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上报了那起漫画打人事件之后,七海建人就去调查过吉野顺平,确认了他看不到咒灵,身上也没有一丝咒力的气息。这个少年在他调查的过程中表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冷静和顺从,让他都有点吃惊。
作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他表现得也有些过于云淡风轻了。
与其说是宽容大度,更像是……
更像是找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东西,以至于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都不愿意在这上面过多停留了。
他说到底不是学校班主任,也不是警察,关于事件的细节无从置喙,就只在最后临别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
“你没有给伊藤叫救护车,真的是因为吓忘了吗?”
那孩子站在警局大门,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漠不关心才是人类最应该具有的美德,警官先生。”
吉野顺平一定有问题。在看过监控中那少年跑出电影院时急切的身影,这个念头就深深地扎在了七海建人的心里。
而顺平最近的几天却过得快乐极了。
“他们说不定已经在怀疑你了哦?顺平。”灰蓝色头发的咒灵躺在吊床上,向着坐在墙角的人类少年歪过头来。
无论再看多少遍,顺平都觉得眼前的生物是如此不可思议。
在又一次召唤出了白金之星的那个下午,他在电影院里猝不及防地邂逅了他梦寐以求的“非日常”。除了脸上的缝合线,剩下哪里都和人类相差无几的生物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有点惊讶地赞叹:“呀,你看得到我啊。”m.χIùmЬ.CǒM
叫做真人的生物就像是突然出现在顺平面前的精灵,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角色,杀害那三个同学的手法残忍无情,在言谈之间也对人类毫无善意可言,但他的存在却将灰姑娘从所有那些同样灰扑扑,或丑陋或美丽,或善良或恶毒的少女们中间提了出来,告诉她——
你是特别的。
他仿佛一个黑白的人物,从同样黑白的世界里一脚踩进了那家七彩的商店里,染上了七彩的颜色,却在大门关上之后一天一天,慢慢地重新褪色,回到只有黑白灰的世界里。而现在真人告诉他,你其实是一个彩色的人。
“那我要怎么办呢?”少年提问:“说不认识真人先生吗?”
“顺从你自己的心愿啦,顺平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真人一副无忧无虑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顺平把他出卖给咒术师。
这是和商店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诅咒,咒术师和咒灵,从人类负面情绪中生出来的世界的另一面。但奇怪的是,由此和他产生了交集的人却有些微妙的相像。
“真人先生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顺平突然开口。
咒灵有点好奇地直起身来:“嗯?”
“她是个开商店的人,”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没有真的见过她,只在她的店里买过东西,但聊天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
那种仿佛没有心一样,像在注视着一个游戏里的角色一般看着他的目光。
区别只是真人有时候会让他从后背开始打个冷战,而店长更像个没什么攻击性的懒散谜语人。
但两边都让人很舒服,似乎在他们这里,“顺平”这一个个体的一切都是被包容的,怎么样阴暗奇怪的想法都没有关系。
“诶?这样吗?真希望能认识她一下啊。”咒灵捏着他缩小的一个人类,饶有兴趣地笑了一下。
“我也想,”顺平的目光避开了那个改造人,落在透进下水管道的一道细光上:“总觉得七百八十八个工作日之后她说不定就要把我忘了。”
不过总觉得店长小姐那样的人,大概对交新朋友兴趣不大吧,如果能变成新客户可能她会更高兴一点。
他这么想着,没有想到很快居然就接到了店长的消息。
那天他回到家,深夜一个人蜷缩在床上,感觉到真人教给他的,叫做咒力的光辉在手上闪烁,没有忍住掏出了那块宝石。
月光宛如流水一般顺着窗户铺满了他的房间,和那些亮起来的商店蓝光屏幕一起,把他的半张脸照亮。
他还剩下八页漫画,还可以将白金之星叫出来八次,下次给替身大哥展示他新学会的术式吧,说不定还可以让真人先生看看他。
认识不了店长,可以先认识一下白金之星。
少年这么想着,在屏幕上一点一点打字。
「店长小姐,我交到了新朋友。」
第二天下午他收到了回复。
来自高专的叫虎杖悠仁的咒术师坐在他旁边,制服上钉着显眼的漩涡扣子。他和顺平想象中的咒术师实属大不一样,乍一看十分普通,完全就是会咒术的自来熟男子高中生。
……也喜欢电影这一点不错。
黑发少年撑着下巴看粉发少年往河里扔石子打水漂——他居然还打得很好——觉得真人说的好像也没那么对,咒术师感觉上还是比咒灵要平易近人多了。
现在想想,当初在警局里见过的那一个金发男人,大概也是来测试他到底能不能看到咒灵的咒术师吧,他们怀疑伊藤是被术式揍了吗?
但总之,那位金发咒术师看起来也就像个正常的上班族,满脸被工作摧残的样子,猛的一看像是保险公司的白领。
可能是太久没有和同龄人正常接触过,叫虎杖悠仁的这家伙又太开朗,太普通,太让人放松警惕了,不知不觉就把他领回了家,甚至还留下吃了晚饭。
顺平的妈妈很喜欢他,两个人都是开朗过头的性格,凑在一起说相声笑的隔壁邻居耳朵失聪,顺平刚要提醒他们声音小一点,就感觉到他放在口袋里的宝石亮了亮。
“我去下洗手间。”他一边糊弄着,一边跑进了厕所。
「恭喜,那在这个大好的日子里,把尾款结一下吧?」
“!!!!”
虎杖悠仁明显感觉到顺平去了个卫生间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
他好像椅子上有钉子似的。
在他又一次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想要拿起果汁喝一口却错拿了妈妈的酒之后,善解人意的虎杖犹豫了一下,把他拉过来,担忧且含蓄地轻声问道。
“你没事吧?是弄脏了裤子吗?还是堵了马桶……?”
“!!”顺平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呢?!”
“嗯?怎么啦?为什么说悄悄话不带我?!”吉野妈妈醉醺醺的脑袋凑过来。
顺平生怕被妈妈听到裤子和马桶的话题:“什么都没有,你喝醉了。”
“嗯嗯,阿姨喝太多啦。”虎杖帮腔,一边隐蔽地扭回头来:“……那是厕所里有咒灵?”
“之前五条老师有讲过马桶里突然冒出一张脸的咒灵的故事……总之如果真的看到了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和阿姨的!”
“…………”看着这家伙真诚的神色,顺平叹口气,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没有脾气:“什么也没有,你该回家了。”
“哦哦好,不看电影了吗?”虎杖不疑有他:“那你和阿姨早点休息哦!”
咒术师帮他收拾好了晚饭的一片狼藉,站在玄关处摆摆手:“下次再一起玩啊!”
“嗯嗯,玩儿好啊,”顺平满脑子都是店长要来了,她什么时候来,她要从他这收走什么,随便糊弄了下,把虎杖推出门去:“路上小心。”
在院子门口的地方他听到模糊的声音,像是虎杖碰上了熟人。
“诶?好久不见!……怎么到这来了?太晚了,需要我等等你吗?伊地知先生说他马上开车来。”
然后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又轻又低:“不用啦,你先走吧。”
然后虎杖似乎走了,门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顺平被咒力强化过的耳朵里响起来,那孩子笔直地冲着他家的方向而来。
会是她吗?大晚上?来收,收取报酬……?
他紧张得快要昏过去了,抓着门的手一瞬间都有点麻。那脚步声停在他门前,然后门铃响了。
“你好,请问是吉野顺平先生家吗?”
伴随着这道声音,少年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抓了根球棒在手上,然后小心翼翼,鼓足勇气从猫眼看了出去。
好家伙,这一下差点背过气去。
……幸好妈妈睡着了。
门外站着个大号兔八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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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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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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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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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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