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蛮族逼去山野的百姓也在这几日陆续被司马家的士兵寻回,从昨年中秋开始司马家便与蛮族缠斗,汀丘城居民死伤无数,城外不少村落荒芜不堪,那些在逃亡的百姓便被司马家移去了汀丘附近人口极其凋敝的村落中。
村民年老,村中女子在战事初期也几乎被蛮族抓尽,余家村女子迁去那些村中,也可以增加村中人口。而今战事频发,司马家要更多的人口养兵。
花翥遇见的招娣与她弟弟余永财也搬去了汀丘附近。
花翥闻之略感无奈,只问那些女孩自己可否愿意?怎么此种时候又不说名节贞操了?
青悠苦笑道一边全是鳏夫,一边全是寡妇,看来不太稳妥、细想倒也合适。
譬如招娣生活的余家村虽历经战乱却也处处良田阡陌,可村中只有两个成年男人,剩下的全是女人和小孩,如何农耕?离明荣城又近。回村可能被蛮族所害。汀丘近日大举招兵,男光棍不少,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家”字,每日务农劳作赚一些银钱也算终身有靠。
“不然,不敢回家、流落在汀丘那些女子还能用何种方式养家度日?”
花翥无言,却又想到前些时日东方煜问的那句话。
她带着红丹她们在汀丘要如何生存?难道开妓.寮不成?
“你可以去求司马元璋。”青悠道。笑言她的话,司马元璋总会听的。
花翥试着提了一句。
司马元璋当即应允,道最近养兵,那几个女子回明荣后总能帮着洗菜、做饭。司马家的兵是东方煜练的,军纪严明,东方煜一直严禁军中豢养女子,那三人也可得一个清白。
事毕。可安顿好她几人后花翥却越发觉得心中堵得慌,越发觉得何处不对。
大抵因依靠着不过是她这一张脸,若她是最初的模样,司马元璋又可愿随她心意、听她说“女子也有作用的”大道理?不过是以色侍人。念此,竟是厌恶起自己的模样来。
红丹笑话她想得太多,笑言美貌是女子最好的武器,能轻而易举斩杀男人的心
花翥苦笑,心口依旧憋着一股气,像是被逃荒难民占据的大道。
堵塞,憋闷。
一路回汀丘,春色渐浓。
花翥的心事也随着春色加重,她从司马元璋口中得知了朱曦飞的事。
朱曦飞顺利逃出明荣城后抢了一匹马直奔山寨并带山寨中的残军投奔了司马家。故而花翥到山寨中已空无一人。
加入司马家的军队后朱曦飞因骁勇善战很快便得到赏识,接连参加几次大战,次次显露威风。不止司马家,连东方煜都格外赏识他。
东方煜甚至对青悠夸赞道朱曦飞为天生将才。
不到一月朱曦飞便从一文不名的小兵升至校尉。
不料横生枝节。
皇帝章容听身边人说起前方这位大将,听闻他从明荣城逃出。便下旨给司马家,着令他们将朱曦飞与他那还活着的三百兄弟一道以叛军身份处死在战场。
得知消息后司马元璋将朱曦飞一干人等囚禁,说要押入京城候审。
深夜朱曦飞杀了传令太监,带三百余人逃得不知所踪。
司马家被问责。
司马元璋只道成日与蛮族作战,将士们分外劳累。看不住一个战场上的疯子也在情理之中。章容还要倚靠司马家抵御蛮族,此事便不了了之。
章容杀朱曦飞只因朱曦飞是从明荣城活着出来的人,他害怕朱曦飞将一切说出让那些对自己不满的人闹一出夺位大戏。
花翥一行人也从明荣城中逃出,但在章容眼中不过是些女子。女子能做何事?这才保下命来。
花翥却记起还在明荣城时,朱曦飞带人回明荣是为报杨佑慈的知遇之恩。
而今护国守土,却得了这种结局。
着实可笑。
快到汀丘,贺紫羽呀呀闹着要花翥抱,马背颠簸,他很快便在花翥怀中睡了过去。睡了一会,打了个舒服的喷嚏。
花翥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空中掠过一只秃鹫。
昨年离开汀丘的时候正是四月,麒州锦花开得正艳。而今归来,沿路的麒州锦花方才结出细嫩的花骨朵,蜷缩在叶的深处,小心翼翼。
到汀丘还未到正午。
苏尔依被司马家接走,被请进了宅院好生看护。
毕竟苏尔依是阿古玛部族族长的女儿,多少算个筹码。
花翥本打算让红丹她们伺候苏尔依彼此也算有个照应,司马家主母却道红丹这种污浊、前尘不干不净的人如何能进司马家的大门?若是被小姐看见岂不是污了小姐的名节?
东方煜亦不允许那几个女子进屋。
花翥只能将几人安置在客栈。
贺紫羽年幼,加之东方煜见他虽不会说话看来却也算是聪明伶俐,便顺手收了,养在身边也算给唐道做个伴。
唐道并不在家中。东方煜去前线后便在汀丘寻了个大儒让唐道去那处上课。
家里被老妈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心念唐道已快十一岁,继续与自己睡一张床也不太好,花翥便让老妈子重新整理一间屋子给唐道、贺紫羽住。
待安抚贺紫羽睡下,花翥同东方煜说了一声便去了丁家武馆。
武馆的围墙坍塌了一半,蒲公英和杂草在上面安营扎寨。里面乱得一塌糊涂,桌椅都被人搬走,只有那断了又接,接了又断的竹躺椅孤零零倒在树下。
墙角有一块脏兮兮的木板,木板上刻着的“戮夜阁”三个字已污浊不堪。
花翥小心拾起,弄了点儿水擦洗干净并将木板小心收好。
她不忍丁家武馆这般衰败,又寻思红丹她们不能总是住在客栈,便得司马家同意让她们三人搬入。
女儿家勤快,半日就将武馆打扫得干干净净,弄了些破桌子、旧椅子,在此安置下来,墙上的杂草被扯得干干净净,阿柚只留下了那一片蒲公英。
布置妥当后花翥才讪讪道自己而今只有这点能力,委屈她们做工。
红丹劝慰道已是很好。
而今为抵御蛮族被司马家征来的乡民已大半回家务农,他们将以“民兵”的身份在村中训练备战。汀丘尚且留有八千士兵,粮食不足,章容为遏制司马家的势力又只给了一半军粮,不管将军还是士兵都过得捉襟见肘。
可军中怎么都比民间好过。
在红丹看来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而今这种世道,能活着便是很好,况且至少不用做那种恶心人的事,能养活自己,姐姐已是心满意足。”她又笑道。
“不定还能觅得良人。”红嫣连耳根都红得厉害。
阿柚面有悲色。她心中只有一人,那人却凶多吉少。
本已烦躁。
偏是红嫣年少,竟是一脸羞惭问红丹娼.门之事是否像话本中写的那般,落魄公子,贫穷赶考书生,文人士大夫与娼.门女子说笑,道世上荒唐事,咏人间美词妙曲,造一出良缘。
红丹闻言,眸中泛起寒意却又转瞬即逝。只冷道读书人眼中只有风花雪月,他们永远看不见那些得了脏病、浑身脓水、还活着便被丢去乱葬岗的可怜女子。
名妓不过一两人。
红嫣含泪道:“既然如此,为何非要做这种事?”
“或被家人卖掉,或自己一步走错。男子错了,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女子一步错,便是堕入泥潭不复归。”ωωω.χΙυΜЬ.Cǒm
花翥静心听着,思绪越发深沉。
归家,远远便听院中唐道吵闹的声音,推门而入才发现原来他是在冲贺紫羽大喊大叫,一边吼叫一边还用力推搡。
贺紫羽无法说话,吓得满脸泪痕缩在墙角嚎哭,哭得厉害,却依旧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东方煜靠着躺椅喝茶,青悠候在一旁,对这一幕视若无睹。
花翥怒声制止。
贺紫羽啊啊叫着扑来一把抱住她,怯生生躲藏在她身后,抖得像大风中的小树。
唐道比昨年长高了不少,眼中满是红血丝,嘴唇发青,指着贺紫羽对花翥暴跳如雷:“他是谁!姐姐,他是谁!”
一手小心挡着唐道用力挥来的小拳头,一手护着吓得瑟瑟发抖的贺紫羽,花翥简单解释贺紫羽的来历。
“为何带他回家!”
“他没有家了,与你一样。”
“他与我不同!”
“笑朝。”东方煜冷声呼唐道的字。
唐道张牙舞爪的气势便弱了几分,死死咬着唇,瞪着眼,眸中被怒火填满,夜间又将贺紫羽的东西尽数抛出,紧紧锁门。
天凉,贺紫羽只穿薄薄的亵衣,站在院中呜呜咽咽。
花翥无奈,便将贺紫羽抱去同她睡。
死死拽着她的衣领,贺紫羽缩在她怀中,小小的一团。
次日院中闹腾得厉害。
贺紫羽脸上多了两道伤口,是唐道抓的。
“姐姐你昨日不与我一起睡!你过去都与我一起睡!凭什么他来了你便抱着他睡!”
“鹏鹏还小。”
“我也小!”唐道摔门而出。
花翥无奈,寻东方煜帮忙,他却道小孩子哪儿有不打架的?
忧心贺紫羽被欺负,花翥便带他一道出门去军营,红丹三人混在一群老妈子中洗菜做饭,红嫣砍柴伤了手,用布简单包裹一下,累得额上、鼻尖满是汗珠。
“苦,但至少活得干净,问心无愧。”红丹擦了一把汗,笑言。
见三人安好,花翥心中的不安略缓,她将贺紫羽托付给三人后便去司马家的府邸见苏尔依。
此刻却往日自不相同。
她需站在门口等待,待门房通报司马元璋允了她才能见他。
苏尔依住在幽月院,身边的丫鬟、老妈子一句蛮语也不会说,故而她们三人平日还负责教苏尔依说中原话。
“虽只有一日,但听闻相处极好。”
“听闻?”
司马元璋一阵讪笑,道男子不可进内院,内院女子也不可在外男前露面。
大户人家,规矩很严。
司马元璋的姐姐、妹妹即便在围城之时也不允许离开家中后院一步。苏尔依进了他家,自然也得依照他家规矩,不可教坏家中女子。
“贺紫羽似乎在师父家。他年纪尚小,但终究是陌生男子,师姐还是别与他相交太过甚密。师姐是女子,做好家院中的事便好了。行军打仗之类是男人的事。”
花翥反问:“女子就不可以建功立业?”
“那是自然。”
“我在明荣城”
“不过是迫不得已而已。明荣城中无男子,便只能委屈师姐露面。师姐别误会,在下并不嫌弃师姐,只是师姐这般”司马元璋面红耳赤,声音细得像蚊子,道花翥这般将来恐怕进不了他司马家的门。
花翥惊愕:“我何时有意进你家门?”
“在这汀丘城,师姐若想过得安稳,我司马家自是首选。”
“我欲做一番事”
“回了汀丘,师姐还是别做那些有辱名节的事。”
花翥瞪眼,情绪混合成一团,杂乱不堪。
见到苏尔依后方才缓和几分。
“我,讨厌,这!”苏尔依一身中原人的华贵绸衫,梳着精致美丽的发髻,眼中满是倔强,冲着花翥大喊。
那些婆子丫鬟一拥而上制住她,絮絮叨叨道女儿家如何能这般大声说话?
没教养。
奋力挣扎,苏尔依用蛮语大喊要回草原,要骑马,射箭,捕猎,要像苍鹰一般翱翔。
花翥方欲阻止,却被那三人围在中央,
她们一人一句。
花翥的事她们已经听说,她们质疑花翥一个女子如何能从明荣城活着回来。
一定委身给了蛮族。
花翥沉着脸道出自己在明荣城的功勋。
那三人却越发嫌弃。道花翥竟然杀了人?一个女娃娃居然杀人?有强盗如何?有匪徒如何?不杀便会被杀又如何?
除了此种丑事,难道不该自杀?
“你竟然去了那种地方?竟然不死?”
“听说明荣有不少女子出门做生意?”
“女子怎能做生意?丢人现眼。”
花翥不再分辨。
眼眸微微低垂。
她想要带走苏尔依,司马家不放人。
只能先带贺紫羽回家。
街上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从明荣城中活着出来事不到一日便被添油加醋传遍了汀丘。
女人们交头接耳,眼中满是鄙视。男人们窃窃私语,用目光探测猜想她衣衫下的风华。
那是杀人的目光。
花翥记起了马大夫的妻女,她们也正是一点一点,被这样的目光围绕,被人用小刀一点一点,刮去身上的血肉,摆出一串血淋淋的大字。
不贞。
功勋无用。
才能无用。
不贞,便是死罪。
本部分进入倒计时
是不是最近写太慢了?都没几个亲亲理我……┭┮﹏┭┮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话说最近真的没什么精神写。可能因为总被锁章节吧,改了又被锁,才解锁了这章又被锁那章。改了许多词,感觉有些地方已经被改得没有灵魂了……心累的很……
若不是因为真的很想写本书,我估计我都不想干了……
但昨晚有亲亲投了好多营养液,感觉一下子有振奋又精神了!我写这么慢亲们还愿意投营养液,很高兴呀我很容易满足哟
所以今天自我安慰缓解情绪:没事,我这是从记事转向文艺……好事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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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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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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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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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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