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今夜宗室子孙都会来到宫中参加夜宴,以示宗室和睦、子孙兴盛之意。其余勋贵和三品之上的官员,也有资格参加宫宴,那就是一种恩宠了。
宫宴男女分开,男人们在太极门外天香殿中赴宴。丝竹细细,乐舞升平之际,太上皇和皇帝父子联袂而至。
皇帝扶着太上皇,太上皇满脸笑容,父子二人十分亲热,堪称父慈子孝的典范。
谁也不知道,就在方才进入大殿之时,太上皇还在问:“那个谋害朕的孙儿的贼子何时问斩?”
皇帝只是一笑:“父皇放心,待过了中秋,便是勾决之时。”这才换来了太上皇这番配合的表演。
太上皇坐在高台上,皇帝就坐在他的下首几个台阶,俯视着场中的人群。
已经六十余岁的太上皇眼睛不太好使了,便问自己的大太监:“那定城侯家的人可来了?”
大太监躬身回答:“奴婢方才看见了定城侯世子和他的次子了。”而定城侯据说病倒在床,未能出席今夜的宫宴。
“叫他们上前来。”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他前几天就让人私下传信给了谢家,把谢鲲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谢朗,听说谢朗已经如他所料开了祠堂将谢鲲从族谱上除名。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让谢鲲在临死前体会一番众叛亲离的滋味。但是,仅仅如此还不够!
就算是谢家想要割断和谢鲲的联系,他也要谢家付出代价!若不是谢家养出这样不忠凶残之徒,他的乖孙儿又怎么会意外身亡?
听说太上皇召他们父子过去,谢朗满脸忐忑,平时身上那种矜贵清华的气质全都不见了。谢鹏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乖乖地跟在谢朗身后,顺着台阶走到了太上皇面前的平台上跪下行礼。
父子二人跪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却听不见有叫起的声音,时间越长,心中越是恐慌。
就连下方的乐声笑声,都仿佛越来越遥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太监特有的尖利声音:“太上皇有问,定城侯世子,你可知罪?”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因为谢鲲这个孽畜!谢朗心中愤恨,却还是不得不深深跪伏在地:“微臣教子无方,微臣有罪。”
太上皇冷哼一声。大太监继续问:“听说谢世子已经将谢鲲这个逆贼逐出家族?”
“是。”谢朗伏地回答,声音颤抖,“谢鲲乃不忠不孝之徒,于国于家无益,徒增家族罪愆,举族共厌之!”
“此贼虽然已经除族,可是其生母仍旧在你谢家宗祠享受香火!”大太监厉色斥责,“你若是知罪,就该将那逆贼生母一并休弃!”
谢朗没想到太上皇如此憎恨谢鲲,竟然想要将谢鲲生母都从谢家抹去。可是,这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当初他不想娶韩氏,韩氏同样不想嫁给他,但是为了双方家族的利益,还是不得不做了夫妻。如今想要将死去的韩氏从谢家逐出,只怕是韩家不同意。
太上皇早有准备,立刻就把锦乡伯韩德光召了上来,询问他的意见。
韩德光跪在谢朗旁边不远处,义愤填膺:“家姐若是泉下有知,知道生出了一个这样的逆贼,定然羞愤自责。微臣愿意将家姐的牌位接回韩家,将其坟墓迁回,替她向谢家道歉。”
谢朗大吃一惊。韩德光是庶出,韩氏是嫡出,两姐弟的关系素来平淡,但是韩德光当初还是会为谢鲲出头,就是因为两家的合作中少不了一个中间联系。没有谢鲲的话,韩家和谢家彼此都无法信任对方,这也是谢鲲能够平安活到现在的一个原因。
为什么今天韩德光竟然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这个条件?
“锦乡伯大义灭亲,深明道理,堪为楷模。”太监将太上皇的话传达下来,“谢世子,你怎么说?”
“微臣惭愧,一切任由陛下处置。”谢朗巴不得这件事情赶快结束,免得被太上皇盯上。现在不过是要把韩氏这个死人从谢家迁走,根本就不算什么。
大太监白胖的脸上挂着笑容,走到台阶上拍了拍手,整个大殿的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平台上。
“来,请谢世子和锦乡伯给大家说说吧。”大太监笑容满面,皇帝脸色微微僵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伸手捏了根牙签插了一块水果放进了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谢朗有些愕然,不过看见身边的韩德光起身,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谢鹏跟在父亲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嘴角却忍不住上翘着。
谢鲲一死,韩氏被逐,从此之后,谁也不能说他只是一个嫡次子,是一个续弦所生的半嫡子。
韩德光首先开口,他满脸羞愧,语气低沉:“我教导无方,外甥谢鲲顽劣悖逆,不忠不孝,今日我韩德光在此声明,从此之后,与谢鲲断绝亲缘关系,日后谢鲲生死祸福,均与我锦乡伯韩家无关!”
谢朗豁然开朗,跟着开口:“惭愧,惭愧,我身为人父,疏于管教,以至于谢鲲从小就不务正业,走上了歪门邪道,及至长大更是不知忠孝伦常,行畜生之事。今日我谢朗在此当着大家的面宣布,谢鲲已经被我谢家除族,从此之后,我谢朗与谢鲲再无任何关系!”
这两人先后的声明让所有勋贵和官员都十分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在中秋宫宴上会出现这样的安排。只有几家消息灵通的才知道为什么谢家和韩家都做了这样的选择。
“铁霸王啊,也难怪,我早就知道他没什么好结果。”
“可不是啊,前几年我家孙子被他给打得头破血流,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就往死里打。看他长得那个模样就知道他本性凶残,无可救药,天生就是个押到菜市口问斩的料。”
“对,只看他那眼神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唉,所以说一定要好好教导子孙,否则惹了事到最后还不是要连累家族?”
“嗯嗯,我家侄儿和谢鹏在一起读书,听说谢鹏的母亲对谢鲲也是费尽了功夫,吃喝穿用都给他准备好,只盼着他往好处走一步,偏那谢鲲就是自甘堕落,每日里斗鸡走狗打架惹事,把个继母愁的进退两难啊。”
在大太监的目光催促下,谢朗继续说:“谢鲲罪不可赦,其母虽已不在,却也不适合继续留在谢家宗祠,将择日迁回韩家。望周知。”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一样。韩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谢鲲变成什么样子跟她有什么关系?但是太上皇既然这么说,他也只能照做,才能让太上皇消气了。
至于这个说法是否荒谬根本不重要,跟谢家全族性命相比这又算什么呢?
太上皇坐在上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看看,只要稍微一逼迫,所有人都会抛弃自己的原则,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父子算什么?姐弟算什么?没有亲情的又何止是天家?
相信当谢鲲知道自己已经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皇帝看见太上皇的表情,知道他的怒火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再让他这样下去,今天的宫宴就完全毁了。想到这里,皇帝把手一抬,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一个绯红色的气团飞入殿中,直落到了太上皇和皇帝所在的高台之上。
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绯红色气团缓缓拉伸变成了一个人形,然后一个白衣人从气团中走了出来。
整个天香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这个白衣人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太奇怪了!若不是白衣人的衣服十分合体,勾勒出明显的女性曲线,恐怕很多人会以为白衣人是一个男子。因为她穿着只有那些下等人才会穿的短衣长裤!
然而一看那身白衣白裤笔挺的质感,众人就知道那绝对是上好的料子,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料子。
而且白衣白裤侧边都镶嵌着漂亮的金色丝线,白色上衣肩膀上有两个从未见过却十分神气的金色方块,胸前一排金色扣子,让人看起来神采飞扬。
看见这个女人身上的衣服,所有男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有的人盯着她那双笔直修长的腿不放,有人盯着她苗条纤细的腰肢拔不出眼睛——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穿着的女人,偏偏这个女人个子这么高,比一般男人说不定都要高出一指,身材又这么好,真是让人看了又生气又上火!琇書網
等到把眼睛从这女人的身上使劲拽到她脸上,才发现这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她生得疏眉朗目,高鼻丰唇,若说起来也是一个美貌女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就让人心里有些发凉,好像有什么危险将要降临一样。
可若是一个女人,为什么满头黑发根本没有挽成发髻,而是高高抓在脑后束在一起,像一根马尾巴一样在身后飘来荡去,不成体统?
白衣人手臂一抬,一把雪亮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遥遥指向了坐在最高处的太上皇。
已经年届八十的老镇国公牛清原本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这会儿突然睁开了一双老眼,浑浊双目中迸射出精光:“杀气!”那是只有经历过生死之战的幸存者身上才可能出现的杀气!
“无道昏君!”白衣女人冷笑一声,“你教了半辈子的儿子叛逆造反,寄予厚望的孙子变态猥琐,不知道反省自己的过错,反而把罪责推到无辜人员的头上!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间都是污染空气!”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污染空气”,可是太上皇却能听出对方是在辱骂自己,顿时气得老脸扭曲,拍着桌子厉声呵斥:“人呢?都死了吗?还不把这个反贼抓起来!”
禁卫军应声而入,持着武器向着高台靠拢。
没等他们接近,白衣女人已经飞身而起,像一只大鸟一样轻盈迅捷,落在了太上皇的面前。
剑光一闪,太上皇头顶上的金冠当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一头斑白的头发顿时在头顶颤抖起来。
“啊!”大太监看着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无礼,一剑削断了太上皇的头发,尖叫一声就扑了过来,被白衣女人毫不客气地一个窝心脚踹得从高台上飞落下去,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皇帝站起身来,冷静地问:“你想干什么?”
冰冷的剑尖贴在太上皇满是皱褶和老人斑的脖子上,白衣女人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既然你们自己不遵守规则,那么我又何必遵守你们的规则?”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收敛起一身的本领,不想凭着科技和武力优势来欺负这些古人。可惜的是,就算是她不去惹别人,也总有一些自认为超出规则之上的人来惹她。既然如此,她就跟他们玩一玩,让他们领会一下什么叫做不讲道理地灭杀!
忠顺亲王拼命爬了上来,挡在了皇帝身前:“皇兄,你别过去!”
听到大殿外隐隐传来雷声,她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
以她现在的实力,精神源离开身体的时间顶多只有四个小时。要是被天道发现,直接伤害到了她的精神源,那可就不好修复了。
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推,剑尖突破衰老的皮肤,穿透松弛的肌肉,从太上皇的脖子后方钻了出来。
手腕用力一划,整颗人头滚落在地,热血喷薄而出,洒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
皇帝身体一晃,差点摔倒在地。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忠顺亲王也惊得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杀一国之君竟然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吗?
“杀你等,如宰羊屠狗!”白衣女人站在高台上,昂首而立,剑尖的血滴还在缓缓滴落,而在她身后身首异处的竟然是无比尊贵的一国之君!堂下众臣已经双腿瑟瑟,跪倒一片,惊慌失措,如无助羔羊。
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了一声闷闷的雷声,近得好像雷车就从大殿顶上滚滚碾过一般。
“嘀嘀!发现世界本源之力!”
“辅助系统采集中!”
“世界本源之力采集完毕!”
出乎意料的,天雷并未降落,她准备好的替身傀儡也没有用上,倒是被辅助系统发现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份世界本源之力。
世界本源之力是因为杀了太上皇才出现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杀了皇帝会不会得到更多?
被她目光扫过,皇帝本能地感到危险,身体微微一抖。几个大内侍卫这才奔了上来,护在了他和忠顺亲王的身前。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赶过来,太上皇就已经遇难了。如果皇帝再有个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的脑袋都得砍光。
听到头顶上越来越密集的雷声,她只能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用长剑指着皇帝冷笑了一声:“甄家罪行累累,死在甄家宅子里的那个混蛋更是不知道虐杀了多少无辜女童,只因为他是皇孙,就不能死?你给我记住,若是你也掩盖事实,残害无辜人等,我来杀你,也和杀他一样容易!”
“休得胡言!”忠顺亲王勃然大怒,反手从身边一个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刀就向着她冲了过来。
白衣女人轻轻笑了一声,棕褐色的眼珠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出了他的意图。她那双略显丰厚的红唇轻轻一弯,飞身而下。剑尖一点,就刺穿了忠顺亲王的肩膀,疼得他向后摔倒在地。
“活着不好吗?”扔下轻飘飘一句话,白衣女人身上冒出绯红色的气体,瞬间化作最初的气团,冲上高空,穿透了大殿房顶,消失不见。
皇帝松了口气,颓然坐倒,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
大殿之中这才哀声四起。
躺在床上的楚天舒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到一种深切的疲惫。她第一次使用精神源做出如此危险的行为,幸好一切比她想象的好得多,她不但没有被天道发现攻击,还得到了第一份世界本源之力。
辅助系统已经将收集到的世界本源之力传回了云空寰宇公司,得到了反馈。虽然评价只是A+,可也给了她足足二十万的晶币!只是杀一个人,就和她辛辛苦苦研究一号营养液的报告同等价格,云空寰宇是想鼓励她变成杀人狂魔吗?
或者这才是前线探索专员的正确打开方式?她以前的行动太保守了?
第二天起床,楚天舒照常在锻炼之后去田边检查各种作物的生长数据,仿佛对皇宫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直到中午时分,整个皇庄都开始换上白色装饰,她才从郑太监口中得知了太上皇驭龙宾天的消息。
她表现出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太敏感的样子,每天都把精力放在种植作物上。
等到第一批蔬菜以比正常生长周期缩短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时间成熟时,郑太监眼中的狂喜几乎无法掩饰。
他颠颠地把这些蔬菜送到了宫中,带回了一堆奖赏。
等到第一批麦子和稻子先后成熟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中旬。皇帝龙颜大悦,亲自来到皇庄观看两块田地的收割。
看见站在郑太监前方的楚天舒,皇帝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他知道贡上一号营养液的是一个漂亮小姑娘,郑太监也委婉地提过这个小姑娘十分美貌,但是作为天子,他见过的美女多了,并不曾真正放在心上。和美女相比,流芳千古的名声才是更重要的。
当然,如果美人和美名都归入怀中,那就是最好的了。
想到这里,皇帝看着楚天舒的目光就柔和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平和了许多,甚至还询问了几句她在这庄子里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拉了几句家常。
楚天舒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却是第一次仔细去看这个主宰着这个世界百姓生死的男人。
辅助系统扫了一下皇帝的身体,确定他今年四十二岁,不过因为养尊处优,皇帝看起来只有三十五六,比他的弟弟忠顺亲王要年轻得多。
和忠顺亲王的清俊相比,皇帝的气质就更加富有侵略性,尤其是眼神,不管是人或者物,在他眼里显然都打上了“我的”标签。
当楚天舒把本土化之后的一号营养液方子献给皇帝时,他眼睛里的喜悦是真切的。
看见楚天舒对他并没有额外的热切,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夸赞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第二天,宣旨太监就来到了皇庄,皇帝册封她为安成县主,在京城中赐了她一所宅第,并且追封楚天舒的生父五品虚衔,生母也得到了诰命封赏。至于金银首饰、布料香料这些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县主,陛下请您搬到京城居住。这皇庄中有人管理,若是有事再去请您指点。”颁旨太监对楚天舒十分客气。他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宽容仁厚的主儿,从他登基上位以来,只有削职去爵的,除了按例必须封赏的承恩公之类的外戚之外,还从来没有册封过新的爵位呢。
见了这位安成县主,他才知道陛下为什么破例。这般美人,出身却太低,若不给她一个县主之位,在京城这个到处都是富贵眼的地方,美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至于为什么陛下不把美人收进宫中,嗐,他一个阉人怎么能知道?也许这样更有情趣也未可知?
对皇帝有同样认知的权贵官员们也都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安成县主十分好奇,纷纷派人上门送礼,与其结交。
楚天舒坐在新宅子的花厅里,看着一摞摞的名帖,第一次觉得贵族阶级的日子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清闲。
不过整理名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京城各方势力的一个梳理。
辅助系统把所有名帖统计了一番,四王八公以及各家勋爵都送了礼过来,包括宁国府和荣国府在内。不过作为老牌勋贵,他们也都是十分矜持的,并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行为。
因为处于国丧期间,而且太上皇又是那样死的,大家都生怕不小心撞到皇上的怒火上,也不敢举办什么宴饮活动,楚天舒也就逃过了四处应酬的灾难。
谢鲲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冬至。
楚天舒坐在自家后院里,用喷雾器对着一株红梅喷了几下,方才还都是花骨朵的梅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绽放。
她侧着头端详着梅树,想确定到底是哪一枝更适合摘下来插到花瓶里。在帝国时代从来没有考虑过的生活方式,从来没有拥有过的豪宅,在这里都已经成为现实,她怎么能不认真享受一番呢?
“这一枝。”一只大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抓住了梅枝。楚天舒一回头,就看见了谢鲲的脸。
“哟,变白了啊。”楚天舒调侃他,这几个月牢狱生活不见天日,谢鲲小麦色的皮肤已经变得只比普通贵公子黑一点点了,比原来的样子斯文了不少。
谢鲲抓着梅枝,低头看着披着浅米色披风却仍旧纤细苗条的少女,眼圈微红,嘴角却忍不住翘起:“白了好看还是黑了好看?”
在他入狱期间,无数兄弟都对他抱怨楚天舒的无情,说她连过来看看他都不来,哪怕送一口吃的说一句话也行啊,可是她就是什么都没做,好像他们就是陌生人一样。
可是只有谢鲲知道,仙师大人为他做了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来去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太上皇斩首的,只有她一个。至于为什么那个女人和仙师大人长得完全不同,虽然谢鲲不能解释,却无端地深信这是仙师大人的手段。
若不是太上皇被刺身亡,他早就被秋后处斩,不会有一个人为他出头喊冤。
就连他的父亲、祖父、舅舅都抛弃了他,甚至连跟他感情并不深厚的生母都因为他而被谢家韩家抛弃。只有仙师大人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他当初的感觉没有错,仙师大人是真正的温柔。
谢鲲松开手,高大的身子缓缓下沉,再次单膝跪在了楚天舒的面前,慢慢地屈下身子抱住了楚天舒的腿。
“仙师的恩情,谢鲲没齿难忘,这辈子愿意当牛做马,任由仙师驱驰。”
楚天舒感觉到腿上湿湿热热的,不由飞起一脚把他踢了开来:“滚!不要在我衣服上擦眼泪!”
谢鲲顺着她的力道仰躺在地上,呵呵笑了起来:“没有,只是流了口水。”
“噫,真恶心。”
两个人斗了几句嘴,谢鲲爬起来献殷勤,帮楚天舒摘了一枝红梅捧到她的书房里插瓶。等到下人退下,谢鲲才换了脸色:“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很厉害,同伴们都打不过我,家人被我骗得团团转,手下全都忠心耿耿……直到这次,我才知道,在那些贵人眼里,我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楚天舒能够理解他的感觉。这次看见谢鲲,她感觉到了谢鲲的改变。以前的谢鲲沉稳可靠,但是身上锋芒太露,现在的谢鲲就像是被装入了剑鞘的宝剑,已经不见光华。
“那你打算怎么办?”楚天舒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对面的谢鲲面前。
谢鲲注视着她的眼睛:“那要看仙师有什么安排了。”
楚天舒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要开办一个教育学院,让天下女子都能接受教育,都能拥有独立的思想和地位,再不必因为生为女子而忍受众多不公和束缚。”
谢鲲深深地看了楚天舒一眼,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
楚天舒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从嘴角到鼻翼,从眉梢到眼角,整张脸都沉浸在笑意里。
“我就知道,我的仙师大人是世间最好最温柔的那个人。”谢鲲轻声说。楚天舒竟然莫名羞耻起来,这种□□直白的恭维怎么就一下子砸到了她的心上呢?
掩饰着自己心中的别扭,楚天舒瞪了谢鲲一眼:“我现在才得了一个县主的身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把事情办下来。”
谢鲲摇了摇头:“做事,仙师比我强;可是和人打交道,仙师就不如我了。”他端起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把空茶杯推到楚天舒面前,“仙师赐我一杯茶,我帮仙师把事情办好。”
楚天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也知道在揣摩人心这方面,谢鲲确实比她强。她提起茶壶给谢鲲把茶杯倒满:“说吧。”
“不知道仙师有没有听说过一句俗话:上赶着不是买卖。想要得到最大的利益,就要让别人来求你。”
楚天舒点头,这个道理她知道。可是她该怎么做,才能让皇帝求着她办教育学院,而不是让她向皇帝申请呢?
谢鲲抚掌而笑:“交给我吧!”他狡黠一笑,“若是我能给仙师把事情办下来,仙师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楚天舒瞄了他一眼:“什么事?”
“现在不能说,总之对于仙师来说非常容易。”
楚天舒哼了一声:“这世间很多事对我来说都很容易,包括很多你们认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这个限定条件并没有什么意义。
谢鲲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就像是改换形容杀死太上皇那样容易吗?他真的太弱小了,一直让仙师来保护他,他一定要强大起来!
“仙师,我想要做绣衣卫提督。”谢鲲握紧了拳头,紧张地看着楚天舒的表情,生怕楚天舒觉得他利欲熏心。
楚天舒只是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好啊。”
“仙师知道绣衣卫是做什么的吗?”看到楚天舒这样的反应,谢鲲有些出乎意料,难道仙师不知道绣衣卫在朝野臭名昭著吗?如果他做了绣衣卫提督,必然被无数人弹劾辱骂,他不想让楚天舒到那个时候才知道。
“不就是一个特务组织吗?”
谢鲲讶然:“仙师不会对绣衣卫反感吗?”
“与我何干?”楚天舒反问一句。要不是看着那些女孩子被社会扭曲,她甚至都不会想要去研究一号营养液,办教育学院。她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搜寻世界本源之力,而不是拯救世界。
绣衣卫既然在这个世界存在,就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若是它倒行逆施,这个世界自然会有人起来反对。这些都和她无关。
太上皇若不是非要杀替她顶罪的谢鲲,她也没有那个兴趣去杀他。
“若是我以后声名狼藉,仙师会不会嫌弃我?”谢鲲咬着嘴唇,问出了他最关心的这个问题。
楚天舒叹了口气:“把头伸过来。”
谢鲲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把大脑袋往前伸了伸,隔着桌子伸到了楚天舒面前。随即就有一只软嫩的手落在了他的头顶额前,随意地揉了揉:“别问那么多,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了。”总之不要惹到她就好。
谢鲲嗷的一声抬起头来,双手举起去抓楚天舒揉着自己脑袋的手,却被楚天舒反手一巴掌抽在了手背上。
啪的一声脆响,谢鲲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咧开嘴笑得灿烂。
谢鲲走的第二天,甄士隐夫妻带着甄英莲以及几个下人到了。
自从楚天舒得到了安成县主的封号,她就派人给甄士隐夫妻送了信,让他们上京来和自己同住。甄士隐原本不想来京城打扰她,可是封氏看见书信中楚天舒说,英莲在县主府长大,能结交一些地位不错的小姐,以后也能嫁入更好的人家,就立刻动心了。
加上楚天舒还在信中说,府中的下人太多,她一个人忙得很,也管理不过来,希望舅舅舅母来坐镇府中帮她一把。甄士隐想想当初被甄九夫妻欺压的情景,最后还是同意了。
县主府里的下人都是当初跟着宅子一起赐下来的官奴,其中不乏一些自恃有背景看不起这个来自外乡的小姑娘的,可是楚天舒对于善意恶意的感觉分外敏锐,根本不需要解释,直接第一次见面就淘汰了一批,雷霆出手立刻震慑住了这些下人,现在根本没有人敢在这位年纪幼小的县主面前弄鬼。
楚天舒只是找个借口把甄士隐一家三口接过来而已。她不在姑苏,万一甄英莲还是被拐卖了,这一家的结局不就还是悲剧吗?
几个月不见,英莲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从原来一见到楚天舒就伸着手臂要她抱抱的小宝宝变成了一个秀秀气气知道给她行礼的小淑女了。
楚天舒开始经常把英莲带在身边,不管是处理家务还是管理皇庄,都不避开她。没事的时候,还会把英莲带到自己的书房里教她认字读书。
她打算把英莲培养成自己的第一个学生。等到英莲五岁,身体能够承受的时候,就开始教她基础锻体术,就算是遇到了拐子,一巴掌就把拐子扇飞,还有什么好怕的?
在国孝沉重压抑的气氛中,时间很快到了年根儿。
年根封印之前的大朝会上,皇帝一直阴沉了几个月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喜悦的表情。
在大臣们惊诧的目光中,皇帝让人搬上了十个木箱,摆在了文武群臣的面前。
左边一溜五个大木箱,每个箱子里都长满了金灿灿的麦子;另一边则是稻穗沉甸甸的稻子!
这隆冬季节,怎么会有麦子稻子成熟?一些官员纯粹是觉得惊奇,可是懂得农事的官员却惊喜不已。这不仅是季节的问题!还有地域问题,还有收成问题!
“陛下!”大司农捧笏而出,“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满脸自得之色,挥手说:“谢统领,这是你发现的,你来讲讲。”
谢鲲站出来,用客观的口气讲述了自己偶遇异人,得知异人有此奇术,所以向陛下推荐,陛下召异人入京,经过将近半年的种植实践,确定能够大大缩短各种作物的生长周期。
“竟有如此奇事!”难怪陛下突然册封了一位安成县主。若是如此,她也当得起这样的爵位了。
谢鲲抱拳高举:“圣天子在世,神灵庇佑,此乃我朝兴盛昌明之象!”
一句话按动了众臣的按键,所有人都开始歌颂皇帝的品德功绩,听得皇帝眉开眼笑。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看了满脸崇拜的谢鲲一眼,皇帝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前途。
等到众人终于力衰词穷,谢鲲才再次开口:“陛下,微臣觉得,安成县主应该技不仅此。”
“对,对。”大司农第一个赞同,“既然能够研究出一号营养液,应该就有二号三号,否则她为何会如此命名?”
皇帝也恍然大悟:“言之有理。”他心中也升起了一股好奇,一号就这么神奇了,二号三号又会有什么功效呢?
楚天舒坐在家里,就接到了皇帝的宣召,让她到大殿上去讲讲她还有几号营养液,分别都是什么作用。
坐在马车上,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别人来求的意思吗?
帝国关于农业的研究太全面了,随便拿出几条来,就已经能够让皇帝和官员们疯狂了。
听了楚天舒的描述,皇帝的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他用眼神示意谢鲲,谢鲲非常善解人意地上前开口:“县主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些营养液拿出来使用?”
楚天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拿出来,只是每个方子都要不断调试改正,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一号营养液最简单,我都用了好几个月。二号三号,越往后面越复杂,需要的人手太多了。”
“这算什么,咱们别的不多,人手最多了!”谢鲲拍着胸膛,“只要县主吩咐,我立刻就调人去帮县主做事!”
楚天舒哼了一声:“你以为随便一个人都能去研究方子吗?”
大司农听到了好处:“我们户部可以派人去跟县主学啊,学会了不就能帮忙了?”
楚天舒皱着眉毛看了看大司农那满是皱纹的老脸:“师门有规矩,只收女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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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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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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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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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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