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独是没有姓名的普通百姓,甚至有江南本地的豪族弟子,也十分笃定地说,自己真的看到了王业,王业那张脸长得和王继很像,王继的脑袋都被砍下来了,现在能长着这张脸的,除了王业,再没有别人。
而且王家,那可是多么高贵优雅的人家,王家子弟那份风.流气度,普通人怎么模仿得来?所以这个人一定是王业!不可能是其他人!
一个又一个的证人出来证明,自己看到了王业,他就住在建康城外的一座草庐里,身边只有两个书童伺候,平日里还会自己来到草庐外的清水江里打水,偶尔也有人能看到他独自一人在草庐外徘徊望天,想必他一定是在忧国忧民,哀叹民生之多艰吧。
随着证人越来越多,说自己见到了王业的人也越来越有说服力,江右的豪族们不得不派出自己的人前往建康附近亲自打探,看看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结果他们派去查探的人在建康附近蹲守下来一看,那站在草庐前背着手,一脸忧伤惆怅地望天的中年美男子,不正是多年前到他们江右威风镇压过他们的王业王大将军吗!!竟然真的是他!他还活着!
这个消息传到江右豪族们耳朵里,大家气都要背过去一半了。
这是什么惊天噩耗!
在江右的极力吹捧下,已经被灭族的王家在今年上半年的江南,已经成为了人人歌颂的顶流,王家子弟更是个个如珠如玉,是值得所有江南人争相追逐敬仰的高人。
在江右豪族们自己的说法里,如果说江右豪族自比是江南地带高人一等的贵族,其余普通百姓都只配当他们的童仆佃户的话,那王家的人就是江右豪族面前的贵族,江右豪族也只配在他们面前低人一等,为奴为仆。
江右豪族之所以这么可劲把王家捧上天,不独独是为了方便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王家的名义来骂王若彩和霍思城母女,他们这么做,还有更加逼不得已的理由。
那就是为了和建康周边七郡争百姓争人口。
君不见,自从霍思城带着她的江北军进了建康城,开始治理建康城周边七郡的土地,江右其他地区的百姓那是一个接一个地“啊!我消失了”“啊!我死了”“啊!我全家都死了”。
这些人在他们的土地上人为性死亡,不是进入了某家豪族的庄园为奴,而是偷偷翻山越岭,跑去了建康周边七郡。
更可恨的是,那该死的霍思城,她不讲道理,更不守规矩啊!
自古以来,统治者们对私自离开家乡,不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家乡耕地的人,都是严惩重罚。
因为统治者的税要从种地的农民身上收,如果百姓不种地了,那国家就没有地方收税了。
更糟糕的是,即使你开春的时候老老实实按照官府的交代在这片土地上种地了,但是如果你种到一半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那国家还是会收不上税。
对统治者来说,百姓身上最好都长着一根绳子,一头连在他们被朝廷登记的户口所在地,一头连在他们自己身上,两只脚一辈子都被缩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方便他们连年勤恳耕种为朝廷创造价值,还方便朝廷按图索骥,每年收割庄稼,啊不,是税收。
所以,按照以前的律法规定,百姓不得在没有官府批准的情况下私自离开自己的家乡,一旦在陌生的地方被抓到而身上没有官府的路引,那就是大罪!会被当地官府抓起来!
刑法严峻的地方要是把人拿住,那是直接就杀了,官府讲究可持续发展的,就把人抓去做苦役。
除了官府,还有各大豪族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把离开家乡的普通百姓抓去自己庄子上做奴隶做佃户,反正是没有好果子吃。
江右豪族盘踞江右这么多年,早就把这片土地死死抓在了手里,从公到私,到处都是他们自己的人,他们自己就是朝廷!
所以良民从户口所在地跑了,就意味着他们原本耕种的田地没人种了,就意味着他们收不上税,收不上税,那还得了!公子哥大老爷小姐夫人们的幸福生活还怎么维持!
所以江右恨死了霍思城破坏规矩。
明明你来之前,大家都是一样维护百姓不准到处走的规矩,百姓知道跑出去没有好果子吃,也不敢跑,这样到最后,大家都有饭吃,都有税收,都有百姓的羊毛割。
结果你个死霍思城来了之后,大家领地上的百姓一个个活不正经干了,见天地想着怎么逃出去投奔你,去你治下当百姓。
因为你不仅不抓不罚从外地逃来的没有户口的“流民”,反而对所有来到你领地上的人一视同仁,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就可以去找官府登记,获得户口,还免费发放田地,不仅免费发田地,还收税比我们少,不仅收税少,还每个乡都有学堂,教百姓识字!
教百姓识字诶!百姓识字了还肯安分种一辈子的地给我们薅羊毛吗?百姓聪明了还肯老老实实被我们压榨吗?你他娘的这是要造我们的反啊!
江右豪族们眼见着霍思城靠政策靠福利将百姓们一个个地勾走了,他们手下的百姓越来越少,霍思城手里的百姓却越来越多;他们收上来的粮食和税越来越少,霍思城那里却年年丰收,上下欢颜。
江右豪族难道不想把这些百姓们重新钩回来吗?但是他们做不到啊!
打是打不过的,霍思城的江北军太牲口了,一个月不到就扫平了建康周边近十万的流军,那可是近十万的失去人性的野蛮流军啊!鬼知道霍思城是用了什么手段做到的。
动武不行,那动文呢?那就更不行了。
霍思城敢用人人给户口、免费发地、少收税,甚至还教读书,给底层人民官当来吸引外地百姓,他们敢吗?他们不敢啊!不仅是不敢,还是不能啊!
他们哪里来的更多户口给外来百姓?他们还嫌自己抓来当匿户奴仆的良民不够多呢!
他们哪里来的多余的地免费发给百姓?他们还嫌自己占的地不够多呢!
他们哪里来的多余的交税余地给百姓?他们还嫌江右百姓太少,种的粮食产量太低交上来的税不够自己全家挥霍呢!
至于教人识字,给底层人当官升迁的机会,那更不可能了。
百姓都识字了,那他们又怎么生而高贵?百姓都能当官了,那原本应该给他们自己的官位不就少了吗?
教识字是不可能的,给底层人当官的机会更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豪族,他们就是天!这江右,只准有他们的声音,其余闲杂人等,都该死!
所以他们没有办法了,所以他们只能对着霍思城的领地空恨人多,却做不出其他任何措施。
直到孔景阳给出了那把天大的好旗,而武昌城内的世族又朝他们伸出了天赐的橄榄枝!
他们这些忠贞之人,一心向着皇室,一心向着皇帝,有什么错?
他们这些正义之人,替王家义愤填膺,替世族、替建康不平,揭穿了霍思城虚伪可怕的真面目,让众人看到她的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又有什么错?
他们没错啊,他们只是为王家鸣不平,只是看不得霍思城这样德不配位的人继续在江右,继续当建康七郡的主人!
绝对不是觊觎她手下无数可以用来收税的良民!
可是现在,霍思城是被他们骂惨了,整个江南的人都在吃她的瓜,江右各地原本对建康七郡蠢蠢欲动的百姓也暂时犹豫了,但是王家也已经被他们捧到了摘不下来的高度。
这时候,王业这只老狗!竟然冒出来摘桃子了!
气煞我江右健儿才俊!
江右豪族们绝对咽不下这口气,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真的捧一位王家子弟来自己头顶上拉屎,那可是王业诶,当年他怎么颐指气使地跑到江右各地的豪族们头上拉屎的,这一代的豪族掌门人可能忘了,可他们的父辈老子都还替他们记着呢!
最大的威胁就在眼前,江右豪族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青州红州圣人碑了,圣人毕竟死得早,还是近在眼前这位会拉屎、还敢拉屎的王业更叫人食不下咽。
江右豪族们紧急集合在一起,开会商量怎么解决王业这枚心腹大患。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只要王业的存在还没有被全天下人知道,那他就仍然只是传说还活着。
传说嘛,可真可假啦。
只要他们让这位传说还活着的人真死了,那他不就真的只是传说还活着,其实早死了吗?
江右豪族们趁着霍思城不在,建康城附近肯定防备空虚,飞速派去杀手。
这时候也要快,不然等霍思城把青州也撸清楚了,重新回建康,那可就不好办了!
但是江右豪族们再一次失望了。
建康,霍思城是真的不在,但是建康的防备,也是真的严,尤其是王业身边。
王业在这种时候出现,江右豪族难道还看不出他是霍思城的傀儡吗?所以大家也都猜到了王业身边必然有重兵防守,以防刺杀。
但是江右豪族们派去刺杀王业的杀手们没了一批又一批,王业在建康周边活动的消息是越传越广了,可这些杀手临死前传回来的信息看,他们连王业身边百里都未靠近,就已经殉了。
这一切都要怪该死的霍思城把她手下的百姓训练得太好了,江右豪族们一个个在心里骂,这霍思城是给她治下的百姓喂狗粮了还是怎么的,怎么一个个的,见天没屁事干,就盯着我们派来的杀手举报呢?
是的,江□□去的杀手们遇到的最大的敌人不在重兵,而在那些无处不在的“本地热心群众”。
往往是某群杀手小心翼翼地顺着某条绝对人迹罕至的路线潜入建康七郡范围内,然后杀手们乔装打扮,打算一路溜到建康附近,但是每次没走出去多久,就被某路过的热心群众一把子叫住:“等等!你是哪里来的人!”然后积极举报到官府那里。
官府的人也整天闲着没事干,一听举报立马就来人。
最后那些杀手要么是直接服毒身亡了,要么是在官府人员的审问下坦白了,还有更剑走偏锋的,这种往往是没有朋友家人在江右,自己孤身一人的,人家直接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流民,听说霍少主对治下百姓好,所以慕名而来,想到霍少主手下做百姓——
于是人家转业了,当杀手风险大绩效工资还低还没前途,人家准备在伟大的霍思城少主手下分点地种种田,以后攒够钱了就娶个老婆,等老婆生了女儿,就让女儿去乡里的学堂读书,说不定女儿一争气,嘿,咱们也是家里有人当官的家族了啊。
这件事还是很久之后才爆出来的,最初,江右豪族们还以为这些出发去了建康就再也没有消息的人全部都已经为了他们的大业牺牲了,虽然也没有什么可感动的吧,至少心里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一群好狗了。
等真相暴露的那一刻,明明已经过去了多年,江右豪族们还是再次感受了灵魂暴击,吐血三升。
当然,现在江右豪族们还没有想那么远,他们只知道这该死的建康七郡,看起来没什么人守,但是偏偏就是把防守搞的滴水不漏,一点空子都不给钻,派去的杀手全部都刺杀失败了。
既然提前暗杀的手段失败了,那他们也只能一边继续派杀手,一边想想别的招了。
于是江右风向一改,又悄然开始传当年王业和谢恺两名世族大将各自领军北伐的故事了。
谢恺当年是灰溜溜地被朝廷召回来的,这大家都知道,也都笑过了,官也贬过了。
但是大家知不知道,当年的王业其实也被胡人打得狼狈不堪,四处逃窜,丢尽了我们汉人的脸呢?你看他带着王家十万大军,说是连下两城,但是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捞着,最后还被胡人追得不知道逃到了哪里,生死不知,害得王家找他那么多年。
甚至我们有隐秘情报哦,有证据表明,当年谢恺之所以战败被换将,全是王业仗着他哥哥王继在建康城内总览大权搞的鬼!都是他暗中陷害,谢恺的军情被延误了,才被换将的!不然他说不定早就打下襄阳,带我们重新收复北方了!
这么一看,王业就是个又菜又毒的废物啊!往自己人身上插刀的废物!被胡人追着打的废物!还得汉人北伐失败的废物!
真是枉为王家子!和他那位堂妹王若彩一个样!一个蠢毒一个奸恶,真不愧是堂兄妹!
江右豪族们的人在悄无声息地带节奏,吹风向。
但是这一次,江右舆论的这股风却没有往他们预定的方向吹。
反驳的言论很快就出来了。
王业当年北伐的确是很狼狈,被胡人打得满地找牙,好不容易攻下的两座城最后也全部被胡人抢了回去,但是他当年打江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他当年在江南打各大豪族多威风、多无往不利啊!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不是王业格外菜,而是胡人太强呢?
毕竟胡人不强,当年南帝朝廷还南迁个屁啊!
最重要的是,作为废物王业的手下败将,江南各大豪族有什么好得意的吗?连废物都可以在你们脸上狠狠踩,随意拉屎,那你们得有多拉?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首先胡人很强不容置疑,其次,要么王业真是废物,那被王业吊打的江南豪族就更是废物中的废物;要么王业其实不弱,他只是不适合和胡人打,作为血统高贵才华横溢的王家子弟,他吊打一下江南各豪族,还是很轻松的。m.xiumb.com
面对这股舆论,江右的豪族那叫一个憋屈。
因为现在每一个砸向他们的石头,都是他们之前亲手安上去的暗桩。
他们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承认王业菜那就得承认自己更菜,那么他们作为豪族的统治正确性就要被动摇,百姓就会不安分。
而承认王业不菜,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这祖宗,准备好他接下来要到他们头上拉屎……
豪族们到底还是实在的,很快就意识到,比起失去自己的统治基础,让王业到自己头上拉点屎算什么,不就是供着吗?以前北方世族来江南的时候他们不也是这么供着的吗?
那时候他们甚至更憋屈呢,北方世族除了出身高贵,其他的什么的没有,一切都要靠他们的供养,拿他们的吃他们的,反过来还要他们心甘情愿笑脸相迎,承认人家就是天生高他们一等。
现在不就供一个王业?王业当初再嚣张,现在王家死得除了王若彩之外就剩他一个了,要是他识相还好,要是他不识相,他们左右是要找个机会把他弄死的!
于是,在经历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江右豪族忽然声势浩大地前往建康附近,要求拜见王家最后的独苗苗,尊贵的王家子弟:王业。
这一次,王业利落地接见了他们。
世族们带着礼物,通过层层阻碍,终于见到了王业,本以为王业见到他们会像以前那样颐指气使一番,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见到的王业,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谦虚从容,对他们每一个人都以礼相待,再也不讲究过去的什么恃才傲物,潇洒不羁。
不自觉的,江右豪族们竟然也放松了下来。
等到王业拿出自己的茶具招待他们,那竟然是近年来市面上难得一见、有价无市的白瓷套杯!
自春秋战国,青瓷就开始出现在世家贵族们的手里,到秦汉,烧瓷的技艺渐渐成熟,青瓷开始逐渐出现在部分家有余财的百姓手里。
世族和百姓之间用瓷的区别,也只在世族用的青瓷造型更奇巧,制作更精致罢了。
像当初霍思城好奇弟弟的陶制小玩具,王若彩便以青瓷小羊逗弄她。
白瓷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正式现世,是慜帝二年陆瑶拜访武昌的大儒邹或时,以一套绝世的白胎薄瓷相赠,邹或引以为重礼,虽然并没有因为这份重礼改变立场,但是等到陆瑶走后,他以自己拥有这副白瓷为傲,飞速宴请自己的一众好友,在宴会上“不经意”地展示了一番这副绝美精致的瓷器。
这副白瓷一露面,就成为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赴宴者皆以用此杯饮茶为傲,而这套绝美瓷器的现世,又带动江南豪族们对制新瓷和用精美茶具饮茶的追捧。
家家户户都差遣工匠制新瓷,要更薄,更透,更白,像邹或家的那一套那样,薄而透得能映照出杯中茶水的颜色,也难怪邹或骄傲地称之为咬绿映雪了,那么薄的杯子,碧色的茶汤几乎要透杯而出,却又刚好被圆融地圈在杯内,完美符合此时人们的审美。
但是那套咬绿映雪之所以能被邹或频频拿出来做炫耀用,不就是仗着它千金难得,寻常人都难以仿造吗?
任江南各族圈养的工匠伤透了脑筋,也再难得邹或那么薄、那么透、那么白的瓷,不说薄和透,光是白瓷,江南的匠人们就达不到。
自家做不出,就只能到别处求,而邹或是不可能说出自己那套杯子的来历的,于是那段时间,江南到处都有人在求白瓷,还会特意强调,是烧出来天然就是白色的瓷,不是你往上抹一层粉的伪白瓷。
白瓷算是一.夜成名,天价而不可得。
与之一起火起来的,还有另一样物事。
茶。
在过去几百年,中原大地上最流行的饮品都和茶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关系,被名士们引以为风雅的杯中之物,不是茶,而是酒。
即使近几百年,江南也渐渐有人喜欢饮茶时那种符合老庄境界的淡泊宁静的高级气氛,这也只是少数人的爱好。
人们更爱的饮品,除了老少皆宜的各种糖水蜜水,还要数酒。
在饮品届真正的顶流酒面前,茶还只能算是一个有些名气但是还是小众圈子里火的小透明。
而自邹或用咬绿映雪勾.引他那一帮友人开始,茶这种还算新鲜小众的饮品在渐渐在江南传扬开来,它开始和酒与“豪放不羁”这种文化意境绑定一样,有了自己相绑定的文化意境,那就是一个字,雅。
制茶雅,泡茶雅,而饮茶,更是雅中之雅。
想你面前摆一个小小的玲珑的杯子,泡一杯只有淡香喝起来还微苦又回甘的茶吧,“超然物外”“淡泊宁静”“高雅怡人”这些美好的形容词是不是开始纷纷往外冒了?
既然如此,谁还能不去买一盒上好的茶叶,为自己泡上一杯清新淡雅又超然的茶呢?
从这时候起,丹阳某个格外适合种茶的小县里产出的优品质绿茶,开始在江南卖爆了。
而当初梅县令在丹阳某县说着要为当地人找一条新的谋生之路时,谁又能想到,这竟是日后闻名世界的茶都之始呢。
茶叶在江南火了,而茶叶的火,又再次带动人们对白瓷的渴望。
这时候,陆瑶才让手下人出来,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以近乎天价,卖出了十分少的一部分白瓷。
如今王业以白瓷招待江右豪族们,豪族们焉能不感到荣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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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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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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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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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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