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带着诚惶诚恐,仿佛那扇普普通通的大铁门外装的是极致的宇宙奥义。
然后她似乎又要痛哭起来。
是啊,知晓自己已经是个亡魂才找到了可供归去的大门,但一缕游魂又哪儿还有家可归。
所以这些天来一直都在兜兜转转寻找这出口的张易湘,如今呆站在大门口,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远处有辆机车呼啸而来,停在对面人工河畔的休息区。
一眼看到车上下来的那个男人,张易湘才像如梦初醒似的眨了眨眼睛。
然后带着比刚才更不敢置信的眼神,她往前走了一步,嘴里喃喃:“原来他还活着……”
那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皮肤幽黑,样貌周正。
自下车后就始终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走到河边兀自往河流以南的地方看了片刻,然后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点了支烟。
见状张易湘迅速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人行道边缘,但即将穿越马路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迅速倒退。
险些因此绊倒,她顺势坐到马路牙子上,呆呆看着那个抽烟的男人,半晌没有再动。
那男人半支烟没抽完就站了起来。
又往南面看了片刻后,他走到河边弯下腰,在朝南方向用粉笔划了个圈。
然后四下打量了一阵,见周围没几个人,便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几叠元宝纸钱,依次放进那个圈里,用打火机点燃了。
见状张易湘的手颤抖了起来。
我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她肩膀也微微耸动,想来是又哭了。
狼蛛小六就站在她右侧,但她一直都没发现。
或许是吐完了丝的关系,小六原本白得透亮的身体又变成了灰色。灰色的小六和灰色的马路牙子,几乎混为了一体,唯一醒目的是它身上那些黑洞洞的眼睛,闪闪烁烁,若有所思地看着无声抽泣的张易湘。
元宝纸钱烧得很快,只一会儿工夫那只粉笔圈里就只剩下一堆白色的纸灰。
空气里还飘着燃烧后的青烟,男人在那片薄烟里重新骑上机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张易湘的目光没有追随他的离开,她只是一直看着马路对面那堆灰烬。
有小区夜归的人从大门口经过,瞥间那对灰烬上的烟,摇了摇头:“又是那个人,也不知道祭拜谁,隔三岔五的到这里烧东西。”
“河边风大,太危险了,上次看他被城管说,还以为他不来了,好么,干脆半夜来。”
“真是又迷信又自私。”
“就是,这个素质……”
人声渐远,没人能看到坐在马路牙子上的张易湘。
她呆呆听着那些人的话,过了片刻,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朝我站的位置看了过来。
但不知为什么她始终看不到我和冥公子,所以很快她又转回头,继续一动不动看着那堆灰烬发呆。
这时狼蛛小六缓缓从她身侧爬了过来。
一路走到冥公子面前,抬高前肢朝他拜了拜:“公子,小六准备好了。”
冥公子手揣着衣兜,斜倚着铁门垂眸看向它:“不后悔?”
“不后悔。”
“行。”他直起身。
手从衣兜里伸出,一手将小六从地上捞起,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间捻着支针,他将小六足底最后一缕丝穿进了那枚针眼里。
见状我正不明所以,忽见冥公子抬眼看向我:“过来。”
我愣了愣,虽不知他叫我过去做什么,但还是立即走了过去。
谁知他把小六朝我递了过来:“抱好它。”
我再愣。
小六也愣。
继而它忽闪着浑身的黑眼睛看着我,任命地叹了口气:“你可别记仇啊老妖精,把我抱抱好。”
狼蛛有八只眼睛。
最大的两只看起来有点呆,但当全部眼睛都朝着你看的时候,说实话有点儿瘆人。
所以原本想要怼它的话,被我迟疑着咽了回去。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把它接到了自己手里。
巴掌大的狼蛛两只手也捧不太过来,还重。于是我一边仔细抱着它,一边道:“那你也别咬我。”
小六笑了笑。
没说话,因为这时冥公子手腕一转,突兀间将那根针从小六背部的中心处扎了进去。
小六哆嗦了一下。
我的手也不由抖了抖。
好在刚被它提醒过,所以我把它抱得很牢,只是感觉自己后背的同样位置一阵发麻。
紧跟着我看到它腹部的中心点裂开一道缝,里头缓缓渗出一线乳白色的液体。
液体很快聚成滴状。
眼看就要落地,冥公子左手一伸,将它接入了掌心。
一碰到冥公子的皮肤,那滴液体立即就往里渗透了进去,不多会儿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冥公子的这只手则随即变成了白骨状。
也不知是否因这液体具有腐蚀性,手骨刚暴露在空气中,就转成了黑色。
对此冥公子却并未理会,只径自用右手捻着穿过小六胸膛的那枚针,将它拔了出来。
这次小六没有哆嗦。
但六条腿缩得特别紧,还翻了白眼。
与此同时,我看到那根被穿在针眼里的银丝下,牵连地扯出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金丝。
“原来它是长这样的……”这时小六似乎缓了过来。低头看着自己肚皮上那根随风飘动的金丝,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根金丝比它吐的银丝细得多,也短得多。
随着冥公子手里那根针的牵引,它很快完全被从小六的肚子里抽离了出来,然后和那滴液体的归宿一样,它也被冥公子的左手吸收了进去。
整个过程,小六就那样不声不响,目不转睛看着那根金丝缠绕在冥公子的指骨上,直至消失。
然后我在冥公子的示意下将它放回到地上。
不过我有些担心地看着它,因为它看起来有些不妥。
六条腿始终紧紧蜷缩着,背上的毛由灰色泛了黄,这让它看起来像只垂死的螃蟹。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那些腿才舒展开来。
而它也似乎重新活络起来,甚至有些欢乐地唱了段:“云掩柴门,钟儿磬儿枕上听。柏子坐中焚,梅花帐绝尘。果然是……”
后面的词,逐渐消失在它嘴里发出的吱吱声中。
它唱不出词了。
但它看起来依旧是换乐的,原地转了两圈,扭着屁股像之前在茶几上那样跳了会儿舞。
看起来像是完全没事了。正这么想着,便见它再次朝冥公子拜了拜。
继而朝我一摆腿,仿佛是个道别。
而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已转过身,迈着它六条腿扭着肚子爬走了。
爬的动作有些怪异。
最初六条腿在地面划拉,片刻四条腿,再等我眨了下眼的时候,这只狼蛛竟跟人一样直立起来,用着两条腿往前走。
重心不稳,走得摇摇晃晃,但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面上时,突然它身子往前一个踉跄。琇書網
待到直起身,圆滚滚的狼蛛倏忽间成了一个人。
一个灰衣灰裤,个子高高的年轻灰发男人。
初初为人,小六种种不习惯。
走路依旧歪歪扭扭的,长久六条腿的行走令它对两条腿的支撑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总算走到张易湘身边,这几乎用空了他全部力气,遂扑通一声直接在张易湘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长出一口气,抬头朝她扬起一张笑脸:“你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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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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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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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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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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