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挺立的李大头运足气,让“立”字在胸腔中滚了三滚,脑袋往后微微仰去,就像长弓拉开了满弦,接着肺部猛地一使劲,如猛虎下山般,大脸盘像凿子往前一锤,嘴巴奋力一张,仿佛开了炮,一个铿锵有力、震耳欲聋的“正”字轰了出来,蹦出火花,砸出火星,余音袅袅,迫人心魂。
站成四排的大兵们齐刷刷地一跺脚,身子骨往上挺去,一声整齐划一的“咚”,像一柄急速撞击的巨锤,震醒了石塘村,撞歪了晨风,连空中的白云也跟着抖了三抖,而石塘村的村民们,只剩下瞠目结舌。
他们从没见过军队操练。
方方正正的四排战士,穿着笔挺鲜亮的军装,牛皮做的皮带又闪又亮,似乎还打了蜡,有力地扣住了大兵们的腰,将一股气给扣在了腰以上,难怪个个英气勃发。他们腰板笔直,背脊像旗杆子一样傲立,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每个人的军帽严严实实的盖在头上,翘起的帽檐像是竖起的铁拳头。
因为帽子的关系,那些大兵的面目有些不清楚,但不要紧,他们是一个集体,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团在一起,力可断金。最让村民震撼的,就是那股巨大感。虽然这只是四五十人的方阵,虽然农忙时农田中抢收的农民就像蚂蚁那般多,但农忙是散乱的,仓促的,肮脏的,世俗的。他们毫无秩序,散乱在田地中,无心欣赏,无心排列,只是心慌意乱地收割。累弯了腰,割破了手,只为那一筐筐一袋袋的植物,交了大把的租,剩下一点活命的口粮。那是生存,是命脉,是为了活着而不得不做的苦熬。
但军队操练完全在另一个境界。他们严肃、认真,不是因为天要下雨,不是因为稻谷要烂在地里,他们有信仰,有组织,有强大而神秘的力量,传说中的国家,给他们提供物质保障,那一抬头,一跺脚,不是为了可怜的蝼蚁般的存活,是为了一股说不出的东西。村民们起先不懂,琢磨半天,越发不懂,却越发敬畏,那一股不理外人的劲儿,分明是一种高贵,一种强大,时而挺胸直立,时而背手开步的神秘行为,更增添了些许仪式化的味道。
村人们蹑手蹑脚地躲在各自屋檐下,胆子大的直接站在门口,妇女们倚着门框,害羞地露出半个身子,眼睛瞪得像鸡蛋。还没起的孩子被母亲几下拍醒,连拖带拽地拉到门口,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几秒,眼珠子也亮了光。村人们远远地看着,敬畏着,有些怕,又有些想靠近,心中惶惶的,像是烧着一股阴火。张嫂挤在妇女堆中,神秘兮兮地拉住她们,兴奋地说:“他们昨晚睡在我家棚子!”
一个提着篮子,抱着渔网的村姑满脸通红地从方阵前面、李大头后面走过,她低着脑袋,小碎步迈得飞快,像是被人戳脊梁般慌张地走去,脸红得像萝卜,几乎要滴出血来。村人们发出一阵窃笑,有人想鼓掌,有人想起哄,但他们不敢。
几个你追我打的小青年出现了。他们笑嘻嘻地你推我挡,嘴里咯嘣咯嘣说着什么,把对方往方阵前面推去。他们推搡了一阵,动作开始大了,看样子是在选人。在他们眼中,方阵变成了河川,变成了大地的裂隙,谁能够经过方阵,谁才称得上勇猛。在方阵的对岸,另一帮小青年挤眉弄眼,频频招手,像在怂恿,又像在催促。村人们就像看武打戏般屏气凝神,手心攥出汗。他们期待毛头小子冲过去,也期待方阵有一些反应。冲过去,隐隐约约带上了挑衅权威的意味。人们的好奇心,永远不缺。
李大头中气十足地下令“稍息”。
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板寸儿青年撒开脚步,像一阵风般,从李大头身后冲去,不知踩到了什么,吧唧一声摔倒在地,脸部狠狠拍在地上,像是用脸扇了大地一巴掌。众人一阵哄笑。那个青年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捂住鼻子,龇牙咧嘴地跑完全程,冲到对面,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笑,笑得尴尬。村人的笑声此起彼伏。小青年们因为集中了所有视线,他们的表现也带上表演色彩,有的动作夸张,有的故作镇静。那受伤的勇士,也露出愚蠢而羞怯的笑容,一脸受之有愧的自豪。
“笑什么!”李大头忽然一扭头,对方阵的左边怒喝道。他的声音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欢乐的空气,村中的笑声顿时停了。那个受伤的青年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李大头显然是对方阵中的大兵说话。可村人们没见过这架势,纷纷缩了一缩,全都小了一号。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静默,李大头没有任何表示,他骂了偷笑的大兵几句,说他不讲纪律,不认真不严肃。他说:“百姓们笑,是他们的自由,他们想笑就笑,没有任何关系。但不能因为他们笑,你也跟着笑!你是军人,要有铁一般的纪律!心要像盘石,对自己狠!”
这句话看似教训大兵,却恰如其分地安慰了村民。紧张不已的村民松了口气,他们满以为自己犯了错,谁知却得到权威中的权威的宽容,实在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情。他们心中莫名产生感激之情,还夹杂着一丝讨好、摇尾乞怜的轻贱之心,期盼李大头这个权威者更多的宽容与施舍,要是李大头能开口让自己帮忙,该多好,要是帮到了位,这个权威者一定会给予无穷的感谢,得到他的认可与赞美,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张嫂又拉住一位新来妇人,大拇指朝着自己的脸一戳,骄傲地说:“你猜怎么着,他们,昨晚睡的我家!”
那女人大骇:“那么多人,你受得了吗?”
“胡说什么!”张嫂脸上升起红扑扑的愠色,“我家棚子!屋外的!”m.χIùmЬ.C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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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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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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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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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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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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