还在领兵搜查城里,确保没有越国皇族余孽。
沈思洛担心沈无恙带着归哥儿不知轻重,一直跟在后面。
二哥的智力好似一天天在长,但是跟归哥儿玩一块还是跟个小孩似的,瞧着不像父亲,倒像玩伴。
忽然,沈无恙放开归哥儿,迅如猎豹朝前方跑去,快得跑出残影。
“爹爹!”
“二哥!”
沈思洛吓得赶紧拉上归哥儿跑去追。
沈无恙一直记得楚攸宁交代他保护好她父皇,不然不带他玩,这不,一看到前方有人攻击景徽帝就立即执行命令冲上去了。
他直冲过去撞开沈无非,跟只野兽似的朝沈无非招呼。
谁也没料到沈无恙会突然冲出来和沈无非对打,所有人都惊呆了,两个没有记忆的亲兄弟打起来了。
沈无恙虽然比沈无非早上战场,身手了得,但是沈无非这些年没少跟着越了帝的死士训练,再加上两人身体都经过改造,打起来竟也不相上下。
好不容易,沈无非压下沈无恙的拳头,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顿时惊住了,“二哥?!”
二哥不是失踪了吗?怎会在这?
“妹妹说让我保护好他。”沈无恙挣开手,拳头继续朝他身上砸。
楚攸宁听到沈无恙这么说,不禁惊呆。所以,沈无恙是因为她让他护好景徽帝,一看到有人要杀景徽帝就往前冲了。
继初次见面揍人扔人之后,她又多一项让兄弟相残的罪,看来她在沈无咎这两位兄长心里是不能好了。
沈无非一眼就看到这二哥神智不对,他利用速度能力再次扣住沈无恙,“二哥,是你告诉我,狗皇帝为了给越国一个交代,让咱父亲和大哥战死的,你忘了!”
原本还凶狠挥拳的沈无恙突然震住,脑子里恍若白光一闪,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呆立不动。
“三哥,对不住。”沈无咎趁其不备,从后面敲昏沈无非,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此时的沈无恙却是被打开了记忆开关。
林豹,为何军中如此低迷,可是打败仗了?
回主子,我军旗开得胜。
既是旗开得胜,你为何一副要哭的样子?还有,打了胜仗军中应该一片欢腾啊,可是父亲不许?他都严厉了一辈子了。
主子,将军和大爷……战死了。
好你个小子,谁给你的狗胆,敢逗弄主子了!
主子,将军和大爷的尸首就在校场上。
不可能!我父亲和大哥怎可能会死!我不信!
眼前仿佛浮现出他挤开人群看到父亲和大哥尸首就躺在板子上,脸上还带着属于战场的风沙和血迹。
主子,查到了,大爷当日杀的那人是越国皇子。
所以,真相是陛下为了给越国一个交代,让父亲和大哥战死是吗?
我父亲和大哥可以战死,但绝不能是这么个战死法!
……
“二哥?”
沈无咎刚让程安把沈无非带下去,回头就发现沈无恙不对劲,拳头紧攥,一向赤子般的神情头一次出现痛苦与愤怒。
二哥可是……
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期待,甚至不敢再出声打断。
“爹爹!”
归哥儿挣开沈思洛的手跑过去,抱住他爹的腿,昂头,“爹爹,你怎么了?爹爹!”
见他爹一动不动,他吓坏了,抱着他爹腿又哭又喊。
沈无恙先是被撞了一下,又被稚嫩的哭声唤醒。
他看着只到他大腿高的孩子,缓缓蹲下身,抬起手颤抖地抚上这张小脸,有些笨拙地给他擦泪。
归哥儿眨巴眨巴眼,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跟着眨落,爹爹好像不一样了。
“爹爹,你又要变成不一样的爹爹了吗?”
爹爹刚回来的时候还不会走路,不会吃饭,后来公主婶婶帮爹爹治病后,爹爹开始慢慢会用脚走路,用手吃饭,会开口说话了,和他玩,跟他抢小木剑,不像爹爹,像哥哥。
“你叫,归哥儿对吗?”沈无恙声音喑哑。
归哥儿点头,“嗯!您又忘啦。”
沈无恙摸上他的小脑袋,“大名叫什么?”
“沈知归,母亲给我取的,说是让爹爹知晓归家。”
沈无恙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你母亲,可还好?”
“我跟公主婶婶离家的时候,母亲就去边关找爹爹你了。我答应过母亲等我长大就上战场找爹爹,如今不用等长大爹爹就已经被我寻到了,等回去母亲看到爹爹一定很开怀。爹爹,你到时候要乖。”归哥儿学公主婶婶摸摸头。
沈无恙把他抱进怀里,一行男儿泪滑落脸颊,“好,爹爹一定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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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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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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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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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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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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