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走在这样一个崎岖的地方啊,怪不得在梦中,她乘坐的小木船就像是行走在大风天的湖面上一样,起起伏伏永远不见停。
项钤似有所觉,又往前走了两步,寻了一块稍显平坦的地方站稳,把人往上颠了颠:“……你……没事吧?”语气心虚的不得了。
“难受。”解婉荣下意识的嘤咛出声,几乎是在张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不该这样的——毫无警惕心,像一个真正的六七岁的稚儿。这个人可不是上一世她朝夕相处了四个月的傻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不知善恶的陌生人。
啧,不知道是不是她刚刚想起这段经年的记忆的缘故,对那四个月的事儿记得不要太清楚,就连有一日他们去街上溜达,买了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了几个都记得清清楚楚。解婉荣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把突然“怀旧伤感”的自己唾弃上七八遍。
项钤想了想,重新往山下走,他只当背上的小姑娘纯粹是因为病得太难受而不想说话,但是好不容易人能清醒点,也叫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破庙的院墙了,他只要把人放在那里就行了,破庙的老和尚是个慈眉善目的,救人一命的事儿他要是不肯做,也不怕那小破庙里供奉的佛爷半夜下来念经。这小姑娘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一般人家,指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家人就能寻到这里了……没事,只要在一会儿就好,项钤晃了晃头,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甩了出去,山洞旁那个脚印也不一定就是昨夜留下来的,他应当没那么点背……
思绪一旦发散出去,对眼前的事儿就没那么用心了,项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顺着枯草丛生的陡坡滚下去,还没有站稳身子,背上的小姑娘就撒了手离了自己的后背似要仰面朝天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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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满脸褶子,眉眼都是笑。Χiυmъ.cοΜ
这庙藏在山坳里,院墙和大门都斑驳不堪,就连檐下的牌匾,都没能躲得过岁月的刀割,勉强能看清中间是一个“林”字。老和尚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几十年下来,哪怕是闭着眼睛,他也能顺顺利利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顺手的位置没摸到自己的笤帚,老和尚惶惶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混沌,看不着半点精光。
哦,院里的落叶都堆在墙角了,还顺带清理了墙角那落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的蛛网,水缸里也装满了水,就连顶上缺了瓦片的小厨房里,也隐隐有面食的香味,老和尚往后院仅有的几间厢房那里瞅了瞅:“……作孽哟……”
“砰砰砰!”这架势似乎要把木门踹出个洞来。
和尚还没有反应过来,院里就从天而降一个人,距离厢房门口不过四五步,正要抬腿,突然被穿着相同装束的人拦着了。
“老六,不要做无谓的事儿。”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生得是高大威猛,声音都沉稳不少。
被唤作老六的方六一下子就恼了,说话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方大,这个时候拿兄弟情谊压着我,不太厚道吧?做都做了,还指望着能瞒天过海不成。”也不管那人的反应,一个错身就到了后面,两步就到了厢房门口,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
不过几息,就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墙边的老和尚。
“喂,和尚,我家主子说了,叫你,请,客人进门。”方六语带调笑漫不经心。
“阿弥陀佛……老衲这便去开门便是。”也不知是从哪来的缘分,一波又一波地造访。木门也老了,开合之间的吱呀声听得叫人牙酸,老和尚目不明的同时耳也不聪,对这声音没有多大感觉,倒是门口并肩站着的两个人被这声音折磨的龇牙咧嘴。
“嚯……这是哪里来的两个泥娃娃哟。”和尚笑得见牙不见眼。
项钤虚咳了两声,脸上斑驳的泥印子勉强能盖住那层薄红,看了看自己看不出肤色的手,最终还是放弃了搓搓自己冻僵的脸的想法,虽然自己的脸现在比着手,也好不上多少。
手上用力环着手软脚软,勉强有点精神头的小丫头,项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和尚,救人吗?”
“我在山上捡的,你若是不要,佛爷怕是要下凡来找你聊聊人生信念了,”项钤把人往前送了送,也没忘记用手在后背上虚扶着:“人还烧着呢。”
呵,解婉荣闭着眼睛晃了晃,这个混球就是仗着自己现在手软脚软没力气还不大能说话,哦,脑子反应还有点慢。小女子报仇,哪有什么等上十年八年的说法,一般当场就报了呀。解婉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子有点疼,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她发挥:“哥哥……你别不要我,我不是故意生病的……”
小小的身子晃了两晃:“你别丢下我……”
项钤:“……”这是烧糊涂了还是故意的?
老和尚的动作倒是称得上他的年龄,慢慢悠悠地,两只手从木门上收回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小庙破败,可没有施主想要的药,也救不了施主想救的人。”
用了那么长时间,那木门也不过就只开了一人宽的空。
项钤一愣,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和尚,同当日一样的慈眉善目,却莫名地多了几分佛爷的悲天悯人。他下意识地带着将推出去的人又往回拽了拽,往后退了两步:“既然如此,我就换个地方。”
到底没忍心,项钤低垂着眼睛,声音也不高:“和尚,你这庙怕是撑不了多久,你要是还想着多活几年,不如早早的出来如何?山下可有大好的花花世界。”
“多谢小施主挂怀,老衲自有去处。”和尚微微低头,看着半大的少年吃力地把女娃娃背在背上,笑着合上了院门。
“别急着走啊,”一只手落在木门上,不过巴掌大就要合上的木门再也动弹不得:“和尚你这就不太厚道了,这荒山野岭的,你让这俩孩子往哪去呢。”
话音一转就向着转身想走的两人:“就算庙里没有药,我们这些借宿的人之中却是有大夫的,这位公子,我看令妹情况不太好,若是错过了……”
项钤后背一僵:“不用了,山野之人,哪有那么金贵,从这里下山也没有多远,我们兄妹二人与大哥素昧平生,怎么好劳烦。”
来人掌下用力,直接打开木门走了出来:“公子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既然有缘在这寺庙之前遇见,自然是要遵从佛爷的意思,公子也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能救令妹一命又能为我们积福了不是,公子认为呢……”
“令妹”二字咬得刻意又嘲讽,想必自己先前那番话自然是早就入了对方的耳。
背上的人脸色苍白,就连喘气儿声都轻飘飘的没什么生气儿,项钤咬了咬牙:“不……”
来人似乎毫不避讳,手上一把柳叶刀翻飞,在五指间仿佛能玩出数十种花样:“公子还是该好好考虑才是,什么能比得上命重要不是。”
“如此,那便多谢了。”
庙里头,可不像外面一般看起来那么糟糕。也不嫌和尚腿脚慢,一行三个人就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往后院走,区别只在于一人步伐轻松,一人恨不得一步一个脚印,越走越心惊。
项钤圈着解婉荣的手紧了紧,神情紧绷,他不过粗略地习了几年武艺,教习师傅还整日插科打诨逗闷子,打几个地痞流氓还可以,碰上真正的高手,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从他进了门,目之所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却能感受到有几十个人隐在暗处。他自然不会脑子蠢到以为这是对方水平太低,分明是对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连隐匿气息都不屑。
无声地宣告着:对,我们人多,你老实点。
破庙本来就小,后院里能住人的厢房总共就三个,项钤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己进去的这间刚刚被人腾出来,里面还有新鲜的人气儿,布置摆设也不像是这个破庙该有的。自己前脚把人放下,后脚传说中的“大夫”就进了门,似模似样地拎了个箱子。
解婉荣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床上,被褥松软,味道……一闻就很贵。仅剩的那点子力气扯住了项钤:“别走”可千万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谁知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她可没有自保的能力。
项钤捏了捏手心里的小手:“嗯,不走。”他被逼着没心没肺的时间不太久,偶尔良心还是会回来的,这地儿看起来就很凶险,既然是他带进来的,自然该是他带出去的才是。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批人不是冲着他来的。
解婉荣本就是受了惊又着了凉,这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说出其他的花儿来,被和尚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没了的药草这会也被翻找了出来,勉强能凑出一副降热的药来,项钤到底没那么大的心,谢过了被迫接受的大夫,自个儿从小厨房里搬出来炉子,一边看着房门,一边揣摩着熬药,被烟熏火燎地直咳嗽。
被迫成了乔装成普通大夫的宋轲拎了药箱回了自己的小破厢房,果不其然,早就有人等在里面。
“担心啊?过去看看呗,你不说我不说,回头再把那倒霉孩子往山沟沟里一扔,不就没有人知道了。”宋轲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趟,这大冷天的,还是窝在床上比较舒服。
身形瘦削的男人站在窗前,看不清表情:“她怎么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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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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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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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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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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