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你这个偷狗贼!”
最可怕的是空气突然寂静,连银宝都极有灵性的闭了嘴,脑袋往身子底下一藏,端的是一副“我听不见”“我看不见”的架势。
解婉荣离的有些远,加上身量又不高,哪怕眯着眼睛也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这并不妨碍她从衣着气质方面判断出对方非富即贵的身份。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空满说的寺里的客人,倒叫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人家要是真没看上她的狗,就心血来潮逗一逗,这就很尴尬了。
事实上,站在她对面的人不仅看上了她的狗,还看上了她的人。
项钤看着树底下气得脸蛋儿红红的小姑娘,头一次有了一种荒唐之感:他怀中抱着银宝,衣袖上缩,裸露出来的手腕上仍旧带着那一道狰狞的伤疤,若不是时间不对,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在那个血腥的夜里从付九命手里逃出来之后,他真的带着银宝回来了。
手指微动,在银宝蓬松的毛发上蹭了蹭,项钤俯身把银宝放下来,往解婉荣的方向推了推。他愿意随娘亲到这慧济寺来烧香拜佛听大师讲经,未尝不是抱着万一有幸能遇见她心思,只是他没想到,是这么突兀又尴尬的场景。但是,对面的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记忆里的有生气儿,也鲜活的多了。
再没见过比银宝更厚脸皮的狗了,才刚讨好完一个陌生人,转头就跟没事狗一样拿身体蹭了蹭她的绣鞋,解婉荣嘟着嘴把银宝搂进怀里:“下次再叫我发现,就罚你半个月不许吃肉干。”
似乎是听懂了威胁,银宝在她怀里“呜”了两声,冷不丁地抬头舔了下解婉荣的脸,像撒娇,又像求饶。
解婉荣下意识地就笑了出来,只是这笑意才刚挂到脸上就僵住了,呀,银宝这蠢狗刚刚肯定也舔过那个人,要死了!解婉荣赶紧扯了帕子擦脸,余光从梅林里一扫。
空荡荡的。
“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月牙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上的碎发都汗湿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解婉荣心里正膈应着呢,脸上都擦红了:“你刚才去哪了?我从观风亭下来就没看到你。”
“都是奴婢的错,小姐没事儿吧?”月牙儿脸上的惊慌还没褪下去呢,她忙了一圈回来发现人没了狗也没了,吓得快晕过去了,要是真叫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可着怎么办才好。
解婉荣挥了挥手:“能有什么事儿?我追着银宝过来的,行了,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什么性子你家小姐我能不知道?这见天的都恨不得把眼睛抠出来安在我身上,要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能离开?”
月牙儿嘿嘿一笑,从解婉荣怀里把银宝接了过来,瞧着解婉荣斗篷上的脚印子,气得不行:“叫你在台阶那守着,怎么一错眼就跑了,再有下次,就罚你半个月不许吃肉干!”
银宝昂着自己的小脑袋:“呜?”
解婉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瞅着自己的斗篷脏得不像样子,转身沿着原路返回:“行了,先回院子里把衣服换了。”
月牙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姐看起来开心不少。”
“这么明显?”解婉荣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说起这个儿月牙儿就来气:“这慧济寺怎么说都是佛门圣地,有高僧坐镇,平时也不少那香火钱,怎么把人家小和尚指使成这样”
原来月牙儿刚刚在那正陪着银宝闹呢,就见远处的小路上,一个瘦弱的小和尚拎了有他半人高的一桶水,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还没等她看明白呢,就“啪叽”一声摔地上了。
“小姐也知道奴婢,”月牙儿有点羞愧,她平素就爱冲动,瞻前不顾后的,□□娘念叨了几回了:“奴婢也就力气大了点,那和尚还没奴婢高呢,脸色也不好,一看就是病了,奴婢就想着小姐那边一时半会也不能结束,就搭了把手”后面越说越心虚。
“小姐,奴婢知错了,再没有下次了,您别跟干娘说啊。”月牙儿哭丧着脸,心里头不上不下的。
“不跟嬷嬷说你怎么涨记性?”解婉荣有些头痛,她是八岁的身子十四岁的魂,月牙儿别看比她大两岁,长得高点,力气大点,从前一直叫宋嬷嬷偏疼着,心性还不如她呢,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止吧?搭把手要这么长时间?”
“奴奴婢帮着多搭了几把手”说到这,月牙儿又有些忿忿不平:“小姐你不知道,那院子里那么大一缸水,都是他一个人挑,还说什么‘师兄弟都忙着念经参佛,只有他与此道上悟性不高,帮着做点杂事也是应该的’,奴婢觉得,定是那和尚的师兄弟躲懒,把活计都推给他了”
“你还能帮他挑一辈子水不成?”解婉荣回头看她,上辈子月牙儿也是这般单纯,跟着她在国公府里栽了好几个跟头才学会了后宅的那些手段。
“那那奴婢就告诉悟尘大师,叫他好好管一管!”
瞧着月牙儿是认真的,解婉荣笑得开怀:“那悟尘大师虽说是高僧,可不是这慧济寺里正经八百的和尚,慧济寺的事儿可不归他管。”
月牙儿愣了一下,疾走两步追了上去,她都跟人家小和尚夸下海口了:“小姐,真不能管啊?”
解婉荣也不理会,自顾自地朝前走,她可不像月牙儿那般单纯。不说旁的,就以自家身份来说,那寺里专管俗物的和尚定然是百般命令手底下的小僧无事不得往这后头走的。这观风亭与客院的距离不远不近,为防冲撞了贵人,自然是能避则避的,再者这慧济寺的和尚就如此与众不同,刚过了晌午就出来挑水?看来这佛门子弟的心也不静啊。
才刚从斜廊转出来,就看见文心站在院门口左右张望着,见着她们主仆俩,赶忙快步迎了上来。
伸手在解婉荣露出来的指尖上碰了碰,冰冰凉凉的,文心蹙着眉头:“小姐怎么在外头逗留了这么长时间,这山上还冷着,叫风吹着了可怎么办?”wWW.ΧìǔΜЬ.CǒΜ
解婉荣哪能说自己上了观风亭,只得把银宝抬出来:“就在寺里转了转,陪银宝闹了会儿,你看着斗篷上,都是银宝的爪印子。”
月牙儿配合的把银宝的两条小前爪露出来——黑乎乎的。
“倒是文心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解婉荣问道。这次出门也没带几个人,她身边就跟了一个月牙儿,娘亲徐氏也就只带了宋嬷嬷和文心。
“院里来了客人,宋嬷嬷叫婢子出来寻一寻您。”
“寺里的另一位客人?”
“正是,”文心落后解婉荣一步:“好像是位将军夫人,奴婢听宋嬷嬷的语气,像是夫人的旧识。”
“这么巧?那你先回娘亲那边吧,跟娘亲说一声我回屋里换身衣裳就过去。”解婉荣一边吩咐一边加快了脚步。
“哎。”
寺里供给香客的也各有不同,像解家的,就是独立的两进的小院子,解婉荣的厢房紧挨着徐氏的,换了一身行头,出门走上两步,就能听到屋里说话的声音。
笑声一阵一阵的,怨不得文心说大约是旧识。
解婉荣稍稍拎了一点裙摆,抬脚进了屋子:“娘。”
“荣荣来了,来见过你宁姨。”徐氏朝闺女招了招手,脸上的笑意还没褪下去,宁珂是她当年还未嫁人时的闺中密友,在京城闺秀里可以称得上是“一文一武”,两人说好了要好一辈子的。到底是天意难料,一朝嫁人,一个随夫驻守西南边关,一个随夫外放到平昌郡,中间隔了大半个雍朝国土,这联系才慢慢断了,谁曾想能在这里遇上。
解婉荣愣了一下才走过去行礼,就是声音有些不稳:“婉荣见过宁姨,宁姨安好。”这人的身份倒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这不是抚远将军项飞虎的夫人么!
啊,就是那个项,项钤的项啊!
“好好好。”宁珂面带笑意,下意识地想从身上摸出点什么当做见面礼,只是她平时偏爱舞刀弄棒上阵杀敌,最烦那些钗环佩铛叮铃作响的,现如今,也就头上一个玉簪,腕上一个当初嫁人时婆母给的镯子,倒是哪个都不合适了。
徐氏在一旁笑得促狭:“这头一次见面,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见面礼,这充数的,可不要拿出来啊。”
宁氏把解婉荣拉到身前半揽在怀里,她最是喜欢这般软儒可爱的孩子:“我有这好东西肯送,倒是你敢收下吗?”左手在空中抖了抖,腕上的玉镯子也跟着晃了晃。
这般无赖的招数也只有宁珂才做得出来,徐氏隔着桌子推了她一把:“净会胡说八道!”
宁氏笑得开怀,自从两年前儿子出事之后,她许久没有那么轻松了。
儿子?
宁氏越发的开心了:“你别说,还真有那么一件适合荣荣翠西,你去找找少爷,叫他把前几天买的东西拿过来。”
解婉荣浑身一僵。
宁姨可就只有一个儿子。
她脑子里关于项钤的画面一闪而过,尤其是她上辈子最后看到的那个场景,解婉荣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甚至有向耳朵上蔓延的趋势。
她她才八岁,太不知羞了,瞎想什么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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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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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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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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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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