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元璋却哈哈大笑道:“在你我二人的心里。”
张小太岁大怒,但因对方是司马家的少爷也不便发作。
司马元璋笑言不过是个乐子,却又长声叹息道:“难道兄长忘得了那女子?”
“自然忘不了。”
“倒酒。”
松了一口气的花翥继续给二人添上美酒。
张小太岁正欲让手下将马大夫的妻女再度抓回,司马元璋却嚎哭起来,说自己对那美人思念得紧,说着相思,吞咽着美酒,他越发失态,片许后竟然便倒在桌上昏睡了去。
张小太岁一阵狂笑,笑不过三杯酒司马元璋便醉了。见酒还多,他便招呼手下一道狂饮,花翥打着转替他们斟酒,渐重的疑惑在看见他们一个个被迷晕倒下后终于得到消解。
待所有人昏睡去,花翥才踢了司马元璋一脚。
睁开一只眼,司马元璋打着哈欠起身。
埋头装睡时,他便吞下了解药。
天边一片绯红,云烧红了整片天空。
“你欲何为?”
“这张县太爷要扩军,自然有动我司马家的心思。先下手为强。”
“难道你还想绑了他儿子要赎金?”
司马元璋不言,只拔出藏在腰间的小匕首,抓住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侍卫,对准脖子一刀一个。“张小太岁做的那些混账事都少不了这群人参与。也算是死有余辜。”
那些弥漫的血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花翥死死困在其中,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脑中忽然浮现永安城的那一夜。刘大宦官倒在地上,地上满是鲜血。
用力摇头赶走回忆,她走向那张小太岁,拔出藏在靴桶中的刀。
“师姐切莫取他性命!小弟另有他用!”
听过司马元璋的计划,花翥惊愕不已。
东方煜说司马元璋很聪明,做事雷厉风行,这是他最大的缺点,也是他最大的优点。
花翥的手被司马元璋握住:“师姐要相信青玉。善后自有我司马家族。青玉自当护师姐一生安宁。”
花翥冷冷抽手:“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
司马元璋带张小太岁离开。
花翥烧了张小太岁的车,从死人身上剥下衣衫,易容成一脸伤口的模样,放了七匹马,只留下一匹带她一路奔驰回汀丘,才到城门就嘶哑着嗓子大喊张小太岁与司马少爷在城外遇见了歹徒。
故作伤重落马,又用东方煜教导的方法收敛气息,守城士兵见马背上、她身上全是血,又觉她气若游丝,更是慌不择路。
花翥听着纷乱脚步声,装作受了重伤蜷缩在城墙根。等待这群人将自己带去找大夫后便可寻个机会溜走。
“快死了就把尸体丢去乱葬岗,令城中军士集结!上山找少爷!”那张县令吼得声音嘶哑。
人还未彻底死去便丢去乱葬岗?
花翥心中一慌,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身子一轻,被一个军士丢上一辆破马车,摇摇荡荡一路去向乱葬岗。
乱葬岗多尸体,花翥待那军士走后便可从死人身上扒一件衣衫换上而后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城中。
却不曾想那军士伸手在她身上上下摸索。她伪装成张小太岁的身边人,那军士想在她身上寻一点值钱物事。
“竟然是个女子?!”
花翥睁眼,乘那人惊愕无防备狠狠一脚踹在他小腹上,那军士捂着肚子倒退几步,但终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行事作风比常人厉害许多。花翥那一脚伤不了他根本。
他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花翥那形容枯槁的脸,手微微一动。“隔着一层衣裳,但摸起来似乎是个年轻女孩。少爷的事难道是你与外贼勾连做下的?张县令克扣军饷,我已很久没去娼.家开荤了……”这便伸手来抓。
花翥躲闪不及,面上的伪装浸泡了血早已松松哒哒,竟被那人一把扯了下来。
暮色已沉沉,昏暗中,她的娇容展露无疑。
那军士咽了一口唾沫。“跟了我,我便保你性命无虞。”Χiυmъ.cοΜ
跟了他?
花翥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娇娇怯怯的可怜样,紧抿着唇,眸中含着泪,怯生生靠近,本欲乘着那人心怡神荡、毫无防备之时打晕他逃走,却不想还未彻底靠近那人便狠狠一拳击在她胸口,那一瞬似若被悬空落下的顽石击中,她步履仓皇,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每一次呼吸都似若五脏六腑被丝线穿过又恶狠狠拽了起来。
“小娘子既然有胆量伤县令家的公子,小人自得小心一些,先下手为强才是。”那军士拔出随身的长刀。
咬牙捂住胸口,花翥奋力起身,扶了一把身边已经腐朽的木质墓碑,墓碑咔咔响了几声,零散一地。她站立不稳险些再度摔倒。
稳住身子,她冷眼看着那军士提刀靠近,听着他口中“不听话就杀了你”之类的话,微微拉来紧束的袖口,不过手掌一半长且薄如蝉翼的小刀滑入手心。
东方煜不许她学武,但只要不伤着脸他倒也不阻拦花翥碰触家中那些精巧锋利的刀具。
她偶尔也会用那些锋利的袖刀给食材做雕花。
为了防身她先前回家易容时拿了匕首,又顺便藏了一把袖刀。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重。
在永安城宫中带了许久,她见过无数次龌龊场面,知晓那些男子总会在第一时间猛击女子头部、腹部等脆弱位置造成极大的伤害,这样一来那些女子便会彻底丧失反抗能力任其所为。
今日遇见这人,注定你死我活。
花翥快速环视周围,脑中很快有了主意,依旧向后退,却刻意将那军士引向她那一瞬间寻好的地方。
后退,引诱。
那人向前狠狠垮了一步,花翥用力后退。
那人迎面扑来,花翥一把抓着他的衣襟拖着他就势倒入身后的墓穴。
墓穴中的主人早就被野狗刨了出来,尸体残缺不全,发出浓烈的腐臭味。
乱葬岗中这样的墓穴随处可见。
那军士未曾料到她会这般,出现一瞬间的慌乱。
花翥当机立断,用袖刀在他脖子处狠狠划了一刀。无奈她力气较小,心慌意乱中更是使力不足,虽在那人脖子上划拉开一刀却未能伤及根本。
那人抓过袖刀抛掷开,嘶吼着掐住她的脖子,狠狠一拳击向她的脑侧。花翥头晕目眩,幸而因之前那一刀,那人使出的力气不算太大,被拴在永安城宫中的那段日子,花翥受的苦哪一桩不比而今更苦?
趁着头脑尚且能思考,她手在乱葬坑中慌乱摩挲,坑中是凝成一团的黄土,连一块可做武器的石块都没有。
许久她才摸索到一物,抓起狠狠扎向那人的双眼,趁其不备抽出藏在靴子中的匕首对着那人的脖子狠狠扎下。
万籁俱静。
之前抓起的武器是墓主人的一根指骨。
花翥擦掉面上的血,坐在地上用力喘着气。东方煜说武学无用。
怎会无用?
她若是再强大一些,比现在更强,怎会闹成这般?
“司马元璋——你的妙计还真是极好……你保护我也保护得极好……”花翥冷冷笑道。
唾去口中的血,擦掉面上的血,她剥掉那人的衣衫换上,将土石推入葬坑。
夜再深一些,野狗便会出没,这些土石不会阻拦它们嗅到新鲜的血腥味。
花翥本欲易容成这个军士的模样以便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城中,转念一想这汀丘城中军士上千,遇见一两个面生的实属常态,但若易容成这副模样,若遇见此人的熟人又该如何应对?
便略微改变模样,换了一副丢进人群中也看不出的普通人的脸,换上军士的衣衫,寻了一根破烂棍子,从乱葬岗蹒跚而下。找到驴车,爬上去轻甩长鞭。
胸口火辣辣的疼。
因易了容,头上的伤未得到妥善医治,疼得像是在伤口处悬挂了数十根浸泡了盐水的银针,略一动弹得厉害了,便数根针一道扎下。
花翥忍着,架着驴车轻喘着向前。
走了片许却看见无数火光,漫山都是举着火把寻人的军士。
十几个居民滞留在汀丘城外,抱怨今日城门关得太早回不了家。
无奈,花翥只能压低军帽委托那几人照顾驴子,顺理成章混入寻人的士兵中。
军士们骂骂咧咧,痛斥那绑架了县太爷独子的混蛋。
忍着疼,花翥做出男子声音,在山林陪着寻找那张小太岁,吼得嘶哑。
夜色沉沉,隐约听见一两声狼嚎。
一个老兵笑言这狼若是有胆子露面,今夜倒也可吃一顿好肉。
头晕目眩,花翥咬牙紧随其后,天色愈暗,一路摩挲寻找,她终于寻了机会溜入一棵树下的深坑中,用落叶与枝条将自己简单掩盖。
此坑位于下坡,又有高树阻拦,夜间很难被发现。
终于得了一丝喘息时间,花翥也不敢睡,只能忍着疼等天边出现一抹朦胧的光后才故作寻觅了很久缓步回城,却不想一路都是横七竖八蜷缩着打瞌睡的士兵。有几个抢了昨日那几个城中居民携带的干粮不说,还调戏起那人的娘子来。
那张县令意欲加入这大争之世,可这样的兵将真有逐鹿之能?
花翥心中冷冷一笑。
忽然想到厉风北麾下的军队。
昨夜军士都未能找到在张小太岁,今日接近中午张贤良换了一支队伍继续找。
花翥混入回城的士兵中,士兵中有不少是本地居民。
她寻机偷了件晾晒在街边的路人衣衫换上,在脸上抹了一把灰往家走,昨日一夜未归,她很担心唐道。
途中却还是特意去看了眼马大夫。
马大夫的医馆门口站着不少司马家的人,碍于他们在,又有司马家的人为证证明这对母女很早便离开,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也不能对那对母女严刑拷打。
花翥松了一口气,这才归家。
远远看见家中也升起了炊烟。
推门而入,桌上已摆好了午饭,青悠与东方煜是今日清晨才回的家。
青悠一边擦手一边从柴房端出蒸好的鱼,见花翥颇有怨言,责备她离开前应给唐道准备些吃的。“那小孩竟然不吃不喝看了整一日的书!”
心中对唐道有愧,花翥却慌慌张张找到东方煜想要告知才发生的事。
东方煜正靠着软垫给唐道讲课。花翥未言,他就板脸让花翥给唐道道歉。
花翥照做。
想说的话还未出口,东方煜就让花翥去洗手而后先吃饭。
“事得做,饭也得好好吃。”
坐在饭桌上花翥心烦意乱。
东方煜怒道:“吃饭便好好吃饭,做事便认真做事,你这般一心两用,两件事都做不到,且影响了为师心情。”
花翥不敢再言,只沉下心来安静吃着饭。青悠见她心神恍惚便给她碗中夹了一块鱼尾肉。
“慢慢吃。”
鱼尾满是小刺,花翥只能放慢用饭的速度,心绪渐渐生出一丝宁静。
东方煜含笑点头,待吃饱喝足青悠收拾妥当,才让花翥开口。“为师只听一遍。”
花翥斟酌语言,一次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这便对了,小花猪时刻记着,慌乱并不能助你成事。”
砸了一口烟,东方煜轻轻喷出,微微合眼。烟雾下他的面庞晦暗不明。
青悠靠着柱子,笑容温软,投向东方煜的目光温柔而多情。
花翥跪得端正,丝毫不敢打搅东方煜。房间甚是安静,她能听见的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便剩下隔壁唐道的读书声。
终于,东方煜睁开眼。
花翥松了一口气,知晓他已有了主意。
“司马家与那张县令素来明修好暗死斗。那张县令极有雄心,可燕雀终究只是燕雀,不懂人心者只会被埋入尘埃。那张县令尚且做不了鸿鹄却成日做成了凤凰的白日梦。司马小子此番做得极好。”
“徒儿不解。这般仓促为何是极好?”
“张小太岁色.欲熏心,说话做事从不过脑,既然不留意在司马元璋面前说出他爹征兵之事,也会不留意说出自己将此事告知了司马元璋的事。”
“徒儿懂了。”可实力相差极大,即便司马元璋有心,又要如何摆平张家?
“厉风北自立为帝后司马家便一直留心张县令的动静。为师带青悠赶回汀丘自是因为收到司马家的急信。司马家本就要动手,此事机密未曾告知家中小辈。未曾料到司马元璋会闹这样一出。
“小花猪,借此机会为师再给你上两课。第一课,世上之事变幻莫测,人要学会随机应变。人总会跌入谷底、遭遇各种混乱,能让人翻盘是聪慧的头脑与百折不屈、遇事不乱的性格。”
花翥沉沉点头。
“第二课,小花猪认为那张县令手中有多少人马?”
花翥说出自己的推测。
汀丘城勉强算是麒州的大城,加上周边乡村也有近三万人。正规军队加各地民兵有近六千人马,平日由县令管理。若是征兵怎么也能再凑个六七千。
至少一万二的人马。
东方煜冷笑道:“与司马家相比?”
“司马家有钱,但似乎只有几百护家的内院。师父可是要阻拦张县令征兵?”
“何必阻拦?坏事都让他做了,我等坐收渔翁之利,何为不乐?此番争斗,小花猪认为谁胜?”
“张县令。”
“为何?”
“他手中有兵。”
东方煜唇角挂着的笑意带着一丝残酷。
“不过一个破筐,竟然妄想装下一万二的人马?十日之内为师便可平了此事。顺便让你师兄妹三人知晓何为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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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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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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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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