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也是邓通侯的妾室,排行第三,算的上有资历的老人了。
李氏父母是侯府的家生子管家,据说她自幼被当半个小姐养大,知文识字,端庄文雅,仪态仟仟,及笄后理所当然被侯爷一见钟情,成了侯府的三姨娘,哪怕后来失了宠,却也凭着那地头蛇般的家世,在众姨娘中颇有威望。
与得势便猖狂的邵氏不同,李姨娘脾性温柔,待人和善,得宠时对先进门的“姐姐”们恭敬谦卑,失宠后待盛宠的“妹妹”们不卑不亢,因此在侯府中颇有威望。
每隔十天,李姨娘便会给各位“姐妹”下一份帖子,邀大家聚上一聚,用李姨娘的话说:同为侯爷的女人,大家就是一家人,合该亲香亲香。
一年前谢瑾禾刚穿过来时,硬着头皮去参加过几次,三十个女人叽叽喳喳,实在吵得耳朵疼。
后来她见二十三姨娘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也没人给穿小鞋,便打着身体有恙的幌子,给推拒了几回。
李姨娘闻弦知雅意,便不再给她下帖子,她也过了这一年的安生日子。
但即使她几乎不参与这些社交,却也耳闻过李姨娘的能干之处——这茶宴确实弄得有声有色,就连盛宠时的邵姨娘都不敢造次。
即使公主入门做了主母,但李姨娘的茶宴还是如期举行,可见公主确实没打算对妾室们动手。
她跟李姨娘并无什么交情,对方却特意邀她,只能是冲着公主而来。www.xiumb.com
谢瑾禾阖上帖子,这并不是不行,她也有事情想向李姨娘打听。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活得过这三天才行。
谢瑾禾捏了捏自己的婴儿肥。
她有预感,自己很快就能瘦成瓜子脸。
为了想老板证明她值得这份高薪,第二日卯时,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梳妆。
妆太浓了可不行,她们做妾的,可不能在正室面前刷存在感,妆太素了也不行,她现在可是公主麾下一份子,不能丢了公主脸面。
她点了胭脂,在脸上涂涂抹抹,还给自己挽了个头发。
春槐可心疼坏了,她来这里一年多,除非府里有大事发生,姨娘就从没在中午前起来过。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姨娘说过,从今天起,她要开始赚钱养家啦!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家。
想着,春槐往锅里又多仍了两个鸡蛋,煮一会儿就捞出来,姨娘喜欢吃带流心的水煮蛋。
等谢瑾禾妆扮完成后,食物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除了大厨房取回来的几碟早点,还有一盘水煮蛋。
她敲了一个,把壳剥掉,又配着喝了一碗粥,热乎乎的,烫得肚子暖洋洋。
春槐虽然年纪小小,但早早就靠自学领悟了“麻麻说你饿你就饿”的精髓,见谢瑾禾不吃的,她连忙又剥了两个,放在空碟上推过来:“姨娘你快吃呀,现在还早,来得及的。”
谢瑾禾打了个饱嗝,无奈地道:“嗝,你为什么总觉得我饭量很大呢?”
春槐嘿嘿嘿地笑:“吃得饱饱的,对身体好。”
……这姑娘对吃饱有一种执念,谢瑾禾不再纠缠这件事,从公主的赏赐中扒拉出一件水蓝色的衣裳套上,手里还揣了个从二十三姨娘那借来的算盘。
有没有用不重要,主要是装相。
这一次,谢瑾禾留足了时间,路上并没发生什么意外,非常顺利的来到了正院。
也就是这时候,谢瑾禾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镇国公主的出降,带给了邓通候府多大的变化。
靠近正院100米内,已经戒严,暗处隐藏着无数悄无声息的身影,她能感觉到,那些谨慎沉默的视线通通落在了她身上。
正院的大门口,光明正大站着两个昂首挺胸的士兵,那神态气势,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没有人阻拦谢瑾禾,那两位护门神甚至连眼皮都没挪动一下,想来已经有人告知过他们,她即将日日出入正院的事。
一路上都这么畅通无阻,可等她站在正院门口,自己就先怯了。
排斥,提防,惶恐。
不管她怎么告诉自己,不过是换个地方当社畜,跟以前没有区别,但其实内心深处,她还是怕的。
怎么可能没区别呢?
现代社畜干不爽了,直接拍桌子走人,还能顺便撕个逼,老板想留你只能拿钱砸。
古代社畜干不爽了……你竟敢不爽?
谢瑾禾深吸一口气,仿佛奔赴刑场一样,踏进了正院。
然后……赴了个寂寞。
不仅公主不在,就连张嬷嬷也不在,一个脸生的侍卫服引着她往里走,最近拐了几拐,才在一间幽静的屋子前停了下来,冲她友好地笑了笑:“谢姨娘,邓通侯府的账本就在这里面了。”
说着,他“吱呀”一声将门推开,露出了里面半人高的账本和一个年轻的青衫男子。
男人笑眯眯地冲她挥手:“你好呀,我是元熹请来的账房先生,来教你看账本的哦。”
谢瑾禾脸色微妙起来。
公主不会是想找人绿了邓通侯吧?
虽说她也不喜欢这男人,但好歹拿着人家发的工资呢,她真不打算跳槽啊。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神情不对,侍卫连忙解释:“他是我们殿下的军师,殿下回京述职后,他便闲了下来,殿下便安排了一份教习工作,免得空拿晌粮。”
不知为何,谢瑾禾感觉更微妙了。
她端详青衫男子片刻,容颜俊秀,气质清雅,翩翩佳公子。
又默默转头看了看身侧的侍卫,棱角分明,眼眸深邃,忠犬小狼狗。
咳咳,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邓通侯应该被气疯了吧。
她并不知道,她猜对了。
气疯了的邓通侯正跟狐朋狗友聚在青楼里,气得吱哇乱叫。
“你疯了吧。”狐朋狗友将脸蒙得严严实实,一边跟他说话,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大婚第三日,你就敢上青楼,是怕自己命太长吗?”
邓通侯一拳砸在桌子上:“是他们实在太可恨!”
“他们?”胡鹏和苟友对视一眼,迅速地围过来,有瓜吃!
“没错。”邓通侯已经气得牙齿咯嘣响:“你们不知晓,我这个驸马,当得实在憋屈。”
胡鹏苟友默契地对了个眼,开始刺激他:“哪里憋屈了?京中好多人都羡慕你呢,娶了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还能坐拥家中众多娇妾,美得很美得很!”
邓通侯不负众望地自爆:“呵,什么齐人之福,谁不知我已经变成了绿毛龟?!”
小酒一喝,他就憋不住话:“还没大婚呢,就把男宠团全塞进了后院,那是我的后院!还有那小情人叫苏什么的,今天一大早,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我的侯府,我不过在府里撞见了,上前质问两句,他竟将我暴打了一顿!”
“然后公主来了,我想跟她讨个说法,然后她又将我打了一顿。”
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臂,现在还是疼的!
这确实有点惨哈。
胡鹏苟友对视一眼,不由生出一丢丢同情和幸灾乐祸。
谁叫他跟岑皇后联合起来,趁着陛下不在,算计了这桩婚事呢,傻了吧。
看在这小子给他们做了好几年移动钱庄的份上,胡鹏苟友好心劝他:“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如今皇后娘娘心疼你,护着你,你自然不惧,可自从元后娘娘去世后,陛下简直将镇国公主捧在了心窝窝里,你跟公主天长日久僵持下去,吃亏的也是你,万一娘娘累了倦了,你该当如何?做人要多考虑后路啊。”
倦了?邓通侯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坠儿,哼笑一声。
那些肮脏事儿,可都在他手里捏着呢,哪怕是为了手脚阔绰的好日子,他的好姨母也只会拼尽全力护着他。
胡鹏和苟友:……劝不动。
他们语重心长,最后一次劝说:“公主虽然粗鄙了些,但她也算得上贤惠,你看,你这么多妾室,她都没有发难,还允许你妾室诞下长子,咱们大行建朝以来,就没见过驸马纳妾生庶子的……你看,实在不行,你把她当个摆设,各过各的得了。”
“各不了。”
“你们不知道,传闻是真的,她真的荤素不忌。”
“我家如云告诉我,她已经开始对我的妾室下手了。”
“哪怕是我不要的女人,也是我的东西,她竟然试图染指。”
邓通侯猛地往喉咙里灌了一壶酒,眼神阴冷:“今日之耻,来日必定奉还,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你想死不要连累我们啊啊啊!”苟友简直是恨铁不成钢:“陛下本来就对你不满意,若非顾着皇后娘娘的颜面,早将你咔嚓掉了,你若是自己作死,你猜陛下会不会顺水推舟?”
邓通侯嗤笑一声,并不以为忤:“陛下膝下只有大皇子这么一个儿子,哪怕是再宠这个女儿,还能越过未来的储君去?”
虽然理是这个理,但你不要说出来啊啊啊,胡鹏苟友头都大了,他们只是从家里骗了点钱出来喝花酒,没想到会撞上邓通侯这个大傻子,更没想到这个大傻子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啊!
两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劝说他,试图让他放弃这个可怕的念头。
邓通侯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开始喝闷酒。
他已经有了主意,谁也劝不动他。
胡鹏和苟友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看出来了,这傻子邓通侯是来真的。
他们决定举报他。
谢瑾禾从正院出来时,夕阳只剩下一个尾巴,挂在天上摇摇欲坠,她整个人已经蔫巴了。
也不知道苏昀咋这么能说,还辣么自来熟,非说她在这上面有天赋,要把她培养成公主的得力干将。
能没天赋吗?大学学了四年,毕业后又在会计事务所干了五年……谢瑾禾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苏昀摇着纸扇,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笑得十分得意:“真不用我送你?”
开玩笑,也就公主这管得严,要这人真跟着去了后院,估摸着邓通侯不但要辞退她,还要她命。
谢瑾禾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表示拒绝。
“那好吧。”苏昀幽幽叹口气:“那真是太遗憾了,晚一点呢,我让人把作业给你送过去,你一定要认真写哦,明天早上早点过来,我可是很期待呢。”
谢瑾禾背着他悄悄翻了个白眼,毕业n年,再次重温家庭作业,一点都不怀念好嘛!
可惜钱难挣,那啥难吃,命更难保……谢瑾禾决定先回去吃个饭,抚慰一下悲伤。
她拐过假山,穿过花园,隔得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她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一眼,好像有个酒鬼。
眼看酒鬼往自己的方向走,谢瑾禾停住了,片刻的功夫,终于看清了来人。
正在向她走来的,是一座四人抬的轿撵,上面坐着喝得醉醺醺的邓通侯。
醉鬼吱哇乱喊着,好像还发起了酒疯。
谢瑾禾默默退到了角落里。
谁知轿子晃了几下,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一道轻浮的声音喊道:“谢姨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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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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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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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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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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