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蒲书伦营造的那层说不清是什么发出的亮光,也随之消失,天空不再是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皓月朗空,有星点点。
然而,这种清朗,只在张生的眼中,存在了不过一息。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乌云,迅速遮盖了夜空,紧接着,狂风骤起,大雨瓢泼!
“大火熄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大呼,“快进去探查人员伤亡情况,准备急救。”
然而他们只跑了不到两步,就骇然奔逃。
巨大闪电,突然照亮夜空,直插派出所那片废墟!
闪电持续了不止一道,却道道灌入派出所,莫名其妙的天气异象,认准一点轰杀的无尽雷霆,使得镇上居民难免不忆起那些荒诞的故旧传说。
难道这派出所内有妖物,抑或这里面有个十恶不赦之辈,正被天打雷劈?
不管是不是,这种天威,足以震慑渺小的人类。不仅围观居民四散奔逃,连镇政府前来驰援的公务人员,都吓破了胆,个别意志不坚定者,直接崩溃,随着人流,开始逃亡。
最终,镇政府的领头者,不得不硬着头皮在派出所外等待救援,却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逃跑。因为他知道,靠近这种未知危险,小命难保,而抽身逃离,这辈子的仕途就毁了,这对于年富力强,正值上升期的他而言,比死还难受……
雷霆持续了约有一分钟,遮天蔽日的乌云,如注般地暴雨,则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可怕的自然灾害,来得快,去得也快。
新月再次当空,繁星不曾少了一颗,天空异常澄明,空气异常清新,甚至弥漫着香甜的味道,仿佛这场天灾,其实是在向人间播撒福泽。
张生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此时的他,坐在那张蒲书伦递过来的椅子里,呈泥塑状,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无尽霹雳落下,不仅他毫发无伤,包括躺在自己身侧不远的艾凤荔,以及冯警官,连点皮毛也没蹭着。
不仅如此,那么大的暴雨,可是他们所处之地,却滴水未进。
唯一变化了的,是蒲书伦。
刚才那无尽霹雳,尽数砸在了蒲书伦的头上!
然后——
蒲书伦不见了,可是在雷霆过后,他的位置上却多了一条狗!
一条雪白的狗,体长不到一米,耳朵很大,却是耷拉着的,双眼未眯,好似睡得挺香。
张生总觉得这条狗长得和一般的狗不一样,他辨认了半天,突然明悟。
妈的,不是狗,是白狐!
为什么会多了一头白狐,张生百思不得其解,实在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
好疼,不是幻觉,这特么居然是真的!
“功德碑由宿主张生成功激活,送功德值一万,现在开始检测宿主既往功德!”就在张生发懵的当口,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却并不生硬,反而是一个稚嫩的、活泼的男孩儿声音。
功德碑,对了,功德碑!
张生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和功德碑认主成功,连忙四处找寻,却根本没找到这功德碑去了哪儿了。
脑海中那个男孩儿声音再次响起。
“宿主张生,生于1991年12月21日,其母因之难产死,致其父心性大变,终自食其果,自裁而终,扣功德值两百万。”
“宿主张生,因其诞生,分担世间痛苦厄难,奖功德值一百万。”
“宿主张生,有尽孝之心,且身体力行,奖功德值一百万,因其孝敬之人罪大恶极,助纣为虐,扣功德值一百万。”
“宿主张生,八个月时……”
“宿主张生,八个月零一天时……”
“宿主张生……”
“宿主张生,三周岁时玩耍同伴掏的鸟窝,致雏鸟三只死,扣功德值三十。”
“宿主张生,三岁零一天时,收养一只流浪猫,善待之,奖功德值三十。”
“宿主张生……”
“三岁零二十七天时……”
“……五岁时其父张二果发家,因张二果生性卑劣,坏事做尽,其子享其福泽,至十八岁止,损世间公道,乱天道轮回,扣功德值五十万。”
“……七岁零三十五天,辱骂其父新欢,致该女被弃,落魄东莞,扣功德值一百。”
“……九岁零四十七天,无聊间抢无辜小孩棒棒糖,致该小孩人性扭曲,一生堕落,终成罪大恶极之人,首恶之责,不可宽恕,扣功德值二十万。”
“……十一岁零七天,闹市随地吐痰,扣功德值一。”
“……致人死,扣功德值五百万,牢狱之灾抵扣三百万,因未及时收审,逍遥多日,无自悔之意,扣功德值三百万。”
“宿主张生……”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一直喋喋不休,张生心烦意乱,不由开口怒骂:“你特么的话唠啊?”
“注:宿主张生,辱骂功德碑,扣功德值三百万!检索继续,宿主张生,十五岁一百二十一天时……”
“我靠,你特么要点脸不!”张生不知道扣这么多功德值有什么屁用,但是他能对比。
这个号称自己是功德碑的男孩声音,居然因为自己随口一骂,扣得比他老爹老妈去世还狠,什么玩意儿!
“注:宿主张生,再次辱骂功德碑,惩罚加重,再扣功德值三百万。检索继续……”
“孙子,功德碑是吧?你特么的尽管扣,有时间扯这些没用的,不如瞧瞧老子眼前这摊子破事儿!”张生才不在乎什么功德值的,此时的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挫败。
“注:宿主张生,再次辱骂功德碑,惩罚加重,再扣功德值三百万。检索继续……”
功德碑就如安装入张生生命里的一款检索软件,将他短短的二十一岁生涯,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到决定命运前途的大事儿,都检索了个遍。其中绝大部分,若不是功德碑提及,张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忘不忘记,其实对张生而言,没什么意义。真正让他烦躁的,其实是这个声音太吵。
任谁在你脑海里絮絮叨叨,都觉得难以忍受。何况这种吵吵,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止歇——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可是如果把一生铺展开来,事无巨细地说上一遍,就算只是短短提及,又岂是短时间内能说完的?
随着功德碑的检索深入,张生越来越发现,自己这一生,真的很失败!
他虽然无法判断这个功德碑衡量功德的标准是什么,但是却大概能听出来,至少不违和,不标新立异,基本上还是符合普罗大众的三观标准。只是角度比较刁钻,居然还会连带。
比如抢棒棒糖那事儿,自己固然有错,但是难道不应该是那人本身心态有问题才导致最终走上不归路的吗?
当然,这种争辩,毫无意义,因为就算争辩成功,对目前的结果,毫无影响。
就算刨除他根本无法控制的,莫名其妙的,比如母亲去世,以及辱骂功德碑功这种。功德碑的检索结果,也是扣比奖多。就目前进度来看,自己的功德值居然已经是负一千六百多万了。
蒲书伦说得不错,人性本恶,从生来开始,我就带着原罪,欠了这个世界。
接下来,就是累积各种罪恶,不曾对整个社会,做出过哪怕能值得大书一笔的功德。
从结果上说,自己落魄至此,确实是罪有应得。
“别叨叨了,蒲书伦不见了,待会儿这里将云集大量武警和公安,你特么不设法帮我逃走,老子这个宿主,就该死得其所了!”张生心中的负罪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只想躲得远远的。
只是仅凭两腿,又能跑到哪儿去?如此大的动静,必然会引发山城市政府高度重视,甚至会惊动中央。一场全程大搜索,完全可以预见,自己迟早会被抓住。
接下来,就应该是无尽的审讯了吧,哪怕自己虽然歪打正着救了两位警察,可是自己难道没有畏罪潜逃的嫌疑?
更麻烦的是,这场天灾实在是太诡异了,难道自己告诉警察,这极可能是神仙招来的天劫?真要这么说,自己是不是该去精神病院呆一辈子?
然而功德碑依然故我,对张生的诉求不闻不问,继续检索着张生的人生。
逼得没办法的张生,只能管不了那么多了,决定先逃一步算一步。
哪知他才动身,蒲书伦的声音突然传来:“别逃,小张!”
张生吓了一大跳的同时,心里大定。虽然他不待见蒲书伦,可这厮毕竟是神仙啊,只要他想,掩盖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你在哪儿?都这个时候了,别再显摆你的道行成不?”张生东张西望,却没看到蒲书伦的影子,不由怒道。
“这里,把头低下来,看着我原来坐到那个椅子。”蒲书伦道。
张生低头,可是除了那头白狐,他什么也没见着,心道别特么你变成畜牲了吧。
“不用怀疑,我乃是九尾天狐化形成人。功德碑易主,以前动用法术时遮蔽的天听尽数被天道感知,天劫降临,将我打回了原形。我跟你提过的,这就是代价。但是我宁愿被雷劈,也特么不愿被那块变态的破碑给折磨……”那头白狐缓缓抬头,一双狐眼早已睁开,聚焦张生,正一张一合地动着长嘴。只是这头白狐看上去无精打采,精神萎靡。wWW.ΧìǔΜЬ.CǒΜ
真的是它在说话?一头狐狸,开口说话!张生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再次掐了自己一下。
很疼!看来,这是真的?
“田道友应该能感知到异象,他会赶来消除这一切痕迹,你若跑了,会引发连锁反应,后果难料,咱们只能等着。”白狐继续开口,只是目中多了一层焦虑,“按理说,天劫才过,他就应该能够感知,为什么却迟迟未到?”
“蒲……蒲书伦?”张生没时间琢磨田露庭为何没有出现。他晃了晃脑袋,确认自己不是被功德碑的声音给吵得出现了幻觉,想要靠近那头白狐,却又不敢,只好出声询问。
“都跟你说了,我特么被打成原形了,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没了解过修真界,不仅是田道友给你的书籍,我特么还带你去逛过,能不能像一个正常的圣徒候选?”白狐翻了翻白眼。
“你,真的被天谴了?”张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狐干脆闭眼,将脑袋埋进椅子,不再理会张生。
“应该是了……”张生认真回忆了下关于天谴的记载,发觉像蒲书伦这种情况,还真出现过。
一想到这里,张生突然起身走了过去,一把提起这头白狐。
“你干嘛!”白狐眼中一阵惊慌。
“我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我验证下……我靠!”张生提着蒲书伦,便要一顿狂揍,然而却不得不马上扔掉蒲书伦,一脸震惊地瞧着它。
白狐疼得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生再一次确认,这极可能真是蒲书伦,因为这头白虎的右后腿,瘸了!
哪知疼痛缓和后,却一点也没有恼怒张生的意思,反而大喜过望:“是不是它……”
张生狠狠地瞪着它:“这笔账,咱们迟早得算,你且记着!”
原来,就在刚才,一直在评价张生过去的功德碑,突然如插播新闻般来了一段。
“检索暂停!警告宿主张生,欲戕害圣徒使者,扣功德值一千万,合计功德值超过负两千七百万,三九天劫必至!”
三九天劫是什么,张生不知道,然而张生确确实实感觉到,如果自己真的对蒲书伦不利,一定会有自己无法承受的大苦难降临!
“检索继续,宿主张生,十八岁零三日……”
功德碑在张生扔掉了蒲书伦后,象征性地扣了张生数十万功德值,开始继续它正在进行的工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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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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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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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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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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