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们连忙站了起来,帮忙搜寻对虾的踪迹。急匆匆的筷子,仿佛着饥饿的小兽。
李大头递给煜生一小碗对虾:“先吃着,我再给你找!”
煜生朝李大头灿然一笑,手脚麻利地撕开了虾头,又轻轻一转,剥掉了触脚和外壳,露出了亮晶晶、嫩生生的粉红色虾肉。动作流畅迅捷。他一口咬了下去,喜滋滋地嚼了起来。李大头欣慰地看着煜生,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容。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向乡亲们道谢。乡亲们比李大头还高兴,他们欢呼起来,端起了酒杯,乒呤乓啷地干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说话有了底气,站得更直更挺。一时间,欢笑声灌满了村庄。
李大头握住了道士的手,用尽力气上下摆动。道士疼得龇牙,脸上却扭曲着笑容,他不敢相信地瞟了煜生几眼,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创造的奇迹。但是,这个气息奄奄的人,的的确确生龙活虎地站起来了。
道士揉了揉自己的手掌,赶到烤乳猪旁边,迫不及待地用刀斩开了猪蹄,他朝村人们解释道:“快吃吧,神明祝福过的肉!”
村人欢呼一声,涌到了道士身边。无数双手抻在空中,一张一合,像是鸟巢中嗷嗷待哺的幼鸟。道士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搁在一只小手上,那小手嗖得一声缩了回去。接下来是另外一只手。虽然喂饱无数的手挺费工夫,但只要分肉的是自己,那么留给自己的那一块必然是最好最大的。
有人吃完了,又把油腻腻的手伸了过来,道士拿猪肋骨狠敲了一下,骂道:“一块就够了!”
“这……不可思议!”沈复瞪大了眼。
“怎么样?村里的治法,也很了不起吧!”双双藏不住淡淡的得意。
“这……赛先生都要目瞪口呆吧!”
双双不知道哪位是赛先生,但听起来是个大人物。她骄傲地说:“村里的东西,也有些门道呢。”
沈复没有接话茬,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亲眼看见这个气若游丝、濒临死亡的小兵忽然之间精神十足,食欲大增,仿佛换了个人。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他的心中。
几个大兵面色古怪地嘀咕起来。阿豪松了口气,他站了起来,想和煜生说话,又怕打扰煜生用餐,也怕打扰李大头和煜生说话,只好远远站着。
要猪肉的人太多了,道士累坏了。他的身子护在乳猪前,像是一心护仔的大母猪,油滋滋的双手小心地割下火柴盒大小的猪肉,嘴里骂骂咧咧地嚷道:“嫌小?小的他奶奶的法力高!”
有人便喊:“我不要法力,要肉!”
刘伯端来一碗酒,对李大头说:“长官!鬼驱走啦!喝一碗吧!”
李大头是有酒瘾的人。眼下事情了解,心花怒放,来一碗好酒何乐而不为呢?他豪迈地一拍桌子,大声笑道:“行!这么高兴,就来他娘一碗!”说罢接过了大碗,仰头灌下,敦敦敦几声,一大碗的酒便喝了个干净。村人们连连鼓掌,称赞道:“海量海量!”
煜生大口扒着八宝饭,见李大头灌下一大碗酒,便劝道:“大头,少喝点。”
李大头抹了抹嘴唇和胡须,大出一口气,笑道:“行!都依你都依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煜生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但两声嘿嘿还是悄悄冒了出来。
“长官,你可真会带兵!亲如兄弟啊!”刘伯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
“哪里哪里……”李大头憨厚一笑,悄悄瞧了煜生一眼,发现煜生也在偷偷瞧他。
不远处,传来道士带着哭腔的喊声:“再要,我的就没啦!”
煜生一直喊饿,村人给他上了许多好菜。他像是几天几夜没吃过饭,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苔菜小方烤中酥糯稠浓的猪肉粒一颗颗塞进他嘴里,像是吃豆腐般嚼都不嚼。一颗颗油光发亮、香气四溢的腐皮包黄鱼,煜生像是吃窝头般吞进肚里。精心烹调的荷叶粉蒸肉,村人刚打开热腾腾的荷叶子,煜生便一口气吃光了那清香鲜肥的裹着香米粉的带皮猪五花,比吃粥还快。
有的村人以为这人是饿死鬼投胎。有的心疼菜肴,难过不已。这些好菜,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其中一样,还吃不了多。只能稍稍尝尝味道。可这小兵,几乎嚼都不嚼就几口吞落肚,那滋味,可尝到多少?但也许,这人的味蕾都长在胃里……这么一想,村人心里好受多了。
李大头任由煜生吃喝。毕竟这小子好久没吃正经东西了。他和老乡们讲起当年在山东剿匪的往事。他的大脸泛起红色,那是人体无力消化的乙醛给出的警告。但村人都认为,这是散酒气的表现,是好酒量的意思。
李大头离酒醉还远着。他心里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他这份警惕,可是救了他的命。那时候谁能料到,在那些僵在地上的土匪尸群中,还趴着一个困兽犹斗的装死鬼呢?在战友们放松身子,高声欢呼时,唯独他一个人发现那举着土质手榴弹的血手。
他时时注意邻桌的大兵们。很好,很好,一个不少。李大头的喜悦感染了每一个人,大家都喜笑颜开,仿佛将今生的所有欢笑都在一夜之间迸发出来,如同烟花绽放。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落了地——那千斤万斤的石头,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陷进柔软稀松的土中,没有伤到人,没有砸到物,岁月静好,一切平安。
道士收了不菲的钱,收了摊,将一条猪腿包起来带走了。道童用手撕了乳猪腿上的一层皮,被道士狠拍了一巴掌。村人们吃光了乳猪,肚里的馋虫还是不肯罢休,他们又在酒席前坐下,开始了半夜的大吃大喝。ωωω.χΙυΜЬ.Cǒm
沈复和双双拿着一小块烤乳猪肉吃着,肉已经凉了,但吃起来还是香气扑鼻。两人吃吃笑笑,也说不出什么话。双双觉得自己吃相不好看,就把头埋一边,假装对供桌上的香灰产生了兴趣。沈复默默地嚼着猪肉,时不时笑一声,双双听了,以为沈复笑她,连忙回头看,又怕自己的惦记被发现,嗖地转回去。
李大头又说了许多故事,都是村里人从没听过的战斗故事,有枪有炮,有打有闹,分外动听。吃饱了的围在李大头身边,眼睛光亮亮的侧耳倾听。没吃饱的端着一大碗食物,一边吃一边听,听到关键处,嘴巴忘了嚼,满嘴糊糊地傻站着,眼睛发亮。
故事跌宕起伏,村人们认真投入。李大头滔滔不绝。可讲着讲着,不对劲,缺了点什么。李大头一琢磨,才发现煜生吃喝的声音没了。他一回头,看见煜生靠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
“煜生?煜生?你困了?”李大头轻轻摇了摇煜生。
煜生缓缓抬起头,吓了大家一跳。他的脸色忽然如同死灰一般惨淡,目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他吃力地说:“我突然好累……”那声音像是初冬蚊子般细弱。
“是困了吧?应该是困了吧?那就睡一下就好!应该是困了!”李大头心中升起浓重的不安,他赶紧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说服自己。
煜生点点头,眼睛紧紧闭上了,眼窝处渐渐有了黑色。他的四肢像是漏了气,软塌塌的,垂下来,仿佛被抽走骨头。
煜生的眼皮子像被胶水黏住了。他努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想说话,可身子一软,就往椅子底下滑去。
“哎哟!”李大头和村人们七手八脚地扶住了煜生。
刘伯切了切煜生的脉搏,他阴沉的脸上露出一大片忧色:“这……怕是要不好啊!”
李大头的心凉了半截,浑身的酒气化作了冷汗,从直竖的毛孔中蒸腾出去:“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不好啊?你说说,怎么就不好啊!”
刘伯不敢作声,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怕是疫鬼又回来了……这酬神,打不过。送医送医!”
惊慌像是灼热的岩浆在李大头的心中沸腾,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他立马站了起来,朝大兵们喊道:“所有人!马上!跟着我,跑去镇上!轮流背煜生!”
大兵们都僵在那儿,相互看来看去。
李大头背起煜生,冲出人群,抽出盒子炮,朝大兵们喝骂道:“都他娘的跑起来!全部!”他又扭头对阿豪说:“你留下!”
大兵们慌忙起身,瞧着李大头,迟疑着往村外挪去,李大头朝天开了一枪,爆喝道:“跑!”大兵们终于迈开步子,往村外跑去,仓促杂乱的脚步惊起了夜行的动物,恐慌像是冰凉的浓雾,卷在人们的心头。大兵们都跑出去了,李大头才背着煜生,像受惊的大熊,抬着沉重的脚步,飞奔出村,在暗夜中留下一个不住晃动的背影。
会场一片死寂,杯盘狼藉间的村人还没有缓过神来,他们脸上写着惊讶、恐惧、惶惑、不解,像是一群愚蠢的原始人。
双双靠在柱子上,满面忧色地望向漆黑的远方。那里传来渐行渐远的嘈杂声。沈复摇了摇头,幽幽叹道:“莫非真是……回光返照?”
李大头背着煜生,在山路上飞奔。大兵们脚步凌乱地跑在李大头的身前身后,像是一伙狼群。李大头虽然背着一个人,但是速度飞快。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酒气早随着冷汗散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从腿脚中迸发出来。他只知道,不再快一点,煜生就永远消失了。
仓皇的脚步声如同湍急的瀑布,一路慌张。几个大兵气喘吁吁。跃丰班长跑到李大头身边,气喘吁吁地说:“换我背!”
李大头摇摇头:“路对吗?”
“对!”
李大头不说话了,他扭头看了一眼煜生。煜生的脑袋正歪在肩膀上,面目模糊不清。
明月仿佛狼的眼睛,在林叶间又亮又冷地窥伺这群人。七月半的阴森雾气在林间弥漫开来,又浓又稠,像是绸缎一般堵住了前路。鬼气森森的阴风从背后滚滚而来,吹到背脊上,像是结了一层冰霜。这景色,仿佛宣告这群跟黑白无常赛跑的人,已渐入颓势。
“大头!”在李大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喊叫,仿佛恶梦初醒时虚弱的呼救。
“诶!在!这就送你去医馆!”
“大头,你可知道,那疫鬼……是我爹的模样……你说奇怪不奇怪。”煜生气若游丝地说,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惨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
“煜生,你好好睡,不说话,医馆马上到!”
“大头……我要说,非说……以往我都听你的,这回,你听我……”
李大头刚想说话,煜生却只顾自地说了起来,仿佛晚一点,就再也无法说。
“大头……我小时候……就觉得自己怪,怪得很,老喜欢看男人下边,河里洗澡的时候,瞪大了眼看,大人还以为……我羡慕他们鸟大……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嘿嘿……”煜生吃力地笑了笑,“我对不起玉清妹子……她真喜欢我……从小就喜欢……割稻的时候,她还专门给我送来糯米团子吃,荷叶包的,还有肉,很香……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都会发光……可是……谁让我……错生了男儿身,有颗女儿心!”煜生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微微发颤,“我真是对不住她……”
“煜生,这也没办法。”李大头也不知说什么。
“大头……你来的时候,我的心就狂跳不停,不敢看你,我怕是第一眼就看上你了……我当夜就没合眼,一合眼,满脑子都是你……白天干活打瞌睡,还挨了骂……你来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又怕又高兴,能和你多说一句,就赚一句……你记得放牛遇见你那次吗……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你看我,就像玉清妹子看我,也发光……害的我心里咚咚直跳。后来知道你也喜欢男人,我是多么开心……我苦闷了这么多年,简直想拖着这个无耻的身子去死掉,却忽然十分开心了……全是因为你……我曾经投水过,水漫到腰上,冰冷,刺骨,我牙齿都打哆嗦,咯咯直响,想着,算了,能死,为什么不能活……我就没往下走了……我喜欢摸你的胡子……也喜欢靠你肩上……让我感觉稳,感觉安全……我爹在我小时候常喝醉,醉了就拿鞭子抽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只能哭……鞭子抽来很痛,离身更疼,身子必须随着鞭子离身的方向动一动,这样不痛些……那次我靠你肩上,被我爹看到了……他白天没说话……到了晚上,锁上门抽我,打我耳光,踹我老二,骂我是孽子,孽种,要把我的蛋踩碎,他的脸都气歪了……他不敢弄你,你是大兵,他只敢弄我,最开始说要弄死我,拿绳子勒我脖子,我拼命挣扎,后来想自己这么无耻,不如死了,就不动了,只觉得喉头紧,犯恶心,舌头往外吐,眼前发黑……我决心要死了,我爹又不忍了,说要治疗我……他把我锁在家里,请了神婆,神婆说我是女鬼上身,要驱邪……前两天还好,喝点符水,磕几个头,第三天,神婆说女鬼不走,要用强的。”
“强的?什么意思?”李大头喘着气问。
“夹棍……木棒棒和绳子……把我手指头夹进去……说是强逼那鬼离体……神婆说那女鬼未出嫁就死了,所以附我身上,想继续找男人……大头,那疼,可真要命,十指连心啊……我惨叫,叫的可响,求他们停下来,可神婆说,现在叫声还是男人的,低沉的,必须忍一忍,夹出女鬼才行,我只好尖声叫,叫的像个女人……神婆就说鬼出来了,又大声骂我,让我滚出去……我实在受不了,疼晕过去了……醒了神婆已经拿钱走了……说是女鬼已除。”
“还有这事!你怎么没说?”李大头震惊道。
“不说……不想你知道……我养了十几天,手指肿的像萝卜,紫色的,每天都像有虫在咬……后来听到消息,说驻扎的部队要走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你……就偷偷打包了行李,连夜跑去你那里,报名参军……”
“你是偷跑出来的?”李大头倒吸一口气,“你家里人不知道?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也白搭……那家总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了……只是觉得,有罪……生来就有罪,活着跟死的,没差别……我对不起爹娘……大头,我求求你,以后你有机会,给我家去一封信,说我的病治好了,洋人治好的,能喜欢女人了,先前都是魔怔了,洋大夫用洋药治好了……然后说我战死了,打仗死了,再寄个大奖状……我枕头底下有些积蓄,你说是国家发的抚恤金……这样他们就心安了……也许还能逢年过节给我烧点什么,我也不算没爹妈的鬼了……”
“瞎说什么!医馆马上到!丫的闭上乌鸦嘴!”李大头骂道。
煜生吃力地笑了一声。
“大头,其实我心里怕得很,我不喜欢女人,我逃出去,我背叛了家,背叛了村……有罪,这世上……不该有我这孽种啊……不过,我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安心了……”
“煜生!你别胡说!”李大头的声音慌了。
煜生不说话了。他的脑袋又沉在李大头肩上。李大头感觉到煜生虚弱的呼吸,微热的气息穿过他的衣服,微微暖在他的肉上。
跃丰班长又凑了近来,面色痛苦地问:“李大头,要不要换个人背……”
李大头又摇了摇头。他的灵魂快要出窍了,他很想躺在地上大哭,打滚,撒泼,他的心里像是盛了满满一盆沸水。心中包着水,沉甸甸的,如同涨开的气球,危险地耷拉下来,只要一个不小心,就瞬间爆炸。不安的预兆已经降临在他心中。他不愿意撒手。他不可能撒手。
“大头,我有点冷了……”煜生突然耳语道。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你撑住!撑住!”李大头慌忙喊道。
忽然,煜生的手吃力地抬起来,颤抖的食指在李大头的络腮胡子上无力地划了一下,他嘻嘻地笑了:“你的胡子,老扎手……”
“等你好了,让你摸个够!”李大头急匆匆地连哄带骗。
煜生没有回答,他的手掌抚在大头的胡子上,上下抚动,像是在摸猫咪的长毛,又柔又慢,一刻不停,仿佛再不摸就来不及了。煜生一边摸着,一边歪过头,把脑袋整个枕在李大头肩上。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大头……月亮越来越暗了……”他喃喃道。
“大头……大头……”他说。
“大头……”他又说。
“……”他终于不说了。
抚在李大头胡子上的手,像是树上的果实,瓜熟蒂落,掉了下去,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再也捞不起来。那手直直地垂在李大头的右胸前,像一截随风飘荡的木头。
李大头的脑袋嗡了一声,眼前冒出无数的金花,胸口像是被墙壁挤压着,呼不出气,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身把煜生放了下来,嘴里不断念叨他的名字,将软绵绵的煜生抱到了路边的大石头上。
大兵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围了过来,他们咳嗽、喘气。
李大头喊着煜生的名字,不断拍打煜生的脸庞,又快又轻,生怕弄疼了煜生。可煜生的脸却铁青着,一动不动。
“煜生,咱不开玩笑了,快起来赶路!啊?咱马上就到了,啊?”李大头笑了,他拍打煜生的脸。
“你已经吓坏我了,你赢了,我认输了,不开玩笑了,起来,啊?”李大头还是笑着,忽然嘴巴一歪,声音像是陡然坠落,变得又尖又低,呜咽了起来,“煜生,不开玩笑了,我输了,你起来!你起来好不好?”
大兵们默默地看着失态的李大头,有的红了眼眶,有的默默地掉下了眼泪。跃丰班长搭了搭煜生的脉搏。他只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块柔软的木头。
李大头忽然放声痛哭,他抱住了煜生,像是一只绝望的狮子,朝天哭嚎起来,冷冷的回音在山谷间回荡,仿佛整座山都在哀哭。
李大头的脑海中,只剩下煜生的脸,挥之不去——煜生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裳,坐在屋檐下,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专心致志地切萝卜,地上散落着不少萝卜根,清晨的阳光从屋檐上洒落下来,在地上燃起来,金光灿灿。晨风轻轻吹过屋檐,一串玉米随着风儿轻轻晃动,煜生的头发和衣角也跟着拂动起来,接着,煜生抬起头,露出那张清秀、哀伤的脸,眼睛亮亮的,像是反射着太阳光,又像是自己会发光。煜生薄而细的嘴唇微微上扬,笑了起来,放下了小刀和萝卜,双手在身上来回地擦,接着站起身来,款款地向自己走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是撒上了金边,天地变得无比广大,煜生也熠熠生辉。他的嘴咧得更大了,笑容绽放,如同漫山遍野的太阳花,他的脸上泛起了红色。
他搓着手,望着自己,像小姑娘一样怯生生地说:“长官,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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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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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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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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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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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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