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四顾,道:“你住之处便是这孤岛?”
浩然笑道:“对,欢迎来我家做客。”
黑色珊瑚岛位于外海,四周浊浪排空,飓风呼啸,到了此处,却是尽数散去,仿佛又有一层无形屏障笼着。岛屿很小,纣王把战靴系在腰旁,跟随浩然走向岛屿中央。
零散礁石中掩着海鸥与鱼的尸体,海浪一波又一波,把它们拍得支离破碎,塞入石缝内。浩然点亮了手中油灯,走进岛屿中央的山洞中。
洞内爬满蛞蝓,发出绿色荧光,浩然跃上一个丈许见方的石台,道:“上来。”
纣王于背后抱着他的爱人,后者朗声道:“浩然回来了,东皇大人。”
回声于山洞中滚动不休,石台朝下轰的一陷,载着二人沉入地底。
这是一个漆黑的空间,唯一的光源,便是浩然手中昏黄的油灯,油灯照出他与他耳畔纣王英俊的脸。石台沿路下降,浩然轻声道:“昏君。”
“嗯?”纣王似是很享受这个称呼,环抱着浩然,侧脸摩挲他的脖颈,迷恋地嗅着。
浩然深邃的瞳孔中,映出远方一团旋转的星云,喃喃道:“抬头看,我相信,你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纣王愕然抬头,于是那团星云散了。
宇宙中最瑰丽的一刻,混沌化为千万星辰飞来,消散于他们的身旁,火焰燃烧了那空旷辽阔的世界,云霞分开。
一片黄色大地上,巨人站了起来。
纣王吸了口气,道:“开天。”
“开天。”浩然轻声道:“每次我来此处,都会看一遍。”
天与地在面前断裂,黑暗分开了,无限的光明笼罩了他们。天地的分界点,正是浩然与纣王所立足的平台。
天空上升,大地下沉,人间界出现。巨人全身□□,双目如旭日般发出温暖之光,双手上举,巍然屹立,直至天与地发出轰然巨响,巨人缓缓倒下。
纣王缓缓道:“盘古开天辟地。”
浩然点头道:“他是我最敬仰的神明。他开拓了天地,最后死了……”
血从盘古的身体下蔓出,蜿蜒而成江河,他的骨骼化为山川,双眼飞上天空,成为日月,长发披散,成为树木,碎肉化为无数野兽,在旷野中四散而去。
盘古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那道紫气盘旋,一分为三。
浩然似是怕惊醒了这位世间最伟大的神祗,轻声道:“他创造了新世界,却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云霞飞舞,远方朝辉万缕,仙乐飘来,大地一切生灵翘首望去,高山拔地而起。有人声隐约传来,于是生灵朝着那创世后的第一句话奔去。
“我是鸿钧,现已证得大道,欲修功德者,可来紫霄殿。”
纣王问道:“鸿钧传道?”
浩然点头不语,片刻后,七道光芒于紫霄宫顶飞出,一道光化为女子,盈盈落于大地。那女子人形蛇身,面容美得令人窒息。
“人类之母,女娲娘娘。”浩然微笑道:“看,她要造人了……”
女娲认真捏了几个泥人,那泥人便有了生命,唧唧呱呱,奔走不休,女娲又抽出腰间绫罗,浸了泥水,随手挥去,泥泞落地,俱化为人。
大地西北方燃起了一团火,生灵在火中挣扎,逃向南方,落地的泥人躲到东面,海中冲出蓝色的巨人,与那烈火滚成一团。
“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浩然话音刚落。那蓝色巨人已一头撞上不周山,天塌地陷。
天火落下,女娲补天。万灵齐声欢呼,然而短短几息间,一同避难的人与妖、魔三族又争斗不休,大地似是被捣毁的蚁巢,无数黑点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
浩然又缓缓道:“炎黄逐鹿。”
金甲巨人挥起长剑,把妖族,魔族驱至西南,女娲叹了口气,护着那倍受欺凌的子民离去。临走时仍回眸看了黄帝一眼。
蚩尤发出震天动地的大吼,倒了下去。
大地现出一条裂缝,妖魔两族钻进裂缝中,消失了。
纣王疑道:“他们去了何处?”
浩然摇头道:“我亦不懂这炎黄之战的结局。”
女娲化作一缕青烟,飘向中原,落地之处,正是黎山。
西北大漠上,云雾中飘出一块巨石。
东南汪洋中,漩涡里浮起一座岛屿。
“昆仑山,金鳌岛。”浩然缓缓道:“封神之战的两大阵营。”
一切都暗了下来,正如舞台戏落幕,光线离他们远去,最终只余浩然手中摇晃的油灯。石台“砰”一声,落到地面。
浩然道:“到了。”旋即拉起纣王的手,星尘于远方飞来,排于脚下,他们踏上那道银河般的道路,缓缓走向洁白的光球。
走到尽头,浩然熄了油灯,站在白色光球前,道:“东皇大人,浩然回来了。”
那是一座虚浮于空中的平台,平台四周环绕着十道石柱,上古文字刻于柱身。纣王问道:“这便是供奉十神器之处?”
浩然答道:“对,神器取回来后,要放上去,然后由东皇大人……”
浩然愣住了。
纣王沉声道:“这位便是东皇太一?”
浩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不……这不是……我从未见过光团内……”
自浩然被东皇太一唤到此处,它便是一团浮动的白光,就连浩然自己,亦从未见过光团内是何物。然而此时,白光却在二人面前黯淡下去,现出光团内的一人。
那是一个男人,他闭着双眼,浮在半空,五官精细,眼睫毛上挂着一棵泪珠,身穿黑白二色的睡袍,扣子随意敞着,直到小腹之下。
他戴着奇异的双角睡帽,袍袖,裤脚拖得许长,飘荡于空中。
“为什么……”浩然退了一步,颤声道:“竟是太上老君?”
太上道德天尊眼睫毛微颤,继而睁开双眼,微笑道:“钟儿,你可知封神之战为何而起?”
“昊天塔为何化作封神台?”
“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浩然犹如五雷轰顶,手心满是冷汗,几乎站立不稳,不敢相信地摇头道:“老君,你就是东皇?不可能,东皇的声音不是这样……”
太上老君笑了笑,伸出食指,作了个“嘘”的手势,续道:“蚩尤已死,神农已退,女娲何以仍留在人间?”
老君又道:“五大神器,我三清得其三,女娲得一,东皇得一,炼妖壶在通天手里,他已转交予你。盘古斧一分为三,由我们各自掌管,唯可惜了轩辕剑,落入女娲手中,后投向人间……”
浩然瞳孔倏然收缩,只听老君说:“昊天塔关系到三教存亡,非我不愿,实是无法赠你,暂且还我,待到诸天仙神归位,再交由你带回,如此可好?”
同一时间,西岐城外。
冤血天地网便是红绣球,话说万年前混沌初开之时,鸿钧教主证得大道,于紫霄宫中讲道,座前七个蒲团,依次为老子,元始,通天,红云,鲲鹏,女娲,准提。讲道后四象崖分宝,女娲因有天命在身,独得了红绣球与金葫芦,后以造人补天之大功德,身为准圣。
三清本是盘古一气所化,沿袭开天辟地功德,证道后成了圣人,女娲虽是准圣,那红绣球终究非同小可,在战场上一抖开,顿时汲取满地怨魂,化作无数凌厉血光朝闻仲扑来。
闻仲不避不让,挥起金鞭,刹那天空金光大作,地面冤血阴嚎,灿烂辉霞与那无穷血海撞在一处!
昆仑仙道各收了法宝,惊得面无人色。
杨戬难以置信道:“闻仲竟敢与上古正神……”
子牙道:“世间原无他不敢做的事……快下去救人!莫要殃及凡人!”
只见天边一道火光隆隆飞至,红云翻滚,却是又一金仙加入了战场。那仙停于高空,朗声道:“如此大战,无辜兵士何苦!”说毕扬袖抛出一团祥云,那祥云倏然变大,笼于战场上。正是鸿钧的最小师弟,陆压道君的独门法宝,五色神光。
五色神光护住场上数万人,西岐,殷商均停了互戮,一齐望向高处。
红绣球所化千万血线已挟着怨念,污血重重缠上闻仲与坐骑黑麒麟,只听闻仲一声爆喝,朗朗乾坤,雷音轰鸣,那金鞭把血网击得粉碎,漫天似血桃花纷飞。
“沉睡的——都给我觉醒!”
闻仲爆喊道,扬起雌雄金鞭,朝那茫茫天际抽去!
那一鞭,激开浩瀚云海,越过苍茫大地,直飞向远方。
那一鞭,横跨神州大陆,带着排山倒海的劲气冲向昆仑!
那一鞭,挟着不屈斗士的最后血气,冲破无数仙家禁制,击穿了昆仑山!
元始天尊猛然站起,未曾祭出盘古幡,那道金光已来到面前,玉虚宫前白石牌坊被闻仲一鞭抽得粉碎!琇書網
那一鞭,犹如汲取了星云间的震怒,一头扎入四象之门,鞭气摧枯拉朽,卷入大赤天!直抽向草原中央沉睡的太上老君!
那一鞭,狠狠抽中太上道德天尊的胸口,老君于梦中剧震,吐出一口鲜血,飘向远方。
那一鞭,撕开了浩然与纣王的梦境。
太上老君之言被硬生生扼住,双目睁大,一道金光从胸前透出,伴着闻仲的嘶吼,与漫天的杀戮之气,砰然碎成千万片。
浩然终于明白了。
闻仲怒吼道:“觉醒——!”
商朝太师闻仲,以毕生修为抖出一鞭,悍然击碎了太上老君的幻象,抽进浩然的精神世界里。海洋,天空,地底,洪荒,混沌,在那一鞭之威下如破裂的镜面,哗一声垮了下来,
一切幻境消离,崩裂的世界飘开,羊群咩咩叫着散去。
浩然站在空地上,一手仍紧紧攥着昊天塔。
原来都是梦。
从封神台化为昊天塔的那一刻起,从纣王被申公豹扔下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同时坠入了太上老君的梦境禁制中。
浩然笑了笑,道:“原来是梦。”又黯然小声道:“还以为回家了……”
西岐城外,闻仲决死一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气势,待得回手之际,冤血天地网已被彻底击碎!昆仑金仙窥到时机,飞身抢上,闻仲收鞭再抖,顿时把惧留孙一鞭抽得粉身碎骨,半空中炸开无数血雾,尸骨无存,魂魄飞往封神台去了。
一见同门身死,各仙均是红了眼,不顾性命冲向闻仲,闻仲力竭,却是毫不畏惧,任那六七件法宝同时打在身上,金光缭绕,鞭声隆隆作响,绞入战团,举手间又杀了慈航道人与赤精子。玉鼎抽剑救出清虚道君,不防却被巨力撞中胸口,肋骨折断,闷哼一声摔入城内,不知死活。
闻仲剧喘间望向天际,女娲冤血网被毁,恼怒至极,天地间万景俱变,阴风如墨,飞舞翻滚卷上。
闻仲提气喝道:“好个正神!要殷商数万战士作我闻仲陪葬不成!”
那最后一件法宝,正是凌驾于七大先天灵宝之上的盘古眉心朱砂印,山河社稷图!闻仲朝岐山退去,远离战场,那厢仅存金仙却是胆寒无比,竟无一人敢追击。
闻太师油尽灯枯,那一鞭几是耗尽平生修为,当即弃了战场中数万人死斗不顾,远远退开,只想把女娲的最后一击引到山谷之内,怒喝道:“既是铁了心要诛闻仲,便来罢!”
“请女娲娘娘息怒。”
陆压道君之声于乾坤中朗朗送出,五色神光离了地面,展成一面壁垒,阻住绞向闻仲而去的山河社稷图。僵持片刻,只听虚空中女声冷哼一声,那炼狱江山消失无形。
姜子牙方挥起杏黄旗,指向远方,高喊道:“追!”
西岐城中战鼓狂擂,都道闻仲不敌而退,士气一时间大振,城门洞开,周军排山倒海般朝城外杀去。顷刻商军人仰马翻,连番撤退,张桂芳几次整队,却苦于乱兵如潮。败局已成,主将失踪,天子不知下落,殷商军被一冲,朝山谷中撤去。
清虚、黄龙身受重伤,玉鼎生死不明;云中子,广成子虽是胆怯,却仍不得不祭起法宝,朝闻仲脱逃方向追去。
闻仲浑身是伤,真气耗尽,几次勉力提劲,险些要从黑麒麟背上摔下。全凭一股意志撑着,飞进了岐山。山深树茂,却不见女娲法宝笼下,先前如附骨之蛆的阴风消散,周遭鸟雀鸣叫,因这不速之客莅临而一瞬间冲上天去。
闻仲出了口长气,落地,倚着灵兽黑麒麟之背,坐了下来。迷离双眼望向那午后日光,背后阴影笼上了自己。那顶尖角帽的投影出现。
似是早已料到他会来,闻仲冷声道:“你擅离职守,何以不留于朝歌?”
申公豹眯起双眼,微笑道:“在下前来送闻太师一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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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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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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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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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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