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眼如炬,死死地盯着冷血,并将他的招式一一牢记,手里拿着半截剑柄,悄悄地比划着。
冷血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便继续舞了起来,手中银色长剑,卷起剑光,三路一转,横削直刺地使了出去。
他的嘴里依旧念念有词,“第四重第二式,采先天月之光华,攒簇五行,合四象,使心肝脾肺肾之五气朝元,精气神之三华聚顶。”
凤栖只觉有些眼花缭乱,若说刚刚第一式的时候,尚能跟上他的节奏,等到了第二式,却有些吃力了。
她看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手,大声喊道:“冷血少侠,冷血少侠,你实在太高估我了,只这第一式,我怕是就要半年才能练熟,并融会贯通,学以致用。
至于这第二式,咱还是留着下一次吧,好不好?都说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这修炼更是如此,急不得,必须稳扎稳打。”
冷血见她一副煞有介事摇头晃脑的模样,好像她才是那授教之人,不觉嘴角轻勾,将手中长剑一收,“唰”地拢进袖中,隐匿了踪影。
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也好。”
凤栖听他如此说,才放下心来,急忙小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道:“那我先把刚刚记住的第一式舞出来,你在旁边看着点,若是有哪一招错了,记得出言提点一二啊。”
她突然凑过来,红唇吐出的温热气息扑在面上,即便隔着冰冷的黑金面具,依然可以感受到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灼热,鼻尖更是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冷血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带起一片旖旎的涟漪。
他将手放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才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凤栖刚刚学了新招式,正满心欢喜,一脸兴奋,哪里还有心思看他的表情,更何况还隔着半张面具。
她弯唇一笑,便跑了出去,手中的掬月剑只有一个短小的剑柄,她却舞得十分认真。
舞到迅疾之处,隐约可见淡色流光,一闪而过。
冷血在旁边看得也十分认真,眼底更是涌动着无法言说的暗潮,似有欣喜,似有感伤,喜忧参半,甚是复杂。
那般看了许久,眼前的影子与记忆中的影子完全重合,他沉浸在月光中,眼底一抹惊痛,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薄唇动了动,喃喃自语,“是你要回来了么?”
凤栖刚把第一式舞完,便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小跑着到他面前,仰头问道:“怎么样?看到了吗?我是不是冰雪聪明?只看了一遍,就全部记住了。
只是不知,中间的招式可有不对的地方?你方才可看清了?”
冷血恍然回神,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人儿,她满脸通红,鲜活的好似月下初初绽放的晚香玉。
随着那张红艳的唇张张合合,一股幽香伴着温热的气流拂在脖颈间,只觉有一股暖流汇入心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如梦似幻。
他将那股灼热压下,将头偏向一边,才低声说道:“嗯,你确实极有天赋,是练武的好材料。”
凤栖听他如此说,高昂着脑袋,一脸的骄傲与自豪。
哼,那还用你说,我好歹也是凤族的公主,就算不是最纯的神之血脉,好歹也流着一半呢!
冷血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我刚刚已经全部看清楚了,其他招式倒还凑合,舞的像模像样,有七八分相似,不过……”
说着说着,突然来了个转着,不用听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话!
凤栖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眼睛眨了眨,“不过什么啊?”
冷血见她紧张的样子,嘴角勾起,缓缓说道:“只不过中间有一处,却差了很多,使之与前后两个动作无法衔接,看着很是突兀。”
凤栖闻言,摸了摸鼻子,脸上升起一朵红霞。
额,好吧,毕竟是第一次练,有纰漏在所难免。
冷血走上前,直接握住她的手,“现在跟着我,把练错的地方改过来,这次可要记仔细了。”
凤栖感觉到身后一暖,便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胸膛,薄唇凑在她耳边,灼热的气息窜入她耳洞里,有些细碎的麻痒。
她双颊绯红,心跳如雷,有心想说一句,其实不用亲自上手指导的,你只要在一旁说一下便可。
可人家许是一片忍心,认真负责,这样说出来的话,万一把人惹毛了,说她不识好歹,扭头便走可怎么办?
好吧,还是忍忍吧,这样也好,学的还能快一些。
凤栖心里想明白了,也就把那股莫名的脸红心跳压了下去,跟着冷血认认真真地开始练剑。
冷血的大手握着那小手,只觉温润如脂膏,好似握着一块暖玉。
她就贴在身前,腾挪翻转间,可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素齿朱唇,开合之间,幽韵撩人。
他忽而生出一声叹息,自小练剑,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煎熬,真是自作自受。
两人各怀心思,却也神思专注,不过是舞了几遍,便已流畅自如。
冷血看着她骄傲的小脸,嘴角终于勾出一丝浅笑,“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已经基本掌握了第一式,只要日后勤加练习,用不了多久,便可熟练驾驭掬月剑。”
凤栖听他这般说,三两步跳到近前,抬头问道:“真的吗?”
见他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时兴奋,拿着掬月剑便在月下舞了起来,嘴里还不忘大喊着,“太好了!”
待她折腾的累了,才发觉已经过了许久,怕是天都要亮了。
凤栖急忙双手作揖,亭亭福身,“多谢冷血少侠指点,那我们下次月圆之夜再见。”
冷血漆黑的眉目幽幽顾盼,摇了摇头,才道:“嗯,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出去休息吧。”
凤栖一边朝芍药园子外倒着走去,一边扬了扬手上的掬月剑,“对啦,谢谢你的礼物。”
冷血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极清冷的漆黑眸子,从深处渗透出一点灼人的热。
凤栖转身刚跑了两步,看到手上新得的礼物,忽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又回身跑了回去,“冷血少侠,冷血少侠!”
冷血闻声回头,定定看她,眼中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微光,“怎么了?”
凤栖已经跑到他跟前,从袖子里翻出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盒,递到他手上,“今天是中秋节,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月饼,就当是对你赠送掬月剑的谢礼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便跑了,看着有些落荒而逃。
冷血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修长白皙的指尖在盒子的边缘摩挲了两下,长长的睫毛隐在淡淡月光里,眼瞳漆黑仿若深潭,似有有微波荡起。
夜极无边,绵绵轻薄的月光里枝影寂寥。
……
西山,昆仑山。
钦木小心翼翼地走进大殿时,并未看到神君的影子,心中叹息一声,扭头朝偏殿走去。
果然在偏殿的雕花木窗前,站着一个身体挺拔的身影,正抬头看着圆月,木雕石塑一般。
墨玉般的长发被乌金冠挽起,在晚风中轻轻舞动,一张脸都笼罩在溶溶月光中,如瑳如玉,目光清冷如同初秋寒霜。
钦木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的神思,忽而看到他手里捏着一个雕花锦盒。
他身形一怔,心底升起一丝疑惑,为何那锦盒看上去有些熟悉?难道是?
钦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久久未回过神来。
陆吾身披轻盈顺滑的月白色绸衣,定定地站在窗边,修长如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锦盒上的花纹。
疏风淡月有来时,流水行云无觅处,怅然独立相思苦。
他垂下鸦翅般的睫毛,伸出手想要打开锦盒,瞬间又缩回。
那手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根根蜷缩,收回掌心,带起一阵寒凉。
他恍惚想起了那个难忘的中秋夜,想起了那一日凤栖为他做的各色月饼,唇边幽香仍在,可是她却不在了。
她已经不要他了,是的,不要了,因为当初他骗了她。
自从凤栖走后,痛苦的情绪在心里一日日堆积,好似滋生的藤蔓,渐渐地侵蚀整个心脏,挣扎不得。
随着时日渐长,那苦痛如今已化作一把钝器,一下一下敲在心头,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苦。
她已经忘了他,彻底忘了,原本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能认出自己。
可如今即使站在她对面,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冷血?无情?
栖栖,你好狠心啊,因为痛苦,便可以忘记一切,但是我呢?我的痛苦呢?
原本以为那种渐渐被忘记的痛苦,只要经历一次便够了,可他没想到,竟会……
可即便痛不欲生,他也不想把那痛苦的记忆忘掉,因为那是她给自己留下的,于他而言,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是珍宝,包括痛。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因为一时的痛苦,便把曾经的记忆消除了,那么,他和她之间还剩下什么呢?那岂不是比忘记痛苦本身更加痛苦!
陆吾将锦盒小心地塞进袖子里,指尖却碰到一个凉滑的东西,取出一看,却是一个蓝色瓷瓶。
那是凤栖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倘若不是日日在指尖摩挲,他几乎都以为那两百年不过是一场美梦。
梦醒了,她也不再了,好像风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幽梦了无痕。
想起那短暂的两百年,有她陪伴的那段日子,总觉得过得飞快,他想要牢牢抓住,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ωωω.χΙυΜЬ.Cǒm
如今她不再了,日子变得越发煎熬,日复一日,每一天都是痛苦。
倘若不曾拥有过,或许就不会有如今的痛彻心扉,倘若没有一时贪心把她带回昆仑山,或许他仍是平淡地过着每一天,既无波澜,也无喜乐。
他轻轻地打开瓷瓶,用指尖挑起香膏,放在鼻尖轻嗅,若隐若现的清新芍药香。
她说,这个香膏叫莫道无情,却没有告诉他为何取这个名字。
后来他整理她留下的东西时,偶然翻到一张香笺,上面写着:莫道无情,我爱你,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你。
可是你以为,放弃便是成全吗?
倘若那样,我宁愿你从未放弃过,第一次是逼不得已,那第二次呢?
情已入骨入肉,在血液中流动,想要忘记,何等艰难,想要放弃,除非挖骨削肉吧。
眼角有一线光亮划过,流进嘴里,微微一品,咸的像是苦涩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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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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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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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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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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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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