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谡郎,记得上一次共度中秋,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妇人斟杯自饮,一张苍老的容颜在烛火后摇摇晃晃只影重叠。
“你怪我吗?等我玩够了,再下去陪你好不好?”妇人兀自呓语,眼神迷离,半醒半醉间瞥见门外那俊逸挺拔的身影。
她笑着招手道:“石泓,你且过来。”
红释闻言转身,犹豫间迈着生硬的步伐走进来。
“太后有何吩咐?”
“哎。”妇人拂袖,示意他坐过去,“今日中秋,你陪本宫饮两杯可好。”
身旁少年很青涩,身子僵直岿然不动。
“呵呵——真是跟他当年一模一样。”妇人手肘攀上他的肩,“明明他第一眼就喜欢我了,却还要故作姿态。”
妇人自顾自地呓语,没有注意到身旁少年闻言蓦然一颤。
“可是你为什么要变心呢?你若是不变心,我也不会杀那么多人……”妇人眼神越发朦胧,两颊红晕烧如红霞,半晌,倒得不省人事。
红释唤了宫女,悄然离开了。
“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冷水泼面,妇人脸一皱,身子瑟然一抖,从地上爬起。
内室烛火昏黄,凄清惘然。
“为什么?”妇人笑得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我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做事,你就不能让我做回自己一次吗?”
老妇人冷笑:“傀儡便是傀儡,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莫怪亲情疏离,人心叛变。”
“哈哈哈……”妇人痴笑,眼中珠光闪烁,“是啊,都是我自找的……”
半夜。
“秀儿姐!你不知道!那个叫什么陆楮的,硬拉着我去骑马射箭,那儿全是男人一个小姐姐都没有!宝宝心里苦……”片刻前秦霂被陆楮直接扔进了东宫院子里,白袖的寝居外。白袖本要歇下,闻声将他捡回来,他便开始哭丧,哀声凄厉绵长。
“唉,乖。”白袖爱抚地摸摸他的头顶,“下次让你红释哥哥替你收拾他!”
三日后,圣旨降下来,太子与秀秀姑娘十日后成婚,与此同时,红释被提拔为禁卫军统领,管理整个皇宫的治安。
还有一个好消息,她不用去宫里学女工了,一阵欢呼雀跃后脸色又沉下来。
“十日?这么仓促。”东宫里,白袖回头看向书案后娴然自得的某人,很是费解。
“你且沉着应对,万事都有我。”南荣奕朝她浅笑道。
不是婚事仓促,是有人等不及了。
南荣奕起身敛容,道:“我不能停留过久,这便走了。”
“嗯。”白袖低头应了一声。
“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没有。”某人不识颜色斩钉截铁道。
“唉。”南荣奕低低叹了口气,翻墙走了。m.xiumb.com
回到行宫后,他翻出傅钰今早刚回给他的信,飘逸的字体洋洋洒洒写了数十页大纸,也是委屈了厉刹网的兄弟们。
看到开头他蹙了眉,嗔道:“恶心。”
跳开开头那几行接着往下看:“其一,从着装开始……”
“啊呀!兔兔、兔兔……”一抹红色的身影在宫里横冲直撞,那兔子腿劲极大,哆哆哆地跑个没完没了,那红影子随之掠过如火一般飒飒厉姿。
终于,白兔子撞到了刀口上,一抹鲜红滑过它脖颈。
“啊呀!我的兔兔!”白袖抱头痛心疾首,转向那人道:“兔兔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杀兔兔?!”
那人眉间凛冽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我赔你一只便是。”
少女跺脚红了眼:“人家现在就要!”
“我要巡逻!”那人怒叱道。
“我不管我不管!嘤嘤嘤……”少女言罢便开始掉眼泪珠子。
“好好好……”那人极为无奈,朝身旁人打了个眼色,“于都尉,这里拜托你了。”
于都尉笑了笑:“你快去吧快去吧。”言罢还朝他扇手笑得意蕴颇深。
于是提了那红衣女出宫去。
两人进入了一条小巷,那女子也停止了哭啼。
“红释,你最近还好吗?”白袖问道。
“皆好。”红释并不看她,语气淡淡。
白袖望着眼前男子淡漠的眉眼,一时缄默,何时起,那林中舞剑与她搏斗的张狂少年也变得如此沉着内敛?那与她共生死的人变得如此波澜不惊?大概是这一路的风风雨雨,让他本来经受重创的心,愈发坚不可摧吧。
乌云蔽日,天色暗淡,似乎是要下雨了。
买了兔子后,红释俯身作揖道:“末将送准太子妃回宫。”
白袖点头不言,那时她尚未知,这位少年心里埋了多少事,夜里多少次梦魇中眉头展开又紧锁,一张弥天大网又如何悄无声息地织开。
婚礼临近的第七天。
“郡主!还请回宫,莫要让太后娘娘怪罪。”一众将士在宫苑中围着黄嘟嘟的洋娃娃打转,洋娃娃仗着身材娇小很能钻,一会儿这个绊了脚那个闪了腰,一团御林军哀鸿遍野狼狈不堪。
“那你倒跟本郡主说说,太子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本郡主?!”洋娃娃指着红释的鼻子道,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红释在原地愣了一瞬,淡淡道:“郡主,感情之事,还是要看缘分。”
“缘分?你们一个二个都爱诓本郡主,本郡主不跟你们玩了!”说罢提起小裙边又开始横冲直撞。
行宫。
“陆楮,外面为何这般吵闹?”南荣奕搁下卷轴拧眉道。
“主上,估计是那苏岐的小魔王又在惹是生非了吧。”玄衣男子瞥了眼窗外,绿枝虬展,阳光熹微。
话音刚落。
“哎呀——”丫鬟尖叫伴着瓷器被打碎的声音。
“郡主请留步!”御林军慌乱大吼,亮晃晃的衣甲反射出的光刚好落进南荣奕的眼眶。
“啪!”南荣奕合上卷轴,陆楮赶紧上前,怒喝道:“你们在做什么?这里是行宫!”
“呜啊——”洋娃娃哭得酣畅淋漓,哪里听得进什么,一把推开陆楮,小手不偏不倚正好摁在某个地方,力气奇大。
陆楮未料到这小女娃劲居然这么大,一时猝不及防脑袋空白,抚慰了一下被攻击的胸膛,闭眼哀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哗——”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
“郡主觉得您这样做,太子会给怎样的评价?”南荣奕冷冷道,神色不移,袖子一挥,洋娃娃便动弹不得。
“你、你对本郡主做了什么?!”洋娃娃惊慌失措,小脸因愤怒涨得通红。
“郡主若再如此聒噪,本王便让你有口不能言。”南荣奕轻轻抿了口茶,波澜不惊道。
“本王……你便是那綦国的奕王?”
南荣奕冷眼不语。
洋娃娃冷笑:“都说奕王殿下幼时丧母,怪不得这般没教养。”
南荣奕眼中骤然迸出万丈冰寒,狂风怒嚎,冰雪饕虐,折胶堕指,天地苍然变色。
完了,小娃娃,你撞到刀尖上了。陆楮背过身去,闭眼不看,堵耳不闻。
是日,一抹黄嘟嘟的娇小身影被人从行宫里抬了出来。
“谁?是谁把谒沅弄成这个样子?!”凤栖宫里,太后大发雷霆,宫中所有丫鬟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回太后,是末将没有看好郡主,才让郡主受此伤害。”红释跪地,背上捆了个鞭子,“请太后责罚。”
太后瞥见他诚恳的模样,那眉眼间隐匿的淡淡的熟悉之感,深舒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是我平时太骄纵她,去请御医,务必医治好她。”
“是。”
洋娃娃被抬下去后,太后在原地怔了许久,心浪平息后,她拉开内室的门,里面的妇人依旧息神捻珠,神情安详。
“我到底还是不该太惯着她。”
“呵呵——”太皇太后冷笑,“哀家倒是奇了怪了,你能狠下心来毒死自己的亲儿子,偏对别人家的外孙女如此上心。”
“你——”太后目呲欲裂,手指颤抖指向太皇太后的鼻子,“还不是你逼我的!如今反过来说我狠心,你才没有良心!”
太皇太后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出去。”
“你——”
“我说,出去。”
太后气得发抖,但依旧不与她争论,退出了内室。
“末将石泓求见奕王殿下,还望通报。”
“让他进来吧。”南荣奕在书房淡淡道。
披金甲的人径直走了进来,带着些外面的风尘。
“今日我护卫不力,特来赔罪,还望奕王殿下莫怪。”红释单膝跪地作揖道。
“赔罪?”南荣奕挑眉,“看来你没有跟太后说实情。”
红释不语。
“可是为了她?”南荣奕转过身来,眉宇冷淡决厉,“红释,看来,你没有本王想的那么简单。”
“奕王殿下见笑了,红释不过一介草民,何来简单复杂之说。”红释低着头,隐藏在头盔下的双眸如雾如晕看不清晰。
“是么……”南荣奕喃喃,眸色冷然,“你可以走了。”
红释起身,目光不经意扫过一角,书案旁有一堆信笺,厚厚的堆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上面飘逸洒脱的字体醒目夺眼。
“南荣奕!”红释怒气腾腾,眸中火焰熊熊燃烧,好似要毁灭这片大地,遮天蔽日,不灭不休。利剑出鞘,直指眼前人的咽喉。
“你既已有心上人,又为何纠缠于她!”
“哦?本王何时还另有心上人?你到说与本王听听。”南荣奕波澜不惊,神色坦然。
“哼,没想到奕王殿下看着光明磊落,私底下竟与人暗通款曲,那脉脉传情的信笺,你倒说说是哪家女子写与你的。”
信?南荣奕迟疑片刻,眼色瞥向书案那头,瞬间明白这小子所指为何,一时间百感交集,哭笑不得,阿钰啊阿钰,你可是在坑我。
“你笑什么?!”红释瞧见他嘴角的笑意更是生气,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剑下去取他性命。
对面人嘴角的笑意彻底漾开:“记得你也问过本王为何没有带某个幕僚过来。”
红释眼中刹那闪过一丝诧异与清明:“你是说?”
“正是傅钰,他为人一向很皮,不想酿此笑话,石泓大统领见笑了。”南荣奕作揖道。
“我向你道歉。”红释收剑入鞘,正色道。
红释走后,屋顶上钻下一个人。
“主上,属下刚刚听到一阵动静……”
“无妨。”南荣奕挥手,“我让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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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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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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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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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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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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