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操起手在床边坐下来,冷嗤道,“贵人就是爱折腾”
莲无夜认真地归整她带回来的衣服首饰,一瞥眼瞧见玉璧蹲在箱子边,似乎在发呆。
不知是不是错觉,背后的阳光淡淡映着她的面颊,似乎有些泛红。
莲无夜疑惑地叫她“玉璧”
玉璧一顿,抬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看你好像在发呆。”
玉璧浅浅一笑,却没回答。
等她出去后,莲无夜对常婉姝道“玉璧有点反常啊。”
常婉姝梳着头发,随口道“别担心,她可比你懂事多了。”
“”莲无夜挠挠头,这话像是她多调皮似的。
玉璧从厨房出来后,并没有回屋,而是拎着食盒朝院子外走。
此时尚早,季府后院的人稀稀拉拉才起身,她走到中庭的假山后静静等了一会儿,就见一身姿挺拔的青年走了出来,他面容清隽,比起季粲的艳,反而更像一副山水朦胧的水墨画,五官线条满是清淡和俊雅,清儒至极。
玉璧面上缓缓露出温柔的笑容,拎着食盒款款走过去,季其见到她,有些诧异“玉璧姑娘大清早怎么在此处”
玉璧柔声道“之前承蒙大公子相助,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吃食答谢大公子,希望大公子不要嫌弃。”
说着她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
季其哭笑不得“举手之劳,玉璧姑娘怎么一直记着”但他还是接过食盒,不忍拂了她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以后你不要再报答我了,府中人多,难免比较乱,我也无法时时刻刻都帮助你,玉璧姑娘以后当心些罢。”
见他收下了食盒,玉璧笑容更加明媚“是,季公子。”
季其随后便跟玉璧告辞,他每日都要去绣坊,今天也不例外。
玉璧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出中庭渐渐没了人影,这才打算离开。偏巧背后忽然有人叫住她“玉璧姑娘。”
玉璧转头,就见季粲匆匆走来,他发梢沾了水珠,似乎仓促的靧面后便出了门,腰间别了钱袋,看起来也不像要远行。
玉璧福身行礼“二公子。”
季粲含了笑“玉璧姑娘,请问今日常姑娘有出府的安排么”
玉璧有些意外,被人询问常婉姝是常态,可据她所知季粲和常婉姝之间没有接触啊。
玉璧“婉姝今日在府上,待老夫人起身后会去老夫人处。”
这么说来今日常婉姝又会在祖母那里呆一天,莲无夜自然也不会出府了。季粲眸光微动,颔首“原来如此,谢谢玉璧姑娘,我急着去买早点,先告辞了。”
玉璧点头,随即又一怔买早点堂堂季府二公子,用得着亲自去
但季粲匆匆又往外走,像是很着急似的,他的小厮也连跑带追,一路跟了出去。
玉璧看了片刻,转身回了小院,进了厨房做春卷。
春卷做起来比熬粥快,她端着春卷走出去,想叫莲无夜和常婉姝来吃,却见莲无夜站在门洞外,似乎和人在说话。
玉璧脚步微顿,转身进了屋,眸光不经意瞥了一眼莲无夜面前露出的衣角,似乎是个男子。
不过,看样子是个下人。
玉璧将春卷搁在桌上,叫常婉姝起来吃。这时莲无夜走进来了,一股浓烈的肉香袭来,勾得常婉姝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什么味儿”
莲无夜手里捏着油纸袋,热气在朝阳中形成一圈薄薄的烟,她面颊微红,被常婉姝直勾勾盯着,眼神也闪烁起来“这是包子,听说这家包子味道不错,一起吃罢。”Χiυmъ.cοΜ
常婉姝被勾得馋虫上来,坐到桌前,一点没客气。
玉璧注意着那油纸袋上的印儿,这家包子铺很出名,每日早上必定得排队,否则便买不着。莲无夜早上自然没出去,只能是别人买来送她的。
她莫名想到了方才急匆匆出门的季粲。
常婉姝握着包子,狠狠咬了一口,满意地长叹一声“这才叫包子啊这汤汁,这筋道的面皮”随即她又冷不丁道,“别人送的啊”
“”莲无夜倏地一惊,“啊”
“啊什么啊。”常婉姝不在意地道,“嫁人就是要嫁这样的,也不对,得看他是肯送你这一两天,还是送你好几年,不过也被太折腾,态度好就行了,真送好几年,太磨感情了。”
玉璧柔柔地道“若是他真心喜爱,为心悦之人送早点也是乐趣,怎会觉得磨感情呢”
莲无夜深以为然地点头再点头。
常婉姝又把矛头指向玉璧“所以啊,嫁人,也不能嫁得太高,否则今日去买早点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府中下人了,借花献佛谁不会如果我有钱让人帮我跑腿,我还可以送全城男人鲜花儿呢”
莲无夜“”
玉璧“”她微微抿了抿唇,又看向莲无夜,她身上似乎没什么变化,耳环和镯子都是旧款,但双眸中初遇时的黯淡消融,只余温暖的亮色。
她笑道“此人看来很是温柔。”早晨薄雾未消,冷的起霜,包子送来却是热的。
莲无夜点了点头,又抿了抿唇,腼腆地笑了笑。
玉璧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又松开了。
早饭后,莲无夜跟着常婉姝一起去了季老夫人院子里。
免了早晨请安的松晖院格外清静,两人进了门,季老夫人刚用完早饭,但季薇不知为何坐在她旁边,见到常婉姝和莲无夜,她当即敛了笑,面上有些不耐。
可老夫人却缓缓弯起笑意“快进来。”
她冲着莲无夜招手。
常婉姝也不在意,退开站到一边,莲无夜这才上前“老夫人。”
“不好意思做什么”季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揉捏了两下,若有所思,“是不是瘦啦”
季薇眉心一跳。
“”这才两三天不见,瘦什么呀。莲无夜哭笑不得“没有啊老夫人。”
季老夫人又呵呵笑“逗你的呢。我看你面色红润,这两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啊”
好事儿么圣人可是差点遇刺呢。莲无夜一顿,又想起月色下季粲的气息和温度,不由得面热“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老夫人一瞅这模样就瞅出了五六分,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道“哦,我瞧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好事,不过么,你还小,很多事儿也不必着急。”
不着急么莲无夜心说她是没着急,不过她年龄不算小了,十五岁好多姑娘都出嫁了。
老夫人又道“几天不见,我就跟几个月没见你了似的。”
秋霜也捂着嘴笑“昨儿晚上老夫人还在念叨莲姑娘呢。”这说得莲无夜更加羞窘。
季薇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站在一边装聋作哑的常婉姝,又看了看这边被老夫人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莲无夜,终于不满地道“祖母,你光顾着跟她们说话,就不搭理我了么”
老夫人笑瞥了她一眼“你方才不是说想出门么还不打算去啊。”
这竟是要赶她走啊季薇不敢相信,祖母以前总是觉得院子里清冷,喜欢她多来的
老夫人“用早饭了么”
莲无夜“用了用了,老夫人不用麻烦。”
老夫人“也不麻烦的,本就做了你的份儿。”
嚯哟季薇眉心皱起,看向老夫人“祖母,你怎么能让她在这里用早饭这成何体统她是什么人祖母又是什么人”
莲无夜佯作没听见。老夫人却笑容淡下来“你不是要出去玩赶紧去罢,一会儿热闹起来,路上堵塞马车不好过去。”
又赶她走季薇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平衡“祖母,你怎么总是赶我走啊”
“那你好好说话,好歹是咱们季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跟长街上的普通妇人一样”
莲无夜低头看鞋尖儿,老夫人多半不虞,话语有些尖锐,季薇肯定会不高兴。
季薇果真生气了“祖母你怎么这样说我呢你从来没这样说过我还是为了她”
真是越想越生气,大清早来看祖母,她不过说了两句再正常不过的话,竟然就要被亲祖母赶出去,到底谁是亲生的
更何况这戏班子的丫鬟还和自个儿不对盘
“祖母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好生嚣张,上次还打我我额头都肿了一整天啊”季薇恼然。
季老夫人惊讶地看向莲无夜“你打人了啊”
季薇也转过来,瞪圆了眼睛,似乎只要她敢否认,就要吃了她似的。
莲无夜硬着头皮“是,是打了,季小姐侮辱婉姝,我听不下去”
说着她余光瞟了常婉姝一眼,却见常婉姝眼风往她膝盖扫,似乎想叫她跪下请求宽恕。
下跪这事儿,莲无夜真的不大熟练,她僵着膝盖没动,在跪与不跪之间挣扎。
其实不想跪,可这局势让人跪,到底跪还是不跪
“哦。”老夫人慢悠悠看向季薇,“你怎么跟长街上的妇人一样,没事儿就嚼舌根子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可是季府的千金”
季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祖母她打我啊你到底偏袒谁啊”
季老夫人随意地道“这不是偏袒的问题,我早就说过,别人家的千金我管不着,可我季府的千金,不能多舌挑事儿,这是世家贵族最忌讳的。要不你去问问你母亲,看看她同意不同意你这出”
莲无夜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其实她希望季薇不要和老夫人再吵下去,两人吵的明显不是同一个话题。
季薇气愤地起身“祖母”
“你先出去罢。”老夫人道,“走几步吹吹你的脑袋,冷静冷静,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有什么可对的季薇恼怒地瞪了莲无夜一眼,这人是对祖母施了妖法么祖母多么重规矩的人,竟然要留个戏班子的丫鬟吃饭她生气地想,哪怕明天有人跟她说季粲是个断袖她也会信了
她硬邦邦地道“祖母,孙女先退下了”待老夫人点头后,她又咬牙快步走了出去,这个施妖法的丫头,她记着了
她走后,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疏于教导,老大老二都不这样任性。”
“”天下女儿大概总有几个这样的,莲无夜在修罗宫也挺霸道的。她干笑道“小姑娘在家有人宠着,可以任性一些。”
老夫人摇头“养成坏的脾性,以后就改不过来了。”
是么莲无夜细细一想,其实季薇这些毛病,她曾经也是有的,并没有完全改掉。
就像武林中人厌恶修罗宫一般,她也会觉得武林人短视,看不见修罗宫功法的高深,偶尔也要啐上两口以表鄙视。
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比季薇好上一点。
午后常婉姝和莲无夜出了松晖院,走出去几步,莲无夜终于忍不住道“奇怪,老夫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
常婉姝走在前面,她的嗓子有些沙哑“说是宽容,倒不是对你是疼爱,奇了怪了。”她驻足,回头问莲无夜,“你以前就认识她”
莲无夜猛地摇头“不认识。”洛州这地儿,第一次来还是丘珩带她来的,由于以前在武林中人面前吹笛子漏了身份导致江湖上“魔教妖女出世祸害武林”的谣言横行后,她就小心翼翼做人了。
常婉姝轻咳了一声清嗓“小心些,我总觉得老夫人对你过于殷勤。”
还能骗财骗色不成莲无夜不理解老夫人的行为,要说她多么喜欢自己,可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而且从一开始老夫人对她就比对待常婉姝态度缓和。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结果,莲无夜放弃了,道“我觉得老夫人对我没有恶意。”
常婉姝“但愿罢。”
与此同时,季薇在院子里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这时她的乳娘走进来,阖上门,笑道“小姐还没想出答案”
季薇翻了个白眼“我是不知道祖母在想什么了,不是她自个儿说要自持身份的么她倒好,自个儿跟戏子混在一起,那些是什么人,她不知道”
乳娘给她端上热茶,温声道“小姐不必生气,奴婢倒是跟管家打听了点东西。”
“哦”季薇挑眉,“有什么秘密”
“也不是秘密。”乳娘道,“老夫人年轻那会儿,喜欢听戏,当时洛州有个知名戏子潮,是老夫人戏台子的常客。据说这位春潮姑娘同老夫人很投缘,但不知为何却投河自尽了,老夫人很伤心。”
季薇一头雾水“跟那个丫鬟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乳娘轻声道,“那位莲姑娘据说和春潮姑娘容貌有三分相似。”
“”季薇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的可她再像也不是春潮啊你是没瞧见,祖母为了她都骂我了”
乳娘道“小姐,你是季府千金,何必跟她这样身份的人计较更何况只要老夫人身体转好,二少爷自然会请戏班子的人离开,原本戏班子就是为了讨老夫人欢心请来的,小姐如今跟人过不去,倒显得不乐意老夫人似的。”
季薇重重哼了一声“我就是气不过”
“莲姑娘再讨老夫人喜欢,也越不过小姐的,小姐只需要沉下心便可。”
季薇恼然“不行,不行,看来上次赏梅会这丫头没讨着教训啊当时在祖母屋里,我总觉得她在偷笑似的”
乳娘“”她觉得一般人是不会当面偷笑的,不过小姐一向这样,丢丑的时候看谁都觉得在讽刺自己。
季薇又道“咱不是还有别的准备么让她吃点苦头不为过罢”
乳娘闻言,轻叹一声“小姐吩咐下面的人做了就是。”
得到乳娘的支持,季薇满意了“去告诉山茶,让她好好整理整理我的妆匣,万一丢东西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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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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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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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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