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被程小小问得楞在当场。他没想到程小小知道自己的身份后,首先在乎的不是他出身,而是他本人的苦乐。

  “快乐?就算我不在天云阁,谁又能保证我一定会快乐呢?无论身在何处,总是喜忧参半吧。”叶卿如实回答,语气中肯而平静。

  程小小在这一刻感到,眼前的这个叫叶卿的人才是那个叫安云的下人真正的模样。淡然睿智,坚定沉稳,还有一种经过尘事捶打而成的洗练。他的木讷和怯懦,都是一层伪装。她想起了她初见他时的情景,想起他那双敏锐的眼睛,想起他周身偶尔散发出的令人倍感安全的气息,还有他一贯的微笑……这才是他——叶卿。

  他的语气中告诉程小小,他并不排斥天云阁。无论他是否出身天云阁,无论他是否适合那个神秘的地方,程小小可以感觉到,那里是一个可以让他安身的地方。

  她不再说什么,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仍没能完全整理好思绪。今天之后,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叶卿的心思此时也是百转千回。他对程小小有歉。最初相识时,他怀疑过她,也向她隐瞒了身份,虽然这些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但如今,他似乎对这个女孩有了别样的情愫,他开始感到内疚。

  “对不起。”

  “怎么了……”程小小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不明所以。

  “我也曾经怀疑过你是受樊予风的指使,来和他联手演一出戏,好挑起葬月谷和武林的事端。你刚到山庄的时候,我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曾经监视过你一阵子……”

  听到叶卿对自己说这些,程小小不怒反喜,他能够说出曾经隐瞒过的她的事,足以证明他相信她。之前的担忧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夸张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倍感轻松。

  “现在我能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你的珍珠链子会掉在我的院子里。”

  看到程小小又恢复了开朗,叶卿便也释怀。他解释道:“那是我到你的院子里查线索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呵呵……看来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她说道,“虽然我还没完全弄懂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过你们的话倒印证了我的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程小小伸出一根手指,得意的在他面前晃晃:“你果然不是个一般人。”

  “果然不是?”叶卿不解。

  “对呀,你一定不知道。”程小小得意的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看到你的眼睛的一刹那,就觉得你不一般呢。”

  “这个说法差强人意。”小小的吃惊后,叶卿也不松口,他玩笑道:“这是事后诸葛亮。”

  “谁说的。”程小小装作不满,刚要开口辩驳,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向走在前方的叶卿。叶卿急忙回身护着,两个人撞了个满怀。叶卿的胸膛温暖而宽厚,程小小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在短暂的头脑短路后,她终于意识到此刻的情景有多么令人尴尬,她反弹似的弹出叶卿的怀抱,低着头一言不发。

  “对……对不起。”

  “……没关系。”

  听见他的回答,她知道对面那个人和她一样的尴尬。

  两个人都没有动作,程小小就这样一直低着头,不知所措。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

  “小小。”

  “恩?”程小小印象中,这是叶卿第一次这样叫她。

  “你……以后想不想去天云阁看看?”

  “啊?”程小小想了好半天,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叶卿似乎很无奈,他并不擅长和女孩子说话。他想了一会儿,含糊道:“我是说,如果以后你不住在山庄了,可以和我去天云阁,你觉得怎么样?”

  “不住在山庄了?”

  “对,那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天云阁?”

  程小小从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寄啸山庄,但是现在她意识到自己似乎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如果有朝一日,这个秘密曝光,她也许真的要另谋去处,可是天云阁这个地方和她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太高不可攀。琇書蛧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寄啸山庄,真的可以去天云阁吗?”

  “当然。”

  程小小欣喜不已,就算离开寄啸山庄,她也不必四处流离。她看看叶卿,叶卿舒眉,云淡风轻。

  回山庄的路似乎特别短。回想这月余的生活,从初到山庄,几次遇险,到今天的突生变故,经过这种种,程小小觉得自己有太多的话想说,一路上说个不停。叶卿微笑地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就这样,很快的,两个人走到了山庄前的林子。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替樊予风办事的?”程小小抛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我观察了你很久才确定的。你从来到山庄并没有和樊予风单独接触过,也没见有什么传递消息的举动,而且……”

  “而且什么?”程小小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

  “而且……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人。虽然不查不到你的身份,可是凭我的直觉我觉得你不会是那种人。”

  “你这也是事后诸葛亮。”程小小得意的说。

  叶卿也不反驳,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程小小道:“总之就是不像。”

  “不像?不像什么?”

  “不像是个会演戏的人。”叶卿说道。

  程小小故意装出不满的样子:“看来那个红絮姑娘说的对,我确实是有些笨,就是想演也演不像。”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何苦装模作样,苦了自己。”

  叶卿的语气暗淡,程小小也不禁跟着伤感起来。她想起了叶卿的身份,他是天云阁的探子。所谓的探子,经常要扮作不同身份的人打探消息,连名字都不能用真的。有时要在人面前毫不张扬,就像这次这样,踏踏实实扮一个下人。有的时候恐怕也要强颜欢笑,做并不愿意做的事吧。

  “回去以后千万小心,不要露出破绽。”叶卿嘱咐道。

  “可是三刀门的人……还有你的伤……”

  “要是有人问起三刀门的事儿,只说不知道就好,没人会怀疑你。我的伤也不打紧,只是小事,过几天便好了。”叶卿说着,晃了晃手臂以示无碍。梅竹不告而别,就算樊予风要找出怀疑的对象,也不会是程小小,倒是他,恐怕日后要更加谨慎了。

  程小小见叶卿似乎成竹在胸,顿时无忧。

  第二天一大早,樊予风风尘仆仆的赶回山庄,就从管家那里听说三刀门曾上门拜访的消息,他一刻不停的奔向内院。

  玉儿听说樊予风回来,知道他一定会先去书房,便急匆匆的赶了过去。当她踏进书房的时候,果然看到樊予风焦躁难安,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她不忍心看他刚回来就如此劳心,好心劝道:“樊大哥,刚回来还是先歇歇吧。”

  樊予风没有回应她,只是询问道:“我听管家说,三刀门的人来过了,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只是说与葬月谷有关。我本想先留他们住下,等你回来再做打算,可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前日竟不辞而别。”

  听到“葬月谷”三个字,樊予风眉头紧蹙。

  “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莫玉儿知道樊予风关心自己,顿感喜悦,急忙摇头道:“他们就算是有意来找麻烦,也会顾及寄啸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不会胡来。”

  “三刀门的实力并不强,对江湖上的事从不出头,他们能知道什么消息?”樊予风扫视房间,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怎么没有看见梅竹来打扫书房呀?”

  “她说是家里有事,向我告辞,我就让她回家了。”

  “什么?”樊予风大惊,“你让她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五六天以前,有什么不妥吗?”莫玉儿看见樊予风如此震惊,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儿。

  五六天前,按管家的说法,那是在三刀门的人来山庄之前。樊予风背脊一阵发凉。他刚离开山庄不久,梅竹就告辞了,接着三刀门的人找上门来,现在又不告而别,这几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怎么想都很蹊跷。樊予风顿感事情不妙。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注意集中在梅竹身上。他早知道梅竹是薛晋山安插的人,三刀门又和薛晋山有来往。莫非梅竹透露给薛晋山什么消息,然后薛晋山派了三刀门来打探虚实?但怎么可能呢。樊予风自己尚未能从程小小那里获得什么有关葬月谷的消息,梅竹又怎么会知道呢?她现在又消失了踪影,樊予风无法从她那里印证自己的猜测。

  “你找梅竹……有事吗?”玉儿小心翼翼的问。

  “没什么。”见玉儿起疑,樊予风冷静下来。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离开的这些日子,情势瞬息万变,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同时找到一个人,帮助他确认自己的猜测。

  “玉儿,我累了。今天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并没有等待玉儿的回答,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在离山庄最近镇上的客栈,樊予风找到了季坤。他本不想这么早让季坤出手,只是现在情势紧迫。

  “三刀门的人去过寄啸山庄了?”季坤听完樊予风的叙述,并不吃惊,只是淡淡的反问。

  “是。”樊予风道,“我与三刀门的人素无来往,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上门来,实在令人疑惑。我在想,莫非他们是受人指使……”

  季坤才确定三刀门拜访寄啸山庄的消息,樊予风就问出这种话,他心里一阵发虚,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

  樊予风的眼睛自然没有漏掉这个微小的变化。短暂的沉寂后,他显得十分苦恼:“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他们来到山庄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来樊庄主这回遇到麻烦了?需不需要在下帮忙解决?”季坤冷冷的回应道。

  樊予风的眼神中已隐藏了些许怒气,他瞥了季坤一眼。刚才季坤的心虚,分明已经印证他的猜测,三刀门的人确实是薛晋山派来的。

  “劳季兄费心了,他们既然已经走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说的也是。”季坤依旧漫不经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三刀门的事可以暂时不管。但我手头的另一件事,非得季兄的帮忙不可了。”

  “好说。不过,我答应与你合做之时就提出了条件,我只帮你处理葬月谷的事情,你没忘记吧?”

  “这是自然。”樊予风郑重的点点头,“其他的琐事也不敢劳烦。”

  “在帮你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樊庄主,你从碧水坡救起的那位姑娘,她的失忆症可治好了?”

  樊予风轻松一笑。

  “这件事总算令人欣慰。莫姑娘告诉我,她的治疗略有进展,现在那姑娘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他早料到季坤会有此一问,既然如此,就把他想要的答案给他。

  “是吗?”季坤心中冷笑。那个叫梅竹的丫头分明捎信说程小小早就恢复了记忆,可这樊予风却秘而不宣,如今又对他有所保留,果然不可轻信。

  “你不信?”

  “不,怎会。”季坤急忙否认。

  这个人性子急躁,又不善于隐藏,恐怕难成大事。樊予风虽然心里这样想,还是客气的对季坤施礼道:“那就有劳了。”

  言罢恭恭敬敬的请季坤坐下,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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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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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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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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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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