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睫毛快速的刷了两下,然后低声道:“好。”
堂堂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隐姓埋名,就这么给一个正七品的知县打工了。
锦衣卫办案,沉稳,可靠,准确,高效,这是出了名的(私设咳咳)。
作为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千户,沈实更是如此,他一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都见过的锦衣卫千户,过来查些乡野小案,那真的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了。
木析感慨的围观了一下沈实办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一个好的官员,就是要知人善用,这样才能解放双手,去做一些更值得做的事情。
比如——财政赤字。
比如——这些地方宗族该怎么处理。
哦,不对,说宗族其实不太合适,其实就是一些地方上极其有声望,有财富,有势力的,以宗族为形式的地主。
其实地主在封建社会很正常,可是这些地主不一样。
她们的手底下,有太多太多的隐户了。
这些隐户,没有大宁户籍,也没有人身保障,即使是被打杀了,告到官衙也无用——因为理论上来讲她们不属于官府的属民。
当然同样的,作为隐户,他们也无需纳税。
木析看着手底下的户籍数头疼。
一县之数,六千余户人家,按成丁算的话,大约有三万多人口,如果不是对数字很敏锐,对地方事宜有一定了解的,说不定是看不出这个问题的。
这要是按照文岭县的面积跟人口算,这个人口密集度,方圆几百里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
就算去掉那些极端地形,比如森林,比如高高低低的山脉,比如湖泊河流,剩下的人口密集度那也不对啊,这么算的话,文岭县辖下那最多不就一个小镇,两个乡?这糊弄谁呢?
她想了想,毫无疑问,有些山民,也就是山村肯定是没有被攘括在内的。
估计那些山村穷的,衙役一来不愿意走那么远的山路去征税,二来也心知肚明,真要征税估摸着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他们要那些山民那两三个破烂做什么?
剩下的,那就是被那些又是富户,又是地主的人护在手底下的隐农了。
隐户的由来已久,一般都是由于朝廷征税过多,百姓负担无力——一没有财产,二没有田地,三又面对各种名目繁多的杂税,最后为了求生,只能沦落到寻求当地大户的庇护,成为隐户,只让地主收租,而不给朝廷纳税。
这么看来隐户从百姓的角度似乎是合理的。
但这里必须结合实际来看。
大宁朝廷已经修生养息,无为而治了近五十年啊!这五十年里,作为江南普通农户出身的木析必须解释一句——大宁的征税,包括苦役军役真的不多。m.χIùmЬ.CǒM
即使有地方政策的不同,但大致政策地方都是跟着朝廷走的,不可能离谱到让这么多百姓沦为隐户流民啊。
这种都是朝廷末期,乱象丛生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所以下乡那三个月,木析是真的下功夫了解了一下这些隐户的历史由来,大致结合得来的信息总结了一下。
这些隐户有一部分,至少很大一部分原来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奴隶后嗣。
这些人是名正言顺的成为隐户的,没有成为良民。
剩下的,根据那些村里老人的说法和县志来看,应该是一些没有财产,无田无家的流民,原隐户,原良民并没有吃到新朝安稳人心的福利,继续成为了隐户。
这么说吧,本来新朝刚立,万象更新,宁朝新立对于百姓是有很多隐性的福利政策的,但这些红利在过了新朝初期以后就没有了。
比如免费分田,分地,前面三年到五年免税,大赦天下,鼓励侍农,鼓励读书,不计前嫌无论原来什么出身,都是可以重新登记为良民的。
但是这些福利至少在文岭县,是没有让这里的百姓享受到的。
根据县志记载猜测,应该都被当地大户,势力大的宗族给瓜分了本来应该百姓享受的新朝福利。
那么当时的县衙跟知县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么说吧,之前有几任的知县,由于朝廷官员不够,都是任用的前朝官员,或者从地方的官吏里面选的。
不幸的是,当时这里的知县有几位是本地大户人家出身的。
不过朝廷反应很快,毕竟傻子都知道不能让本地人担任当地父母官,所以不满三年很快换了新知县。
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后面的知县没有一个能应对这样的历史遗留问题。
嗯,有些有没有发现问题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田已经分下去了,分给的也是当地平民,这能要回来吗?
田已经分完了,即使是再想安置其他隐户,你拿什么来安置?
想要处理那些宗族跟大户,你有什么底气跟底牌处理?你跟朝廷说我要弄死手底下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登记在册的良民?
朝廷说我弄死你得了。
反正为了此事跟当地宗族闹起来的知县的下场,可以参照前面几个现在应该已经在家养老的官员来看。
木析想着这些情况,皱了皱眉。
先不急,事情是急不来的,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地,徐徐图之的。
还有其他问题等着她呢,而且迫在眉睫,比如财政赤字。
这事木析是早有预料,因为当地的官府拿这里的宗族,百姓,大户人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官府势力不强势,对地方的掌控也不足,甚至很多事情都是藏着掩着的,官府都完全不知道。
这样的官府都有一个共性——穷。
穷到什么程度呢?穷到居然拖欠了衙役的工银。
要不是不少衙役是原来的罪民,官奴出身,加上这地方无田无地无财产的百姓,日子确实是难过,估摸着不少衙役说不定都不干了。
不过说起来,县衙虽然穷,但也不会缺了官员的好处,木析就发现这里官员的月银是超过了其他正常官员的月银的。
反正拖欠工资拖欠的是吏员的工资,绝对不会拖欠官员的,官员的工资还涨了不少。
临时工?临时工那就是克扣工资加拖欠工资喽。
反正也没多少人敢跟官府要工资的。
这问题怎么解决?
反正现在说要剪掉官员月银,那肯定是不可取的,就算她是知县也会人心不齐,导致手底下的人对她心生怨怼。
但那只是时机不到,到了她说扣就扣,她就是这么抠的上官!
……
像文岭县这样的地方,自然风貌确实是好看。
只有一点,对于科技不够发达的时代来讲,实在不是什么宜居地,因为开发人的适居环境,所需要的成本和代价实在太大。
最直观的影响就是——耕地不足。
木析来之前也很疑惑,明明是跟江南一样的山清水秀环境,既不是什么沙漠,又不是盐碱地,甚至也没有降水不足,怎么就没耕地了?
真的不是被底下的官吏给糊弄了吗?
后来走过了不少乡下,她发现真的耕地不足。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的地貌实在太复杂太破碎了。
很难有一块连贯的,完整的耕地,大多是连绵的小山脉,很多村子都是山村,交通不方便,取水不方便,更别说灌溉。耕地也是在山上,山是石山,这种山上的耕地懂的都懂。
土层浅,下雨就水土流失,不下雨就灌溉不足。
然后算起来,这种地方的耕地全部都是劣田。
良田呢?良田都在大姓宗族的手里,本来应该分给一整个县全部百姓的田,被几十家大姓宗族给分了,他们都富死了。
木析呢?木析都快气死了。
沈实给她处理完案子回来,面对的就是一脸愠怒的木析。
他不动声色的拾起地上的县志,扫了一眼,不明白她发什么火,就问道:“这是怎么了?”
木析哼了一声,把这里的问题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下。
沈实微低头,最后只能笑着摇摇头:“怪不得我说许老为什么会打发你来这么个地方,确实是有难度。”
他心道,能在这种地方做出来成绩,那真的就完全可以说在地方是历练出来了,不过许老对她的关门弟子这么有信心的吗?
真不怕小弟子折在这个地方?
他回过头一看,就发现木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额……
沈实不动声色的道:“术业有专攻,你找我问可就找错人了。”
木析一想,也是,隔行如隔山,沈实算是军警体系的,跟她们完全不一样,问沈实算是白问了。
她挠挠头:“算了,我有思路,一个一个试,总能有好的结果的。”
沈实:“不过像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先例。宁城州的知州很硬气,直接把辖下数十家大姓村子的多出来的田地,收归了官府,后面又分给了流民。”
当时他们锦衣卫还接到了举报,还以为这是个什么欺压百姓的大贪官,前去查情况,最后查出来的一看,气都气死了。
这事还往上报给了圣人,圣人也是大怒。为此不少原来在基层干过,小有成绩往上走的官员还受到了牵连。
这也给了京官一个警钟,不少官员更不愿意下放到地方了。
木析若有所思,又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要等。”
等到所有事情都明朗后,阻力就没那么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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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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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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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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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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