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无夜眼眶泛酸,不得不承认自从和丘珩分开之后,她变得很不像她自己。
他们分开,仅仅是她一人受伤,可天会再亮再日出,这世间并不会因此而变化。
她一人的伤心又算得了什么
莲无夜揉了揉眼睛,低下声“我知道了。”
常婉姝推了她一巴掌“大声点。”
“我知道了”莲无夜下意识喊出声。
常婉姝这才满意,仪态娇媚地勾着她的发丝“那人负你,是他瞎了眼,若来日若你得如意郎君,方知离开他不过是为了遇见更适合你的罢了。”
莲无夜擦了擦眼睛,下意识挺了挺脊背“知道了。”
玉璧坐在旁边,想起身给她擦眼泪,见她镇定自若的拂去眼泪,便收了帕子,轻叹“此去经年,终还明月。”
翌日莲无夜去帮忙搭戏台子。
春合戏班姑娘不多,汉子们又怜香惜玉的很,甚少让姑娘干重活儿,莲无夜虽然也想帮忙,但汉子们只让她在旁边递递工具、看看栏杆歪没歪,而临走时常婉姝还给她塞了一盘瓜子儿让她坐在台下啃,简直哭笑不得。
台子搭得差不多了,莲无夜蹲在树下剥瓜子儿,余光瞥见两道倩影徐徐经过后面的回廊。
两道人影驻足停在廊柱边,朝戏台望了一眼,其中一位姑娘疑惑“老夫人真的可以下床了”
“二哥说这样总归会心情好点。”另一位姑娘语气拈酸,“你是没瞧见,这戏班子的戏子个个花容月貌,到洛州之前都给吹到天上去了,下九流的玩意儿,也不知道在追捧个什么劲儿。”www.xiumb.com
这姑娘声音有些熟悉,莲无夜回想了一下,不正是那天在中庭遇见的季府小姐么。
另一姑娘嗓音温婉,安抚道“我那天在门口瞧了眼,确也姿容绝色。”
季薇闻言着恼了“你到底帮谁说话那常婉姝在皇城博得美名,你当别人真的追捧她不成王公贵族不过当她是个玩物,以常婉姝的姿色想在皇城不受作践,只能倚靠贵人。她以色侍人,焉是好货”
话音刚落,她“哎哟”一声,抬手捂住额头“什么东西,打得我好疼。”
旁边的卓如月低头,只见季薇的绣鞋前落了一粒胖生生的瓜子仁,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卓如月困惑地握住季薇的手“我看看。”
季薇疼得抽气,玉白的额头一点小小的椭圆泛红,和地上的瓜子仁形状相似。
卓如月惊疑不定“这”
季薇见她神色有异,伸出手指摸了摸,触到额头凸起的红痕,咬牙“这是什么被虫咬的可是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到我了。”她反应过来,“有人打我”
卓如月心头一震,飞快扫了一眼那瓜子仁,手指缩了缩,怎么可能呢谁能用瓜子仁打人
还打成这样
季薇指着前方的戏台,嚷嚷开“表姐表姐你快去肯定是戏台子上那帮人打的他们可以胸口碎大石,力气那么大,一定是他们表姐你在发什么呆啊”
卓如月抚着胸口看向戏台子上,两个身材精壮的男人听见声音面带诧色望了过来,其中一人手里拎着锤,真像那么回事。她迟疑了一下“表妹,这”
“表姐快叫人把他们抓起来”季薇捂着额头气得眼睛发红,口不择言起来,“这群下九流的贱”
“是我打的。”莲无夜从树下站起身,她摊开手心,掌心躺着两瓣瓜子皮儿,平静地直视着季薇,“小姐勿需怪罪他人。”
卓如月一愣,季薇更是又惊又怒“你你怎么敢打我你怎么敢”
“这与胆量没什么关系。”莲无夜呼出一口气,她和常婉姝的底气不同就在于,她并不依靠这些人过活,她也是爹娘和舅舅宠爱的姑娘,不能因为被人抛弃就失掉自己的亮色。
而且她确实也认为是季薇不对。
“为何就不能打你了,毕竟是你诋毁婉姝在先。婉姝颇有才情,苦练技艺,每天必定要练一个时辰嗓,或许你觉得一个时辰没什么,可婉姝是靠嗓子吃饭的,长时间唱下去她嗓子会发疼,也只能吃点镇痛药扛过去。论毅力,我觉得你是比不过她的。你不了解真正的她,你凭什么不用脑袋去判断她”
季薇脸色阵青阵白,着实被莲无夜的胆大惊着了,但她绝对不会在一个丫鬟面前示弱,瞪大眼睛怒声道“贱婢你好大的胆子打我还敢教训我谁给你的脸皮贱婢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母亲,你就等着滚出季府罢”
季薇胸口燃火,恨不得骂尽世间恶语,但翻来覆去只会骂一句“贱婢”,她眼神凶狠得恨不得咬人,扬声道“贱婢给我等着表姐我们走陪我找母亲去”
她怒气冲冲朝回廊另一边走,卓如月欲言又止,见莲无夜镇定自若的模样,遂对她淡淡笑了笑,随后追着季薇而去。
莲无夜随意地拨了拨拂到面颊的头发,想了想,决定回去跟常婉姝说一声,以免她为难。刚转过身,就见一人缓缓从假山后走出来,白袍如玉,眉眼秀致,俊美熠然,让身边的景色自惭形秽。
莲无夜有些意外“季公子”
季粲歉然的淡淡一笑“抱歉姑娘,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恰好在那处喂鱼食。”
说完他摊手,掌心一团褐色的鱼食。
莲无夜并不在意,点了头“我先回去了。”
她要走,季粲上前一步,“姑娘,你若是受了气,跟我说便是,这样出言得罪家妹,日后恐遭刁难。”
莲无夜讶异,眨了下眼睛,确认自己没听错,便眉眼一弯“她诋毁婉姝的话我不能认同,再说,打了就打了。”她和常婉姝等人的不同就在于,她骨子里或多或少带着江湖人的随性,不喜欢受制于人,“我这就打算去跟婉姝说一声,若有个万一,也是我被逐出去罢了。”
她又扬眉笑道“谢谢季公子提醒。”
季粲以袖掩藏住鱼食,目露诧色,他察觉到今天的莲无夜有些不同。
之前所见,她是个容色姝丽、绝异于众,有点安静的小姑娘,虽然一声昳然红衣,却莫名黯淡。可今天她整个人仿佛都亮了起来,是少见的有活力,双眸灵动像是会款款而语,季粲怔然片刻,眸中渐渐滑出没藏好的惊艳之色。
“姑娘”他找回神智,唇角含了温柔的笑,“世间大多是如此,众人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如果一个人够聪明,他便不该用耳朵去了解别人。”
他温柔悦耳的嗓音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田,莲无夜心中一动,是的,人云亦云,丘珩也并没有用心了解她,或是在他心中,她的位置很轻,不及那正义天秤,可即便如此,他也当知道,她并不是杀人如麻的魔鬼。
莲无夜呼出一口郁气,即便心中疼痛,却也能强迫自己想得开些,她重新抬眸看向季粲,他长袍俊雅飘逸,玉树风清,耀眼至极。
她不由得弯唇笑。
毕竟她也没有以苏别的一面之词去判断他。
季粲瞳眸泛起涟漪,嗓音带着关怀“姑娘不用为此担忧,春合戏班是我为祖母请来的,自然不会让别人妨碍了去。”
莲无夜点头,不过她还是得去跟常婉姝说一声。
莲无夜告辞离开了,季粲走到廊下目送她走远,瞳眸渐渐幽远。半晌,方乾从大门的方向走来,眸中不无失意,叹气道“我派人去传话,想见常姑娘一面,她却不肯见我。可她明明收了我的镯子,我还当这是对我也有意,不曾想是我误会了。”
季粲勾唇笑道“常姑娘在皇城一年得收多少首饰只怕太过寻常了,你不必放在心上。”顿了顿,复安慰他,“她既然收了你的礼,迟早会见到的,更何况她今后天天都得来为祖母唱词儿。”
方乾轻呵了一声,弯了弯嘴角“也是。”
季粲是有点能耐,至少莲无夜和季薇有了矛盾这事儿并没有掀起水花,季老夫人似乎也不知道,听曲儿的时候还笑眯眯地让她也上台唱几句。
莲无夜从小到大连嗓子都没吊过,哪儿敢唱呢,忙不迭婉拒。
常婉姝在台上唱着新写的词儿,莲无夜站在老夫人身边低眉顺眼的看着脚尖,听得老夫人慢吞吞道“过几日赏梅宴,办得热闹些。”顿了顿她又问“莲姑娘会跳舞么”
莲无夜“老夫人,奴家不会。”
老夫人笑了“春合戏班还真把你当丫鬟养呢这么好的容色,何不上台”
莲无夜解释道“家中有营生,奴家只是擅自跑出来罢了。”
老夫人浑浊的双目诧异地扫了她一眼“倒是个胆大的姑娘。”
她又问“会做点什么”
“”莲无夜想了想,她从小娇惯,连武功都学不好,还真一无所长。
“过些日子府中赏梅宴,你到我跟前来伺候罢。”老夫人道。
莲无夜倏地一惊“老夫人”
老夫人随意地道“就一日罢了,不碍事。”
“是。”
后来莲无夜就有些跑神了,老夫人这是为哪般等常婉姝唱完回屋后,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嗤笑出声“哦,我知道了,定是因为之前你和季家小姐吵架的事。”
“我没有和她吵。”莲无夜将她的首饰小心的收进盒子里再度解释,“只不过用瓜子儿打了她一下再训了她两句。”
常婉姝“真是笑掉大牙这千金小姐比皇城的小姐还娇惯,一颗瓜子儿打了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莲无夜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打得挺重的
“总之,她让你去便去罢,和贵人相交,虽然危险却也是机会。我不知道老夫人想让你怎么伺候,但有几句话不得不嘱咐你。”常婉姝一边梳着头,一边看着镜中的莲无夜道,“我的宴席三言。”
莲无夜纳闷“什么宴席三言”
玉璧正在泡茶,闻言忍俊不禁“婉姝的宴席三言记下,对你是大有裨益。其一,酒宴防泼。”
莲无夜眨了下眼睛“泼什么”
常婉姝漫不经心道“什么都有可能,简单点,茶、水、汤;复杂点,菜、饭、羹,能泼就泼,无所不用其极,这时你就进入第一环圈套了。”
“”
玉璧忍笑“其二,中途离席后不饮桌上酒水。”
常婉姝道“你怎知酒杯的水有没有被换过呢有没有下毒呢”
“”
玉璧“其三,低姿态,勿出头。”
常婉姝轻啧“贵女虽说教养好,到底也是人,七情六欲都有,看你长得好看就看你不顺眼也是大有人在,何必出这个头呢捧着她们把这一茬过去了就赶紧溜罢,没有必要对着干。”
莲无夜叹为观止,仔细想想,当初在苏赞府上,众人不也差点中毒
宴席一门,真是个学问。
常婉姝又道“这几日,我得去瓦舍唱一场了,要不然老胡又得骂人了。”
莲无夜道“那我提早回去给你准备。”
常婉姝随意的“恩”了一声。
隔了好几个院墙,季薇带着丫鬟踏进了揽月院,进门时神采飞扬“母亲听说过几日祖母有意举办赏梅会”
屋中烧着瑞炭,无焰而有光,暖气逼人,季薇一进屋就被热气包裹,立即将披肩褪下来扔给丫鬟。
屋中季夫人和卓如月正在轻言细语聊天,脚边一个四五岁稚龄的大眼男童扶着推车玩,见季薇到来,男童率先出声,嗓音嫩嫩“三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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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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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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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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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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