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李谊最后交给冥公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不知冥公子后来究竟做了些什么,会让李谊将那东西交给他。
但很显然,李谊原本是无法碰触到那女鬼的,可是冥公子让这变成了可能。
于是两人很快离开,从头至尾,未曾朝车内缩成一团的老陈看上一眼。
尽管如此,好长一段时间,老陈始终没能抬头,也没能缓过劲来。只一边抱着自己仍在发抖的肩膀,一边狠狠吸着烟,似乎无法相信眼前所见都是真的。
直到我仍不住咳嗽起来,他才一个激灵抬起头,喃喃问我:“他们……走……走了?”
“走了。”我点点头。
于是他立刻推门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我问。
“尿急。”
人经过大起大落,一旦松懈下来,头一个反应果然是三急。
他离开后,车里空气登时清新了不少,我松弛了下僵硬的手臂小心靠回到没被碎玻璃扎到的椅背上,看着冥公子旁若无人地低垂着头,慢条斯理脱下外衣,慢条斯理将手臂上那些玻璃一片片拔出。琇書網
“要我帮忙么?”看了片刻我问他。
他瞥了我一眼,遂转过身,背对着我点了下头:“你可以帮我把这地方清理干净。”
一眼看到他的背,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他背上都是碎玻璃,脖子上也是。这么看来,他刚才真的是替我挡了一把,而且不仅用手,还用了身体。
也难怪那么一大块玻璃得爆裂,我没有被伤到一丝一毫。
“怎么,下不了手?”久等我不动,他回头再次瞥了我一眼。
“不是,我只是觉得……”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他再问。
我没吭声。
其实是想对他说,我觉得自己已不知道该怎么去谢他,谢他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但这句话听着着实无力也无趣得很,所以没有说出口,我靠近过去,将他肩膀处那块玻璃小心翼翼往外拔了一下。
玻璃卡在骨头里,卡得很紧,因此非但没被我顺利拔出,反因那清晰的摩擦感令我手指不由抖了抖。
他觉察到了,透过窗玻璃看了看我,道:“用些力气。”
“那样会不会很疼。”
“这个么……”没等他回答,我牙一咬使劲往外一扯,将那块玻璃咔的声扯了出来。
“你可真见鬼。”迅速捂住了肩胛骨上那道缝隙,他映在窗玻璃上那半张脸不知是有些愠怒,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骷髅的表情实在是很难揣测的不是么。
然而终究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无法知道他究竟疼不疼。
“还要我帮你么?”
“继续。”
“其实我本来只是想问你些问题的。”凑过去继续替他拔除背上的碎玻璃时,我轻轻叹了口气。“结果倒先发掘出了我的医护天赋。”
“你想问我什么事。”
我沉默片刻,道:“我想知道,是不是只要拿钱出去捐款,或者办些慈善机构之类,真的可以把杀人造的孽也抵消掉么?”
闻言冥公子朝我看了一眼:“你是说老陈?”
“是的。”我点点头,“无论是阿红的爷爷,还是老陈的妻子,他们都是死于老陈之手。就算老陈妻子的死是因为当时老陈受了鬼魂的影响,但阿红的爷爷绝对是被他蓄意杀害,所以,既然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为什么那两人无辜被杀后的报应,却并没有施加到老陈的身上?在我看来,他即使用他的钱做了再多善事,仍还是个有罪之人。”
“我似乎从没说起过,那让他被赦免的善事,是他花钱办来的廉价之物。”
“那他是做了什么事给赦免的?”
“但凡刻意行善,虽也是善,却完全不足以抵消他那许多罪孽。因此,如果只是做了那些所谓的善事,我必然不会冒险去干涉舒李谊对他的索命。”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你后来出手干涉?”
“三年前的夏天,他在河南时无心做了件事,给他换来一个契机。”
“什么事……”
“那天,他在一家商场的停车场内发觉一个不足三岁大的孩子,被锁在一辆门窗紧闭的车内。哭得已精疲力竭,如果迟了几分钟,只怕这孩子就会昏厥过去,然后因炎热的车温而窒息死亡。所幸那时,他刚好经过,并刚好听见了这几乎细若游丝的哭声。于是不顾一切砸了车窗救出小孩,并在这孩子的家人赶到时,凭着他多年看人的经验,判断出那些所谓的家人极有问题。因此不顾那些人的威胁,坚持抱着孩子,直到警察赶到。”
“那……后来呢?”
“后来,事实证明,他当时的判断毫无差错,这所谓的家人并不是孩子的真正亲人,而是将他从真正的亲人处偷来,预备将他贩卖给别人的人贩子。因此那天老陈的无心之举,不单是救了那孩子的命,同时也救了一个深陷绝望,几乎面临崩溃的家庭。这样一个因果,你觉得如何?”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抵消了他的罪孽,那样一场善举,倒真的叫我一时再无法对他的罪孽说出些什么来。
“但尽管如此,他那条被我顺手救来的命,却也是有时限的。”
“时限?”
“就是说,”抬眼望向窗外正慢慢走回来的老陈,他淡淡道:“好似死刑犯缓期执行,眼下他性命暂且无事,但若干年后,他却会因为另外的原因,而再度面临不可避免的死。例如某种无法医治的疾病。”
“是么……”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用力吸了口气,我抬头呆呆望住眼前这个一半人面,一半骷髅脸的男人:“那能再问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我前世又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换来这辈子这么短的命,你能从我身上看得出来么……”
“你?”他眉梢一扬。
就在我以为他将要对我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车窗外脚步声一阵急响。
就见那老陈原本是在朝车子方向慢腾腾过来,但突然间朝着冥公子呆呆看了一阵后,身子一转,拔腿就朝远处狂奔而去。
速度快得几乎像是在落荒而逃。
哦,不,应该说,速度快得正是在落荒而逃。
于是原本要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冥公子望着着窗外那迅速跑远的身影轻轻一笑。
随后若有所思望着窗玻璃反光上自己那半边骷髅脸,沉默片刻,瞥向我道:“画家,鉴于我今晚也顺便替你延续了一下命,你是否该给我动动笔了?”
(本卷完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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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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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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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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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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