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决定向白家提亲那刻,司马炎就知道这一架免不了,白芷肩上背负了太多东西,不帮他卸掉一点,他们三人谁都好不了。
“你小子手越来越黑了。”倚着桌腿,白芷揉一下淤青的下颌——后槽牙都松动了。
“你是养尊处优久了,只剩下花架子。”司马炎仰头倒在地板上,直勾勾看着房梁,“听说萧远回东江老家了?”萧远是他们三好友之一,之前一直在汴基军团任职,前几年偶然听说他回老家去了。
“嗯。”白芷落寞的点点头,“媳妇重病,花光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债,就动了邪念,偷偷挪了一笔战备军饷,运气不好,当下就被查了,直接除了军籍,托人找到我那儿,我也找了些路子,可惜能力有限,只能保他免受牢狱之灾,后来他就带着一家老小回东江去了,这几年我也是调来调去,没时间去东江看他,去年托人给他送了点银子,又都给我退了回来。”娘的,他们哥仨还真是臭味相投,一个比一个倔。
“给他去个信,就说我要成亲了,让他来帮忙!”看那家伙来不来。
“你吩咐谁呢?”白芷一脚踹过去,“老子现在是中郎将,大你两阶,马上升中护军,你们域南的老大见了我都得颓,你跟我横个什么劲?!还成亲?我答应了吗?”
“中护军?”嗤笑,顺便伸出两个指头,他这样的中护军,他一手可以掐死两个,“成亲的事不需要你答应。”到时他自己跟白家谈。
“我是她哥,我不答应,你成什么亲?有空也照照镜子,你哪点能配上我妹妹?要不这样吧,我做媒,给你找个好看点的。”他记得好几个同僚都有姊妹。
司马炎闭上眼,不愿搭理他。
“随你,你自己想去白家丢人现眼,随便去。”白家绝不可能把子寒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防小军候,他是怕他去了伤自尊。
“丢人也是也我丢人,你别管。”司马炎继续闭目养神。
“要是只丢你的人,我理都不会理,关键还有我妹妹,我不能让她变成别人嘴里的笑话。”女儿家的名誉不能有半点闪失。
“所以你宁愿让她嫁给一个半大的老头做二房?”半只眼瞄向白芷。
“……”白芷被堵的半天说不出话,“那丫头都告诉你了?”
“她比你聪明。”懂得想办法反抗。
“我不会让她嫁给那种人。”他说到做到。
“懒得跟你耍嘴皮子。”司马炎一咕噜坐起身,冲门外道:“子寒,有饭没?”打了半天架,肚子饿的咕咕叫。
没多会儿功夫,白言便提着食盒推门进来,就见两个鼻青脸肿的大男人一个歪在桌腿上,一个干脆躺在正门口,活像两只被打残的野狗,“完了?”这话问的是自己的哥哥。
白芷哼哼笑一下,点头,“完了。”十年冤仇,一架勾销,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是挪开了半截。
“有肉么?”司马炎拽一拽白言的衣角,却因此遭了白芷一脚。
“你少动手动脚!”无媒无聘,这么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
司马炎没工夫搭理他的无理取闹,填肚子要紧,乖乖爬起身跟在白言身后,帮她端饭端菜,摆放碗筷。
而白芷就那么倚在书桌腿上,看着饭桌前的两人——
他家小妹自然是没的说,样貌、身段、才学,放在京城的闺秀堆里都挑不出毛病来,可惜生在了他们家,否则哪会发愁嫁不到好夫婿;至于这小子——出身、能力、胆魄,自小他就服气,至于身形和样貌,反正从男人的角度,他是羡慕他这种的,不怒自威,往人前一站就能安静一大片;两人站在一块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而且因为青梅竹马的缘故,小妹也比较容易能接受他,他的为人,他也了解,没什么大毛病,如果非让他在这小子和那些人之间选择,他当然会站在这小子一边,至少他不会让小妹过得太不堪,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白家,他身在旋涡里,非常清楚白家此刻的危机。
“哥?”白言唤一声坐在地上发呆的哥哥。
“来了。”白芷回过神,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坐到餐桌前,“都扒到自己跟前,你吃得了么!”硬生生从司马炎手里夺了一半的馒头。
“盒子里还有,不抢我的,你吃不饱是不是?”司马炎又从他手里夺回馒头,这家伙从小就喜欢抢人吃的,这么多年还改不掉。
白言单手撑腮,看着两个抢食的大男人,感觉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汴基,他们几个好友凑到一块根本不能好好吃饭,不是你抢我,就是我抢你,每次吃到一半就会被主人家连人带碗一块赶出去,淘的人见人恨,“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回一趟汴基?”那里虽然贫瘠,却也是他们兄妹二人的根,尤其哥哥,他对那里的感情比她浓重。
“……”听到“汴基”二字后,白芷放慢了咀嚼的频率,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他也想回去。
“他那点胆量,都用在当年抢御林军的名额上了,哪还有胆子回去。”司马炎在一旁凉道。
白芷差点被这话噎死,这小子没心肝是不是?明知道这事是他心里的刺,死活非要戳两下,“你现在是有求于我,能不能注意一下言辞?”
“我要求也是求她。”司马炎示意一下白言的方向,“白家你又做不了主。”
“……”这小子真是句句扎人心,“我是她哥,我还没成亲,你就慢慢等吧。”
“你都要升官了,再等又能等多久?”最迟一两年,只要他一成亲,他当下就把人接走。
“哥,你要晋升了?”白言既吃惊,又害怕,她先前跟司马炎聊过哥哥晋升这事,两人一致觉得难度很大。
白芷点头,“任命已经下来了,回秦都述职后就去接印。”
“看来白家这次是下足了本钱。”难怪急着催她回去准备婚事,应该是没少往外贴东西,急着找贴补呢。
“不要这么没大没小,他们到底是长辈。”白芷。
不愿跟哥哥争论那些人的事,白言气嘟嘟的把脸扭到一边。
屋里一时间变得很安静,安静的司马炎都不得不减小咀嚼的频率。
“子寒,要不这次你跟我一道回秦都吧?”白芷的口气更像是请求。
“我还有公事。”不愿回去面对白家那些人,每次看到他们,不是要求她这样,就是要求她那样,这些年就没听过一句夸赞,全是训斥。m.xiumb.com
“……公事要紧。”白芷也没坚持,略显落寞的低头继续吃饭。
半天后,白言转过头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到底是亲兄妹,彼此什么性子都很了解,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他不会开口要求她。
窒了半天,白芷才开口:“喜事。”
司马炎停下咀嚼,白言微微张着小嘴,两人齐齐看过去,什么喜事?
“我要成亲了。”白芷笑得有丝尴尬,也有丝勉强。
“哪家的?”白言则有些急切。
“东桥刘家的小姐。”白芷正视着妹妹失望的眼神,“我自己选得。”他不愿让妹妹看轻未来嫂子,尽管对方貌不惊人。
“……”白言没有看轻谁,只是有些伤心,东桥刘家只有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她怎么会没听过?京城闺秀堆里除了杨家那位拔尖的,就属刘家这位最有名,二十七八了,几次三番被人退婚,变成了女人堆里的笑谈,宫廷夜宴她也见过几次,确实长得不那么好,配哥哥这样的才貌,的确是有点委屈他了,“刘家那位小姐我见过几次,秉性纯善,为人和暖,到是哥哥的福气。”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哪有权力去嫌弃谁。
“是我的福气。”白芷微微颔首,几个候选人里,属刘家的人最平和,对他也没什么过分的期许,反正无论如何都要成亲,除了样貌,对方所有条件都比他强,没什么可挑剔的,“我跟她年纪都不小了,刘家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想早点成婚,繁文礼节能免则免,年前就把日子定下了,三月二十六,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伯母、婶母的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年前年后喜事又多……”没人能帮衬,除了这个唯一的妹妹。
白言眼眶有些泛酸,这就是没双亲的可怜之处,婚姻大事都没人理会,“我一会儿就去禀明老大人,跟你一道回去。”白家除了她,谁愿意管这种事。
一顿饭吃得有些草草,不到一半就有人来唤白芷,他一走,饭桌上只剩下司马炎和白言。
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很低落,司马炎也不好开口询问那位刘家小姐的情况,“乌卢带回来的箱子,你带走吧。”成亲是大事,两家又都是大户,抬手都是钱,他们兄妹俩那点积蓄肯定不够,白家恐怕也不舍得出太多血,“一辈子就一次,别弄得太难看。”
“都带走了,你怎么办?”他的问题才更大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眼下白芷的婚事最紧要,“要不我去信让老头把俸禄送来?”算一算差不多也有两千了。
“……”哥哥存在她这儿的银子有三千多,加上她的,怎么也能凑个三千六七,再加上他那箱东西,五千应该没问题,哥哥说两家商定好免去那些俗礼,可怎么免也不能委屈了未来嫂子,将来他们是要一块过日子的,总不能为了点钱遭人指点,何况未来嫂子以后还要住在白家,不能上来就让人看轻,所以礼可以免,银子却不能省,依照刘家在朝中的地位,五千两恐怕有点危险,除了这些,还有婚宴和婚礼当天的车马仪仗,里外打赏,两千两恐怕降不住,时间这么急,哥哥那边估计也解决不了多少,白家就更不用多想,那些婶母、伯母恨不得跟他们要钱,哪可能会慷慨解囊,眼下也只有他能帮上忙,“不然你先拿过来,就当是我借你的。”先对付过去,等成完亲再想办法还他。
司马炎眉梢微弯,这丫头现在到是不把他当外人了,“你一个人能应付的来?”
“外头的事,哥哥那边应该有人帮衬,家里的事我可以应付。”她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这么多年里外都是一个人处理,只要是手里的银子充足,应该可以打点起来,“钱的事,等婚事办完了,我让哥哥亲自给叔父大人去封书信。”借了人家的钱,总不能连句话都没有。
“随你。”他是无所谓,“银子的事我能帮,人我恐怕去不了。”他马上就要动身去域南,那边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估计抽不出时间到秦都帮她。
“正事要紧,你先顾好自己的事吧。”这两个月跟在老大人身边长了不少见识,眼下朝局不稳,域南一代很可能会变成北秦的一个破局点,他身在其位,责任重大,“初来乍到,到了那儿肯定不会太好过。”
“新官上任不是有三把火嘛。”这方面他擅长。
“你就不怕树敌太多,将来遭人暗算?”这是最令她担心的事。
“所谓功高盖主,有的人能活,有的人不能活,为什么?你不能一点缺陷都不留给别人,那才是真的危险。”他的功大,所以过也不能少,唯有如此才能为人所用,这都是经验之谈,“等你哥的婚事办完了,给我去封信,我让萧玉到秦都接你。”
“到时会有贺华殿的卫队跟随。”何必兴师动众?
“白家那些人我信不着。”做人可以留把柄,做事却不能留缺口,从成亲这件事上看,白芷的能耐也就那点,关键时刻未必能保得住她,他可不想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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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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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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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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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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