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加耳越听越觉得事态严重,组织办事不利、遭到市民们的怨恨这事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而以韦永为首的这些人,为了搞垮组织,竟然不惜跟忮妄结成同盟。
难怪事发那天,忮妄们来得如此突然,打得组织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原来是何麦早就控制收服了一部分普通市民,靠着这些人在给她通风报信。
江加耳的心越来越沉,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叶山的声音。
叶山这几天来情绪连续崩溃,在旁边静默了许久都没有插嘴,这会开口,就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断断续续的,但语气里的恶意和狠毒却不低于任何人:“韦、韦永哥,你们确定,梁夏月一定会被折磨死么?”
韦永对他这问法感到奇怪:“怎么?”
“哥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他是我同学才这样问的。”叶山道,“他是杀了我妈的凶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死。”
听到这话,江加耳的右手无意识地握成拳又松开。
叶山恨得几乎发抖:“岳泽也是他杀的。他真的该死,他、他害死了好多人……每一次都是我亲眼看着他杀的,而他杀完人之后竟然还很高兴,没皮没脸地跑来跟我说话!我、我就是为了帮我妈报仇才坚持到今天的,他,他要是不死——”
叶山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已经接近于失声。
剩下的字句仿若全部变成了无声的诅咒,要是梁夏月就在这里,可能都要被这些话刮下一层血肉来。
江加耳紧靠在卧室的背后,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当初鲁莽杀死叶母的行为,无意给给梁夏月增加了怎样的压力。
叶山本该恨的人,是江加耳。
是梁夏月主动帮他承担了这份恨意,不然的话,江加耳是不可能像今天这样轻易出入于叶山家里。
“他杀死的又何止你的家人和同学呢?你放心,他一定会死的,何大人远比我们更恨他。”韦永的语气倒不那么激动,“你先休息休息,等睡醒了,就能听到他的死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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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加耳找到一辆废弃在路边的无主车,飞快地赶往梁夏月和何麦见面的地点。
忮妄的突袭过后,房屋遭到破坏,基础设施全毁,大量的尸体无人收纳,江加耳开车在路上,时不时便要从死人的身上生生碾过去。
这一瞬间人体被碾压变形、细胞破裂的声音像是哀鸣一样攥着他的神经不放,但他也只能无视,用力地把方向盘打得更快。
因为比起这些死人,即将要去赴死的那些活人的性命更为重要。
江加耳从韦永那里得知,何麦把接收人质的地点安排在市中心的一座商业大厦里,又要求了必须是十个手无寸铁的人一起把梁夏月送来。Χiυmъ.cοΜ
而组织那些手握实权的人,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疯,竟然全数答应了下来。
而这十个人,没有一个是在组织内供职的,全都是活在恐惧中的普通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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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空旷的大厦内。
这栋大厦原本是作为市中心最出名的购物区而建的,但如今里面的东西早就坏成一片,何麦让人把这里清理出来,作为自己的一个小根据地。
何麦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有着可以睥睨整个城市的视野。
“到了现在还要算计来算计去,不敢自己来送死,倒是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轻步走来走去,“怎么样啊守护者,到现在有没有为组织的种种做法感到寒心呢?”
梁夏月此时双手双脚都被人绑住,武器也都被扒光了。他被迫困在墙边,冷冷道:“再心灵丑陋的人类,也比不上你。”
这话明显激怒了何麦,她轻快的步子一顿,像指针摆动一样僵硬迅猛地转过头。
她身后的怪物们也都跟着嘶吼起来,齐齐望着梁夏月。
这场面吓到了那些送梁夏月到这里的人,他们结成一团,围在梁夏月周围瑟瑟发抖。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理解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何麦突然大吼一声,伸长了手臂,一把将梁夏月拽到了自己面前。
她的头逐渐变得肿大、绯红,头壳像一朵肉花一样绽开,一下子便把外在的那副花容月貌撕裂,仿佛从脖子里面长了个瘤子,转眼间吞噬了她的表皮。
她的舌头像蛇一样尖尖地伸出来,血盆大口几乎将梁夏月的脑袋扣死在里面:“你和我之间,到底谁掌控了主动权?我只要伸一下手——”
她没说完。
梁夏月的眉眼极冷,他站得笔直,那双纯黑色的眼睛,不见一丝后悔和痛苦的情绪,只有厌恶和蔑视。
“你这幅样子,”梁夏月说,“还不够丑吗?丑到连你自己都不愿意面对自己,要一直伪装成人的模样。”
何麦此时皮肤表面长出了大面积的眼睛,全都缀在红肉上,但这会这些眼睛都不动了,只是看着梁夏月。
她似乎对梁夏月的态度觉得难以置信,虽然她现在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任何人类化的情绪,但潜意识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这几秒安静得如同世界末日,之后,何麦浑身的血脉都朝着一个方向泵张而去,有吼声从她的身上扩散出来:“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你看看你自己,你又是什么东西?!”
何麦的触手一直在梁夏月的脖子和脸上游走,像是在考虑要怎么对付他。
想了一下,何麦意识到单纯折磨梁夏月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人对于自己的身体无所谓到了淡漠的程度,只有去威胁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才有用。
想通了这点,何麦又恢复了人形,她像拉着一条狗一样把梁夏月拽到了墙边,把他的绳子和水管牢牢地固定在一起。
梁夏月试着挣了两下,但他的手臂早就烂得没个样子,扯一下就只剩下血筋,不断已经是不错了,根本使不上力气挣开绳子。
这几天来他已经被这手臂的疼痛折磨得失了血气,这会一动更是疼得恨不得把神经捣碎,逼得他冷汗都快下来了,单膝跪在地上。
而另一边,何麦也没闲着,她把送梁夏月过来的那些人全部都集中到了电梯口。
这里的电梯早就被怪物们破坏,坠落到了最底,现在的电梯间,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悬崖深洞。
何麦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将这些人类一个个地推进电梯间。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大厦,等到把人全部推下去,她又让那些体型最重最大的忮妄跳下去。
“把他们踩扁,踩成肉泥,连渣也不剩。”何麦说,“记得,要一个个弄死,不要一下子全杀了,那就太无聊了,听说人类在临死之前,总是能坚持得特别久。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有多久。”
何麦又转过身面对梁夏月,说:“也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被先丢下去的人类早就摔得死的死,残的残,更别说被跳下去的怪物再碾压一遍了,他们几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尸首分离,血溅当场。
剩下没有被推下去的人类还在苦苦哀求,悲鸣不绝于耳。
梁夏月听着这些人类们哀嚎求救的声音,冷淡的脸终于被愤怒填满,他狠狠一脚踢在束缚着自己的墙壁上,力气大到几乎要把墙跺碎。
但这根本没什么用,他的右手臂只要再用力扯一下就要断了,只有脚能动也是无济于事。
“别费功夫了。”何麦很是欣赏这样一幅人间地狱的画面,她捧着脸颊,双目放光,神情近似于陶醉,看起来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你什么也做不到。杀了这些人以后,我们就会踏平这座城市,到时候你又能护得住几个人呢?”
梁夏月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冷水里捞出来了:“在那之前,我一定先杀了你。”
“不自量力!”何麦被他气得舌头放在嘴上都觉得硌牙,“你连我的一根头发也碰不到就会死,看看你现在这副蠢样子!”
梁夏月咬着唇,其实不用何麦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他右手臂的皮肉早就被层层破开,里面的白骨森森可见。
他平时都是用这只手持枪的,没有右手,他几乎什么也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人类突然大喊了一声,打断了梁夏月和何麦的对峙。
这人的下半身已经被怪物截断了,只剩下了半边上身,他却仿佛不知道疼一样,拼了命地朝着梁夏月一步步地爬,嘴里不断地喊着“救救我”,想要逃离身后那个可怕的坑洞。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熬下来,他刚爬到梁夏月脚边就死了,鲜血仿佛长河一样将他爬过的所有地面都浸湿了。他脸上糊着的不是血就是泪,这样痛苦的死亡方式让他临死前就像被饲养的没有感情的家畜。
梁夏月愣怔地看着脚下那几乎成了一团血肉的半截人体,瞳孔涣散。
何麦却起了兴趣,她高兴地拍手:“看来不是骗我,原来人类真有这样的韧性。真是太有趣了,又弱小又无能,却为了活下去这一个目标而这么努力,努力得我都有点觉得他们有点可爱了呢。”
“决定了,我以后就要以这样的方式杀死人类。给他们一口气,再到最后剥夺这一丝希望,就像是把溺水的人不断地按进水里一样。这样的绝望,实在是太棒了,简直前所未有。”
她满意地看着梁夏月受到震动的表情:“之前跟你一起来见我的男人,是你的朋友吧?我们就让他以这样的方式死一遍怎么样?”
梁夏月的眼神本来是木然的,在听到这话后,却忽然转动了起来。
何麦仗着他现在没办法自由行动,还在不断用言语挑衅他,梁夏月的眼神几经变化,最后他猛一低头,朝着自己几欲断裂的右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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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加耳赶到购物大厦的第一秒,就知道自己来迟了。
到处都是难闻的血腥味和倒地的死人,惨烈壮烈的程度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整个大厦安静地出奇,忮妄们像是在这里随便闹了一场就离开了,看不到任何还在动的人或者物。
江加耳沿着整个顶层走了一圈,发现了一只被绳子紧紧绑着的断臂。
他皱了皱眉,这里到处都是尸体,要说出现一只断臂也没什么奇怪的,但那断臂上残留的衣物,却让他格外地眼熟。
虽然江加耳觉得梁夏月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在这里,不过为了确认,他还是把那只断臂捡了起来。
这只断臂与其说是断臂,不如说是断骨,断面明显有以前断开再接上的痕迹。
这让江加耳想起,之前梁夏月的胳膊受伤断裂后,因为没好好处理,一直都是半接不接的状态,仿佛机器人失去了电能的手臂。
这次的断面是新增的,看起来很像是被什么尖锐但并不锋利的东西一点点切断的。
江加耳越看,心里就越沉。
就在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爆炸似的声响,这声音从头顶而来,轰隆隆的像是巨石滚过一般,眼看着要把这里砸塌。
江加耳抱着断臂,往前轻巧一滚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眼前是他从没想过的场景。
外面的血月不知何时更浓了,红色彻底淹没了一切,连人和事物的轮廓都被这红色模糊了。
江加耳站在大厦的面前,看到楼顶上走出一个身影。
是梁夏月。
他手上提着一具尸体,正在踉踉跄跄地朝着最高点走。
江加耳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他手上提着的原来不是死人,而是又被剁得四分五裂的何麦。
梁夏月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他的右手空空荡荡的,衣袖随风飘荡,单薄的背影像是随时要倒在地上,长睡不醒。
但同时,他也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狠过,他仅剩的左手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拼了命地朝着何麦身上刺去。
何麦被疼痛刺激地受不住,几次抬头想要大喊的时候,梁夏月就会抓住她的头发,不由分说地朝着地上猛磕。
梁夏月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光泽,他只是一刀又一刀反复砍着何麦。
执拗、偏执,仿佛在这世上,对他来说,只剩下杀死何麦这一件事还割舍不下,只要做完这一件事,他就能随时死去。
“你去死——你去死!!”何麦狠毒的声音随着风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了江加耳耳中,她一次次地想爬起来,但是都被梁夏月一脚踢回地上。
像是终于受不了了,何麦突然变异,从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是个人形,一下子变成了可怖的红色怪物。
她用触手把梁夏月卷住,嘴里嘟嘟囔囔的,江加耳听不懂那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一种并不属于人类的特殊语言,是暗面生物们用来交流的信号。
何麦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就在她诅咒一般念叨完这些话后,在场的所有忮妄忽然暴走起来,宛如一幅静止画一下子进入了动画的世界。
他们从四面八方的地方涌来,像潮水一样冲垮了市中心,并从这个中心不断蔓延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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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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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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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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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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